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李當之
久戰生疲,這些天下來,兩軍早已有默契,造飯朝食之後,方派軍廝殺一番,若天氣過於炎熱,便改在餉飯之後。
今日氣溫卻適人,朝食之後,黑山賊五千、官軍兩千又開始在戰場中央鏖戰,趁鼓響進軍時,寨牆上數十瞭望官兵注意力都放在寨外,鄧季將自家精壯卒兵們悄悄放了進來。
伍寨內僅存官兵分在三處,一是寨牆之上,負責瞭望並溝通裡外的二十餘人;其次為糧車處巡查,專管照料牲口、提防煙火的兩百人;最後在伍氏一溜廂房外幾名助醫匠看護傷兵的官兵,廂房內則安置了千餘傷卒,還有幾名醫匠在內。
最緊要的地點自然是寨牆上,若被他們提前驚覺召喚外間官兵來,自然一切皆休。
有丈人這伍氏族長相助,便要容易許多,卒兵們進來后,全換上伍氏部曲衣物,車黍等便簇擁伍恭往寨牆上去。
伍寨本就是人家的地方,寨內這些官兵平日仰仗之處可不少,伍恭之前也曾上寨牆觀戰過,見他又來,身邊帶著二三十部曲,官兵們也不以為異,看管寨牆的隊率轉頭與伍恭打了聲招呼,目光在車黍等身上掃過一眼,便轉頭回去,嘆道:「今日卻又是賊兵佔上風,這都第幾日了?」
寨牆上風有些大,伍恭帶車黍移到他身邊,開口問:「為何戰事又不順?」
卒兵假扮的部曲們貌似隨意,在寨牆上四處游看,不多時便分散開來,每名官兵身旁都站了人,這官兵隊率猶不覺,答道:「賊兵如今上場的都是生力軍,吾等卻都久戰,援軍再不到,張并州只怕又得調民夫上陣了,唉!」
寨牆上尚有箭塔一處,已有名官兵瞭望,趁他們搭話的功夫,郭石已移到塔下,開口往上喊道:「這裡看不甚清,兄弟且讓我上去!」
塔上官兵回頭,見他一臉憨厚,搖頭拒絕道:「不成,若被牆下將軍們看見,卻累我吃軍棍!」
郭石笑道:「將軍們都在觀戰,那裡就看見了?」
那官兵仍舊不依,拒絕後又轉頭去看牆外戰況,郭石便徑自往上爬去。
待那官兵察覺,郭石已快攀到頂處,他便斥罵起來,隊率聽到聲音,回頭一看,忙開口對伍恭道:「那卻不是耍處,貴屬……」
話猶未盡,只覺頭上一股大力傳來,自家視線便已轉到後方寨內,張口幾次,嘴裡也不出任何聲音來。
伍恭就站在面前,見車黍輕輕便將這隊率腦袋擰成麻hua,心裡不由打了個突,下意識往後退退,離這大漢遠些,轉頭四顧,賊人們已紛紛動手,一把捂住身旁官兵的嘴,chou刀在脖頸上就是一抹。
攻其不備,寨牆上殺人竟沒傳出半點聲音去,伍恭畢竟經歷得少,牆下就是黑壓壓的大隊官兵,那裡還不心驚rou跳,好在牆下注意力都在戰場中央,直到寨牆上官兵全都放翻,亦無人察覺。
箭塔處官兵亦已被郭石掐死,輕輕將屍體放下,下面自有人接住,寨牆上動手瞬間,靠近寨牆的伍氏房舍中早有十餘名身披甲胄的精壯魚貫而出,很快便登上牆頭取代原先官兵位置,又有人爬上箭塔,從下看去,牆頭便一切如常了。
今年四十二歲的楊偌是黑山賊苦蝤部一名弓手,老蛾賊出身,除射術人外,一向自傲眼力要比別人強許多,今日未輪到自家所部上陣,便與同伴一起擠在陣前觀看,眼見一番鏖戰後賊兵又佔了上風,他亦隨之雀躍歡呼不已,只是百忙中突覺對面遠處刀光晃動,定睛看時,似乎寨牆上有幾名官兵被扶著倒下。
那寨牆上雖還有不少人站立,卻已沒了官兵,他微微一怔,忙扯動身畔同伴:「且看寨牆上!」
同伴正盯著場中看得有滋味,被楊偌打斷,甚是不滿,抬頭看了一眼,反問道:「什麼?」
楊偌再看時,官兵亦有了,寨牆上與之前無差,他不由疑huo地rou了下雙眼,難道是自己看hua了?
寨牆上動手之前,伍寨中一頭莽牛被刺傷后tun,正往官兵牲畜雲集之地狂奔去,後面,韓齊等數十人提器械直追,卻越追越近,看守官兵哪敢放它驚到牲畜群,都呼喚出來幫忙攔截。
「這牛為何受驚?」
百忙中,一名xiao卒開口問追趕過來的人群,有人回道:「這牛一向溫順,只今日不知為何狂,不慎被它掙脫!」
又有人道:「且多叫些人手來,若驚了前面官家牲畜群,我等可吃罪不起!」
便有人回頭招手呼喊,四周房舍中便奔出數百提械漢子,一起來圍捕驚牛,看管這片的軍侯雖覺得如此多人一齊出來有些蹊蹺,但在伍寨中已住了這些時日,也未多想,只顧吆喝士卒一起攔驚牛,不讓靠近。
這壯牛力氣卻大,幾番追逐都被它掙脫,不多時,兩方人馬圍著牛已hun成一團。
待寨牆上動手已畢,追逐漢子中韓齊喝了聲:「此等畜牲留之何用?」
韓齊上前一刀抹斷驚牛咽喉,這是動手暗語,其餘人等器械便紛紛往官兵身上招呼去。
伍氏部曲突然動手,同伴慘呼著倒下,官兵們俱都呆住了,腦里還沒反應明白,刀槍又不留情地迎面而來,這才有人想著還手,只是倉促間那裡還抵得住。
過了許久,牆外官兵才有人注意到內里隱約傳來的慘呼聲,還沒開口問,牆上已有人大聲嘆道:「這頭驚牛力氣可大,xing子又暴,竟連傷吾寨中數人,實在可恨!」
在牆下官兵眼裡,寨牆上同伴們已忘了職責,只顧面對寨內撫掌大笑,想必是在幸災樂禍,叨擾人家這許久,實為不該,有識得先前說話的是伍氏族長,便不免對他有些同情,又聽他身旁有人接道:「驚牛傷人,還請主人前往安撫才是!」
伍氏族長便領著部曲們下寨牆去,前面戰陣中自家官軍已很吃緊,眼見抵不過賊人,牆下官兵便又將注意力放回去擔憂。
身後慘叫延續好一會方歇,想必是那驚牛實在強壯,伍寨中人難以制服。
搶佔寨牆的全是卒兵,糧車處扮追牛的是韓齊領剩下卒兵並谷中精壯,傷兵處便由伍氏數百部曲前往,卻是鄧季和伍寧兩人帶隊。
年紀比自己還xiao的賊姐夫這次將伍氏全族拉入深淵,伍寧對他不滿頓時到了極點,臉色鐵青著跟在隊伍後面,怎麼看也覺得不順眼,若不是如今已騎虎難下,他都想施冷箭結果鄧季了。
鄧季哪知妻舅憤恨,即便知曉也無妨,他只顧提槍殺入,族長jiao代過,部曲們亦步步跟上,廂房外幾名官兵不是夠殺的,沒多久就全丟了xing命。
一溜廂房內里相鄰土牆都被打穿,裡面住的傷卒全是之前道途中數戰中所傷,官兵在伍寨外立起營寨后,張懿覺得麻煩,新傷者便再未送入。
傷卒們早被屋外聲響驚動,只是他們手中器械全無,又都負傷在身,賊人進來不免驚惶,眼看只有被屠之命,內里一名醫匠衝出,擋在鄧季面前厲聲喝道:「爾yu如何?」
這名醫匠並不高大,身穿寬袍,頭扎赤巾,年約四旬,長得有些清瘦,攔在對面正容厲喝,身上竟有股凜然之氣,鄧季不由一怔,良久方曬道:「從賊者生,不從者屠之,如此而已!」
醫匠怒道:「此等皆是傷患,難礙爾等之事,便是其內有家室老xiao不願從賊,亦不致死,豈能嗜殺如此,多傷xing命以失德?」
這些傷卒日後還能上戰場的有十之六七,余者卻連精壯都算不上,谷中至今便還養著數十殘疾,不過如今谷內缺精壯,在鄧季眼裡,若其中有願意從賊的,不妨帶回醫治,若不肯,殺之可也。
醫匠拚命維護,鄧季對他冷笑道:「他們是官兵,我是賊寇,自皇甫嵩以下,可聽說過官兵饒賊不死的?讓賊以德報怨?豈有此理!」
「吾不論官兵賊寇,眼裡只有疾患!」
這醫匠說得正氣凜然,鄧季卻不大相信,提槍作勢yu刺,口裡問道:「你是何人?敢擋我去路!」
面前提槍的賊人身上猶有血跡,殺氣不減,這醫匠也不由害怕,有汗水順額頭滴下,心頭如打鼓卻仍自不肯退縮,開口道:「吾乃李當之,元化先生之徒也!」
提到自家老師,醫匠倒膽氣為止一壯,又喝道:「豈能墜了吾師之名,若殺傷患當先殺我!」
「哼!」鄧季冷哼:「不認得!」
這醫匠鄧季還是佩服的,不過為試探是否真願如所說般替傷患一死,提槍佯刺,卻已被伍寧從后趕上,一把拉住槍尾,沖他怒吼道:「此乃華仙人之徒也,豈能加害?」
難道是名人?鄧季不由沖自家妻舅好奇問道:「華仙人是誰?」
「華仙人乃沛國譙人,名佗,又名旉,字元化,醫術通神,遊走四方活人無數,年且百歲猶有壯容,民多稱為仙人!」
cao,還真是相當有名的名人,鄧季不由一聲驚叫:「華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