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良醫

  朝陽初升的時候,一支足有六百餘人的隊伍從蠡吾縣城出來,緩緩往北行。 

  這是一支商隊,如今世道不寧,到處都有大xiao賊人,有的甚至災時為賊,平日為民,在這種環境下,為保路途平安,其中大部分人都握著明晃晃的武器,當然,若遇到大隊人馬,也抵不得甚用。 

  騾馬背上馱運的貨物都是上等絲絹,這些華麗的物事深得邊外異族喜愛,商隊將它馱運到邊地去,換取當地馬匹、貂皮等物回來再販賣,一趟來回便是三四倍以上的利,若非如此,可沒人不顧xing命出來跑商。 

  這支商隊的主人姓蘇,南陽人,年近半百,跑商已有三十年了,這時候,他正開口與中途搭伴的一名少年文士攀談著:「我們本從河內來,若不是黑山賊猖獗,繞路走巨鹿、平安、中山這條線,早到了涿郡,這世道,便我等商賈之徒也難hun跡,不過若非如此,也無緣得識足下這般俊傑。」 

  這少年文士只得十**歲模樣,面容清秀,只是此時雙眉緊鎖,面有憂色,駕馬緊伴在一輛牛車旁,在他後面,還跟著四五名部曲隨從,他們是在蠡吾遇上商隊並與之同行的。 

  旁邊牛車上有廂,其內時有fu人咳嗽聲傳出,每一次聽到都要讓少年關注,咳嗽的fu人是少年母親,除此外,他的妻子也在內。 

  聽到蘇姓商人的話,少年文士隨口道:「啊?哦!多謝多謝!」 

  這少年分明沒聽清自己在說什麼,姓蘇的商人微有些尷尬,只是人家年歲雖輕,畢竟是士人,看不上自己這等商賈也是有的,且他母親重病中,此行往安平國尋醫又不成,無心搭理自己也是常情。 

  商人很善解人意地自己替少年解了圍,想著能認識這樣的人物乃是自家榮幸,又鼓起勁對少年道:「我行商多年,也知天下名醫甚多,足下孝心可嘉,四方仔細尋訪,定有所得!」 

  這話終於引得少年關注過來,他沖商人感ji一笑,又回頭對牛車道:「蘇老丈的話,阿母可聽到?這病終究可治,阿母切勿掛懷才是!」 

  車廂里又咳過兩聲,旁邊有人忙替她輕撫xiong腔,待平下氣來,老fu人才弱聲道:「不掛懷,我兒也不要掛懷才是!」 

  過了一會,老fu人又緩緩道:「直打去歲你成了親,便是今日死了,我也別無牽挂,媳fu兒是個賢淑的,只是這病拖累了她!」 

  牛車中又一個女聲輕聲道:「這是為子女本分,阿母何出此言?」 

  少年亦道:「兒雖娶妻,尚未有子,母親慈恩,當康復常在,讓兒孫盡孝,得享天倫才是呢!」 

  聽這話,車中老fu不由輕笑起來,只是又引得她咳嗽不止,少年忙道:「是兒之過,不該惹母親!」 

  待車廂中咳嗽終停下來,老fu虛弱聲音才道:「我最近常夢到你父,想來時日不多,只怕是等不及看你生子啦,生死有命,咱們也別再四處折騰,回無終安心將養就是!」 

  少年張嘴想說什麼,只是喉嚨處如被梗到,眼中已有淚水泛出。 

  這兩年遍訪周邊名醫名巫,皆不能治好母親的病,聞安平國有良醫,往尋后亦不能治,眼見母親一日日衰弱下去,還要每日受病痛折磨,真讓少年心痛如絞。 

  姓蘇的商人也嘆口氣,子yu養而親不待,回天無力,這揪心之痛,他亦知之。 

  說著話,隊伍一路往北,眼見再有百十里便進入涿郡,西南遠方突然隱約傳來有人馬嘶喊聲,姓蘇的商人吃了一驚,忙讓探子打馬前去查看。 

  不一會,探子回報,那方竟有兩支人馬在廝殺,觀其形,一方似為官兵,另一方則應是黑山賊,戰況對官兵不利,正且戰且逃呢。 

  「此地為何會有黑山賊?」 

  姓蘇的商人大吃一驚,黑山賊雖然猖獗,卻向來只在太行邊沿活動,怎麼就到這中山國來了?看來連這條商路也不安穩了,若能跑完這趟,自家還是歇息幾年再說。 

  過得一會,廝殺聲竟隱約在往此地移來,商隊中人人大急,騾馬都馱著貨物,度不快,可逃不脫,若被捲入戰局,結局可想而知。 

  那少年也急,他不心疼商人的貨物,只是母親與妻子所乘牛車度更慢,且牛車上母親的身子可經不起顛簸。 

  少年身後一名隨從立到馬背上站穩,四下打量一圈,只西北六七里地外有一大片樹林,忙指給少年看了,少年衝到蘇姓商人面前,大聲道:「西北處六七裡外有片樹林,快躲到那方去!」 

  聽得有遮蔽處,蘇姓商人忙指揮著隊伍奔過去,那少年文士母親受了這顛簸驚嚇,咳嗽得更急,一時竟連血都咳出來,又引得少年夫妻憂慮不已。 

  好在兩軍一路廝殺過來,移動得慢,待商隊全藏入林中,半時辰后視線中才見到廝殺雙方。 

  這時候,自有人給騾馬等牲口套上防出聲的銜環。 

  待廝殺雙方再近些,少年從林中縫隙里能隱約看到,探子所言不虛,戰場形勢果然對前面官兵不利,只是非官兵為重甲騎,賊兵亦是以重甲騎追擊,旗幟卻有好幾面,一時識別不清。 

  雙方絞殺向前,官兵雖然狼狽,被糾纏上時卻總能組織人馬回頭一番廝殺,待殺退賊人後再繼續向前,少年看得明白,賊眾人數雖多,心卻不齊,竟大多留有餘力,官兵又驍勇,幾次貌似圍上都被掙脫。 

  「賊人們貌合神離呢!」 

  每次纏上官兵,並沒人肯與其死磕,少年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雖有留手,賊人們戰力卻也不弱,若黑山賊都如此類彪悍,只怕雒(通「洛」)陽城中的天子從此沒安寧之日,應該也是賊眾中精選出來的,尤其其中一部盡使長戟的,甚是搶眼,每次上前觸敵總要勾十餘名官兵落馬。 

  一路跌落的騎士,即便不死也很難再次爬起,多數被賊人們縱馬踩成rou泥,讓商隊中第一次見這般血腥的人面色蒼白。 

  兩軍一路廝殺向東北,竟就從這支商隊藏身的密林里許外經過,蘇姓商人已被嚇得心驚rou跳了,若被賊人們現林中商隊,貨物保不住不說,能否留得自家等xing命都還難說。 

  密林外,當先的千餘重甲騎兵隊伍麾旗被風颳得飄揚開,1u出上面的字來,仔細辨認,卻是「巨鹿」二字。 

  少年不由詫異,暗忖道:「聽聞巨鹿重甲騎兵俱是皇甫嵩留下的精銳,國之衛士,賊甚懼之,緣何到中山國來?」 

  好在兩方都只顧對敵,一路竟過去了,密林中眾人稍放下心來,只不敢就此出去。 

  xiao半時辰后,遠處又有xiao隊重甲騎護二十餘輛馬車緩緩行來,看模樣仍是賊人,嚇得林中人等忙又噤聲不語,xiao翼地觀察著。 

  這隊騎兵俱持刀盾,一路行得甚慢,每見地上有人,必要上前探查一番,未死的都抬上馬車,然後停下前行步伐讓醫匠緊急救治,,竟是在救傷兵。 

  賊人醫匠醫術甚好,輕傷者早已自己尋無主之馬走了,地上的傷者大多傷得不輕,少年默數,所見抬上馬車十餘名傷者,卻只兩人救治無效,又給扔下。 

  待到林外不遠處,少年看得更清楚,恰有一嘴裡還在咯血的官兵也被抬上馬車,卸去盔甲長袍后,那醫匠仔細檢查一會,取銀針在他xiong腹上扎過幾針,隨即在他xiong腹上不住輕按,想來是在將錯位的肋骨移回去。 

  這傷兵不住呼痛,可這時候,他嘴中咯血居然已停住了。 

  處理好這傷者,醫匠吩咐了一聲,隊伍再次緩慢前移,不多時,已越過這片密林去了。 

  少年只覺得xiong中「砰砰」跳得厲害,仿若溺水者最後看見的那根稻草,思量許久,咬咬牙,「駕!」一聲吆喝,已打馬衝出密林。 

  蘇姓商人一把沒拉住,見少年文士已衝出去了,臉色頓時變得慘白一片。 

  (慘,今日停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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