第四十一章 話不投機
()趙強突然有一種渾身上下、不著片縷，被看得jing光的感覺。
宋穹站在那裡，淡淡微笑，彷佛他才是領導，居高臨下，打量、審視著自己。
趙強頓時羞惱萬分，這個年輕人，實在是太囂張了。
他沒有理會宋穹伸過來的手臂，虎著臉，沉聲問道：「你就是宋穹？你在幹什麼？」
宋穹將趙強的反應盡收眼底，心裡感慨，果然是小鬼難纏，難打交道，他見趙強盯著桌上的稿紙，有心不讓他看，也沒有可能，於是大方地拿起來：「這一次去臨港，發現那邊需要一些物資，我覺得可以組織大家生產，增加一點收入。」
趙強掃了一眼宋穹手上的稿紙，露出不屑的表情，語氣不善地說道：「現在哪裡不緊缺物資？據我所知，社裡讓你出去，是找物資，你找到沒有？物資在哪裡？」
宋穹笑了笑：「還沒有到一個月，到時候，自然會有物資。」
「我們供銷社不要說大話的人，希望你到時候能夠兌現。」趙強狠狠瞪了宋穹一眼，對他的態度很不滿意。
他走過去，坐到羅兆光的位置上，伸手敲了敲桌面：「好了，都過來，我們開個小會。」
唐琪、劉敏連忙搬了凳子坐過來。
趙強手上拿著一份報紙，遞給羅兆光：「你們先看看。」
羅兆光接過報紙，是今天的《群眾ri報》，連忙做出認真看的樣子。
趙強伸手敲著桌面：「不是頭版，第四版，看到沒有？新華社的報道，農業部最近發出通知，要求各地大力發展向ri葵，將向ri葵作為重點油料作物，集中成片種植，逐步建成向ri葵基地……」
「通知還要求，要推廣良種，做好油用向ri葵良種的繁育工作，以適應發展向ri葵生產的需要。」
「當前，人民群眾的餐桌上缺少油，我們的肥皂廠，也缺少油脂原料，我認為，我們下一步的工作，就是響應上面的要求，積極推動向ri葵生產基地建設，作為科技股，我們要做好科技保證工作，在良種繁育、種植技術、產品加工等方面，進行技術支持。」
「這項工作要怎麼開展，大家都說說。」趙強敲了敲桌子，氣勢很足地說道。
宋穹注意到，趙強的粵海話，聽起來有些彆扭，有點北方腔，偶爾還會摻雜幾句普通話，不知道是習慣，還是故意如此。
但也可以看出，趙強，應該是從京里來的，應該是趙家的旁系，或者外圍子弟。
趙國順是粵海人，曾經在粵海地區領導革命鬥爭，建國以後，一直都在zhong yang工作，但是在粵海，有很多當年的戰友下屬，粵海，也是趙家的傳統勢力範圍。
所以，基於地域迴避，趙家的直系子弟一般都不會到粵海任職，但是外圍的那些人，就沒有這些限制，趙家也習慣安排他們到粵海「鍍金」。
「趙主任說得好，現在油脂這麼緊缺，一直沒有解決的辦法，還是趙主任有辦法，大力建設向ri葵基地，才能解決這個問題啊！」
趙強說完，羅兆光馬上大聲叫好。
宋穹從羅兆光手上拿過報紙，看了看相關的報道，在他的印象中，粵海這邊種植向ri葵的很少，後世肇慶地區搞過一個葵園，但那是旅遊項目，種的是觀賞向ri葵。
國內種植向ri葵比較多，形成規模的，主要在西北地區，他不確定中嶺縣是不是適合種植向ri葵。
「趙主任對政策的把握很及時……」
在表達自己的意見之前，宋穹先誇了趙強一句，趙強的臉se稍微一緩，聽到後面的話，又馬上yin沉下來。
宋穹道：「農業部的通知提出，在有條件的地方，發展向ri葵種植，我們首先要確定，向ri葵的生長習xing如何，對氣候、土壤的要求怎麼樣，產量如何，中嶺縣是不是適合種植，如果適合，我們就要大幹快上，如果不適合，那麼，就要慎重，不能盲動。」
「宋穹同志，你說誰盲動？」趙強怒不可遏，目光yin狠地瞪著宋穹。
「就是啊，不能種植，農業部怎麼會發出通知，要求種植呢？你這個年輕人，就是不能夠領會zhong yang文件的jing神。」羅兆光也緊跟著將矛頭對準宋穹，話里話外，都指責他年輕不懂事。
經過羅兆光的撩撥，趙強看向宋穹的目光，更加怒火洶洶。
宋穹並沒有將趙強和羅兆光的責難放在眼裡，他毫不顧忌地逼視羅兆光：「農業部的通知寫得很清楚，要求有條件的地區進行種植，這麼清楚的一句話，兆光同志難道看不到？還是故意看不到？」
「如果中嶺縣並不適合種植向ri葵，我們盲目推動，到時候，造成歉收，誰能夠負這個責任？」
「責任我來負！」
趙強猛地拍了下桌子，霍然起身，怒視宋穹：「如果歉收，責任我來負。但是，你們科技股，也要承擔相應的責任，條件不合適，你們就負責改良，不然，要你們科技股幹什麼？」
宋穹皺了皺眉頭，冷然直視：「趙主任，這個責任，你擔負不起。」
宋穹見過太多拍腦袋上馬的所謂「工程」。特別是農村，領導一拍腦袋，種蘋果，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幾年過去，或者是結出的果子又小又澀、或者是市場滯銷、賣不出去，當初決策的領導再也不管不顧，所有的損失，都要農民自己承擔。
從來沒有聽說過，哪個領導會因此要承擔責任。
就算是承擔責任，對他進行處分，可是農民的損失怎麼辦？誰又能夠補償？
這個時代的農民，活得很苦，再也禁不起任何折騰。
「趙主任，我認為，我們首先應該做好調查研究，然後才能做出正確的決策。科技是很重要，但科技並不是萬能的，如果中嶺的條件不適合種植向ri葵，就是科學院、農業部的專家來了，也未必能夠改變，更何況我們科技股這幾個人，對向ri葵的種植技術、繁育技術，根本就一無所知，怎麼可能改變這種大勢？」
這一次，就連羅兆光也不敢拍胸脯保證什麼。
趙強氣壞了，怒道：「你怎麼就知道不合適？啊，你怎麼就知道不合適？」
「科技股做不了？做不了還要你們科技股幹什麼？都滾回去種地去！」
趙強扔下一句狠話，拂袖而去，留下宋穹等人面面相覷。
羅兆光眼珠子轉了轉，神情雀躍，猛地指著宋穹，怪責道：「小宋啊小宋，你怎麼能這麼說話，看看，讓領導生氣了？」
宋穹不屑地看了他一眼：「領導生氣，總比群眾受損失要好。」
羅兆光頓時語詰，心裡有暗暗高興，宋穹得罪了趙強，科技股的股長，看來已經非他莫屬。
他故作姿態地嘆了口氣，搖搖頭：「你這個年輕人，能不能做，是一回事，想不想做，是態度問題，你這個態度，領導怎麼能不生氣？」
說著，羅兆光連忙追趙強去了。
羅兆光說話的聲音很大，想來，剛剛離開的趙強，都能夠聽到。
唐琪這才伸出白嫩的小手，拍了拍胸口：「哎呀，受不了了，宋穹你也真是的，竟然當面頂撞趙主任。」
宋穹笑了笑，不以為意，反而關切地問道：「劉敏同志，你見得多，有沒有聽說過，粵海這邊有大面積種植向ri葵的先例？」
劉敏飛快地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小心地看了看外面，又很八卦地說道：「聽說，趙主任是省里下來的，就等著做出成績，好回省里當大官呢！」
宋穹點了點頭，看來，趙強的來頭，根本就不是秘密，連劉敏都聽到風聲了。
他終究是要面對趙家的人。
宋穹並沒有將這次衝突放在心上，重生回來，他的顧忌，要少得多。每次遇到這種事情，他總覺得自己應該站出來，那是上天讓他重生所賦予的使命。
一直到中午下班，宋穹都在寫那份「手工合作社」的計劃書，因為思考得比較充分，寫得很快，洋洋洒洒，寫了好幾千字，十幾張紙。
羅兆光中途回來一次，目光里都是幸災樂禍，不過，他並沒有從宋穹那裡看到絲毫的緊張和焦慮，不免有些失望。
心裏面，暗暗發狠：裝，你就裝，科技股的股長，你是不用想了。
臨下班的時候，唐琪走過來看了一眼，正好看到宋穹收筆，不禁驚「咦」了一聲：「哇，宋穹，你的字，寫得真好看，記得以前你的字就像鬼畫符。」
宋穹看了看唐琪，想起他們在小學的時候，好像還坐過一張桌子，只是，唐琪還能記得，但是對經歷過那麼多事情的宋穹來說，小學時候的記憶，實在太遙遠了。
要不是唐琪說起，他都想不起來。
現在想想，貌似那個時候，他們還坐了很長一段時間同桌，兩個人之間的關係，談不上很少，桌上也有三八線，他也捉弄過唐琪。
「呵呵，下鄉的時候，沒事幹，就練字。」宋穹笑了笑，他是到倫港以後，才開始練習書法的，不但是鋼筆字，如果他用毛筆寫，唐琪恐怕會更吃驚。
唐琪已經拿起宋穹的稿紙，大略看了看，她對這方面不太在行，卻也很吃驚：「哇，寫了這麼多，宋穹，你可真能幹。」
「不過，趙主任未必對你這個感興趣，我看他是一門心思要搞向ri葵基地。我看你那些話，不但沒有起到作用，而且起了反作用，趙主任是鐵了心啦！」
上午，趙強又召見了唐琪和劉敏，向他們布置向ri葵基地的相關工作任務，至於宋穹，當然被無視了。
宋穹不由皺了皺眉頭，這個趙強，一味胡來，也難怪前世會成為商人。說不定就是因為當幹部的時候搞出了事，做不下去以後，才會去經商。
不能看著他們胡來，必須得採取一點措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