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軍屬

  「其實你根本就不需要介意這件事！」我對鄭良強說：「身為一名幹部……我想你也知道，保護自己的部下本來就是我們應該做的，就算不是為了保護自己的部下……從戰友方面考慮、從殺敵方面考慮也都是應該的……在戰場上你救救我，我救救你……實在是太平常了，如果每個人都要還這個情……只怕我自己都還不起了！」 

  「這些我知道！」鄭良強回答：「但被救的人的感覺就不一樣……我兒子就感覺是你給了他第二次生命，身為他的父親……我也覺得是你給保住了我唯一的希望！」 

  「你唯一的希望？」聞言我不由有些疑惑。 

  鄭良強沉重地點了點頭，說道：「他媽死的早，就剩下我和這個兒子相依為命了，如果他有什麼三長兩短的……我真不知道怎麼在這個世上活下去！」 

  「嗯！」我點了點頭。 

  我是剛知道鄭良強的家庭狀況……我承認自己在這一點上有些不負責，之前張司令就把配屬給我的飛行員的資料都給我了，只是我一直沒去看…… 

  不過話說回來了……那資料全都是什麼「出身」、「年齡」之類的……一大堆數據，誰會有興趣去看那些啊！ 

  現在知道了……就覺得挺能理解鄭良強的感受的，他兒子可以說是他在世上唯一的親人，而且中國人還講究血脈相承…… 

  「那麼為了你自己呢？」我又問了聲。 

  「為了我自己就簡單了！」鄭良強笑了笑：「其實來這基地的同志都跟我差不多，都是想打仗的！」 

  「想打仗？」聞言我不由一愣：「這也是理由？」 

  「當然是！」鄭良強想也不想的就回答道：「營長……你是不知道咱們飛行員的苦，咱們能開飛機……看起來很威風，可是十幾年來乾的就是什麼護林防火，運東西或是給首長當駕駛員之類的……把咱們的那股子脾氣都給磨光了！咱們當兵為的是啥？就是為了能夠殺敵立功，沒想到卻是坐這冷板凳……連個敵人的影子也沒看到！」 

  聽著這話我心下暗道原來鄭良強也有自知之明……不過這似乎也不能怪他，全軍的大環境就是這樣、以前的風氣就是這樣，誰又能不受影響呢？ 

  「本來吧……」鄭良強接著說道：「這反擊戰開打……我們還激動了一陣，以為這下總算可以派上點用場了！可等了老半天才知道空軍竟然不參戰……不過說實話，就算參戰也沒法打。咱們以前開的直升機根本不適合打仗！現在就不一樣了……」 

  說到這裡鄭良強就把胸膛挺了挺，說道：「我是看著這些直升機一步步改造過來的，一開始改的還沒那麼明顯，只是增加了些航電把油箱改成外掛……但我一看就知道這是為打仗做的準備，到後來又掛載了高射機槍和火箭發射器……那就是傻子也看得出來了！我……怎麼說也是個副團長，消息比較靈通……又聽說這批改裝的直升機是用來配屬合成營的……那就沒得說了，跟來這批直五改來就是！」 

  「原來你還是做好心理準備的！」我說。 

  「當然！」鄭良強一個挺身說道：「我也知道要戰場就得絕對服從紀律，更知道戰場不是鬧著玩的……所以請營長放心指揮！」 

  「其它戰士也跟你一樣有心理準備嗎？」 

  「大多都是！」鄭良強回答：「不過不排除一部份是為了表現而參加進來的！」 

  鄭良強說的這一點我倒是可以理解……長期以來的習慣，使得部隊里也有許多人不實事求是……有相當一部份人其實是為了「思想不落後」，其實並沒有真正做好上戰場的準備！ 

  不過這問題並不大……打上一、兩場仗也就知道了！ 

  「很好！」我朝鄭良強點了點頭：「歸隊吧！」 

  「是！」對我的命令鄭良強一點都沒有抗拒。向我敬了個禮就跑回隊列中去了。 

  看著那些正中規中矩的在教員的命令下走著隊列的飛行員……我突然又多了一層信心。同時心裡也暗暗對張司令感到佩服……這鄭良強以及他手下的這些飛行員。只怕都是張司令費心挑選出來的……就像他之前為我挑選的教導員、趙敬平等人一樣。 

  「趙參謀！趙參謀……」當我回到營部的時候。卻發現趙敬平在地圖前發獃，於是就奇怪的叫了幾聲。 

  「唔，營……營長！」趙敬平好像是從沉思中驚醒過來。 

  「在想什麼？」對趙敬平的表現我覺得有點奇怪，現在正是訓練的時候。還沒到演習的份上更別說什麼戰鬥任務，所以根本就沒有必要盯著地圖看。 

  「沒什麼……」趙敬平回答道：「剛才就是走神了！」 

  「哦！」我說：「這一年多的時間真是辛苦了……現在總算是回國了，你也應該好好休息休息！」 

  其實我們這些當幹部的還真不容易，我這個營長還好……我手下的參謀吧，那是剛打完仗緊接著就要制定訓練計劃，籌備這個籌備那個的……是一點空閑的時間都沒有！ 

  「營長放心！」趙敬平挺身回答道：「我能受得了，不會給部隊拖後腿！」 

  「那就好！」我感激的朝趙敬平點了點頭……要不是有他的幫忙，我還不知道要被多少瑣事給煩事了！ 

  等趙敬平離開后，警衛員小李就在一旁偷偷的告訴我：「營長……趙參謀有事！」 

  「唔。什麼事？」 

  「是這樣的！」小李看了看趙敬平的方向，見他沒注意，就壓低聲間說道：「趙參謀因為沒放假……連出生兩年的孩子都沒見過，嫂子就想……帶著孩子來看看爸爸……趙參謀沒空，所以這兩天都是讓通訊員去接的……結果一直都沒接著？」 

  「沒接著？」我不由皺了皺眉頭：「本來是這幾天就該到的是嗎？」 

  「是！三天前就應該到了！」小李回答：「這三天通訊員天天去等那列車。但每一回都沒接著！嫂子身體不好，所以趙參謀就在擔心呢……」 

  這事對於這時代來說就是可大可小了……往小里說吧，那就迷路了，往大里說就是失蹤……要知道這時代可不是人手一部手機的，百姓也沒有打電話的習慣……其實是因為我們部隊的電話號碼極少對外公布……對外我們都是以40師的名義，所以家屬電話都打到40師去，得到的回答基本上都是「出任務了，過幾天才回來，有事幫你轉告！」 

  於是這麼時間一久……家屬電話打得少了，電話號碼也記不住了。 

  「怎麼不早說！」 

  「我……」警衛員回答：「是趙參謀不讓說的，他說這是私事……不想影響到部隊的訓練！」 

  「亂彈琴！」我騰地站起來說道：「誰說這是私事……軍屬的事就是我們部隊的事！馬上召集幹部開會！」 

  「是！」警衛員應了聲，很快就把命令傳達了下去。 

  會議室里，幹部們正襟危座，見我這麼急著召他們來還以為是有什麼緊急任務呢……於是個個都大氣也不敢喘的等我下命令！ 

  「這次任務是找人！」我指著地圖上的鐵路線說道：「目標原本應該乘坐某某次列車在三天前到達，很有能是在徐州轉車的時候出現了意外……目標名叫……」 

  說著我就把目光轉向了趙敬平，這時趙敬平才張大個嘴巴，有些驚慌失措的說道：「營長……這……」 

  「目標叫什麼名字？」我打斷了趙敬平的話。 

  「叫……陳秀雲！」 

  「有沒有照片？」 

  趙敬平遲疑了下，接著就從兜里摸出一張女人的黑白相片…… 

  我接過後隨手就把它遞給了身邊的參謀：「不管用什麼方法……馬上把它給我放大，再洗個幾十張出來！」 

  「是！」參謀應了聲接過相片就走出了會議室。 

  「目標帶著一個兩歲的小孩！」我接著說：「而且身體不好，限你們在兩天之內把人給我們找回來，任務清楚了沒有？」 

  「清楚了！」眾幹部齊身回答著。 

  「營長……」趙敬平走到我的面前：「這是我那口子的事……怎麼好……」 

  「你的事就是我們的事！」我打斷了趙敬平的話說道：「趙參謀……這不僅僅是因為你，任何一名戰士的家屬如果出現這種情況，我也都會這麼做。如果換做是別人……是我們手下的一名戰士，你會這麼做嗎？」 

  趙敬平被我這麼一問就沒了聲音了！ 

  「就是啊，趙參謀！」教導員在旁邊勸說道：「站在教導員的立場上……我就要批評你幾句，這事發生了這麼多天，你怎麼有辦法瞞到現在……如果是三天前就說，就不會有這麼多的麻煩了嘛！」 

  「教導員，我……」 

  「別我啊我的了……」教導員正色回答道：「我們的戰士在戰場上流血犧牲，軍屬就在家裡受苦受窮，咱們沒什麼能為軍屬做的，但怎麼也不能讓她們在探望我們的路上出意外！營長說得對……這不只是你，任何一名戰士出現這種情況，我們都應該這麼做！」 

  趙敬平感動得直點頭，分別握了握我和教導員的手，這個在戰場從來就沒說過一聲苦一聲累的參謀這會兒竟是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