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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9.遠征

  由於多日未曾梳理,車黍鬚髮有此凌亂,下頷上還多了些剛生長出來的茸須,不過並不顯得憔悴,也清洗過不見邋遢,褪去甲胄換上一身黑袍,半躺半坐在稻草堆上,對鄧季瞪起眼睛,並沒有絲毫的退縮和畏懼。 

  一時拿這廝沒轍,數日下來,鄧季已能正常與車黍說話,也不嫌臟,先在監牢外地上盤膝坐下,與他隔欄相對,才沒好氣道:「你就沒覺得對不住老子?」 

  車黍視線遊離開,輕聲嘆道:「略有幾分歉意」 

  「略有幾分?」被他一句話又撩撥得火起,鄧季頓時怒道:「那對死難者,郡中百姓呢?」 

  車黍也只是冷笑:「生於亂世,是為不幸,死活本不由己,對其等的歉意只比你略多一分」 

  鄧季偏頭看著他的臉,沒再接話,監牢里一時靜了下來,過了一會,還是車黍先憋不住,奇怪問道:「你為何不發火?」 

  「唉!」鄧季輕輕一嘆,苦笑道:「原來你別無所求,只在等死!」 

  「老子跟過天公將軍、人公將軍、於羝根和你鄧疙瘩,棄良從賊四處廝殺劫掠已近十年,身上傷痕不知有幾許,數次險死還生,能活到今已是萬幸,親手斷送的人命少說也有數百條,其中有良善百姓,亦有貪鄙之徒。挨餓時數月盡食草根樹皮、蛇蟲鼠蟻,受飢時冬臘月只得一襲單衣;得意時也曾身穿綾羅綢緞、睡過好婦人、統領數千精兵威風無二,世間諸味,盡已嘗過,焉會懼死?」 

  車黍淡淡地敘說著,分明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面孔,自然撩得鄧季牙痒痒。 

  要想滅其氣焰得先讓他有生機與**,鄧季想想后,冷哼道:「不想活就罷了,老子還正煩著若派兵尋仇到底讓不讓你參入其中呢」 

  「暗室之內,為何欺人?」車黍搖頭,表示不信:「袁紹勢大呂布、於夫羅盡附其下,河南遭此重創,所剩卒兵能守土便不錯,如何能去尋仇?」 

  在野地里想到的一些事情,鄧季連田豐都還未告訴,此時說出來自讓車黍不信,免不得略解釋道:「河南卒兵被你這廝敗掉許多確實不足,周邊又有許多強梁,如今磨掌擦拳欲來揀便宜者定有然正因如此,才更當顯雷霆手段還以顏色,以示河南之不懼」 

  車黍終於將視線轉回鄧季身上,狠眨了幾下眼,見他不似開玩笑的模樣,才苦笑道:「我只是個老粗,不知你出兵雪仇,震懾強鄰之舉是否妥當,然若再派兵往冀州人少難敵袁本初等,人多則河南危矣,並不可行」 

  「誰道我要出兵冀州?」出乎他意料,鄧季咬牙切齒道:「亡我五千卒兵之仇不可不報,袁紹勢大於夫羅、呂布附其,一時皆難圖,卻也可另闢蹊徑,壞其等根基。袁本初鄴城難再攻,呂奉先為無根浮萍,所剩於夫羅卻是有家業者」 

  車黍並不是傻子,聽他如此一說,頓時驚聲問:「并州?」 

  鄧季得意地「哈哈……笑了兩聲:「不錯,高幹雖稱并州刺史,其占之地實不過才上黨、太原、雁門、定襄四郡,其餘河套內西河、上郡、朔方、五原、雲中諸郡皆為匈奴安居之所。」 

  車黍獃獃地看著他,監牢內光線不好,卻靠四周牆壁上幾盞油燈照明,卻也能看清鄧季面上的猙獰:「天災**下,匈奴人口已極少,能有三四萬戶到頂,各部落散居,精壯卻多抽隨於夫羅在冀州,其地內可謂極空曠,正好下手先報一仇」 

  頓了頓,待車黍消化去其中內容,鄧季才接上道:「袁紹、呂布、於夫羅合謀害我五千卒兵,他等不可輕圖,老子就慢慢瞅時機,逮到空隙,一口一口一個一個咬死他們!老子得讓周邊強梁們知曉,河南睚眥必報,若無拚死之心,還是莫輕惹的好」 

  監牢中的粗壯漢子此時鼻中呼吸已重了許多:「你欲派多少兵馬去?何人領軍?」 

  見成功釣起他胃口,鄧季平復下來,慢悠悠道:「蕩寇軍的血仇,只由蕩寇軍去報,兩千五殘軍對匈奴散居老弱,應足矣!我不會再多派一人相助」 

  車黍脫口道:「我要去」 

  「想得美」賣弄一番,無非就是要重重打擊這廝,鄧季一口拒絕後,又道:「你違抗軍令,致我河南元氣大傷,重罪之身,如何能去?」 

  兩手向前用力抓住擋在面前的牢欄,大力下手指都有些發白了,車黍毫不在意,紅著眼怒聲道:「我不管,人頭暫且寄下,你要治罪也得待我往河套一行,屠盡匈奴狗為麾下兒郎們雪恨之後!」 

  「老子倒想饒你」積壓下來的怒火此時終於爆發出來,鄧季也上前抓住牢欄,臉對著臉,沖他大吼道:「死難者家眷、卒兵、官吏,誰能容你再統兵?」 

  吃鄧季這一吼,車黍竟往後縮了下,獃獃地坐著,聽鄧季繼續怒吼道:「你膽大妄為,驕狂跋扈,終抗命軍敗,蕩寇軍折損大半,河南郡舉郡慟哭,怨聲載道!只殺你尚不能消罪」 

  只是幾句話發泄出怒氣,鄧季胸口便已劇烈起伏起來:「如此局面,我如何能絢私放你?」 

  車黍眼角兩行淚水終於滑出來,過了許久,哽咽著道:「我不要統兵,便做個馬前卒,也定要隨軍去殺夷狗!待一戰歸來,任你打殺便是」 

  「這般天大的罪過,你還能想如何便如何么?」 

  車黍忙道:「你是主公,開口放我去,誰人敢說什麼?」 

  「胡說八道!我能為一己之力違全郡之願?天下有如此主公?」鄧季氣急,叱道:「你還記得我是主公?平日里何曾真把老子當過主公?」 

  車黍不敢還嘴,待鄧季停下來,才小心翼翼道:「此敗之後,車黍知自家不是能統軍獨當一面者,蕩寇軍你給徐公明領就是,有何人不服,我替你收拾!然此番出兵并州,你得想法子安撫住百姓,定要讓我隨軍去,便只報得一半仇怨也是心足,歸來砍了我頭顱去,也再無怨」 

  泄過一番,鄧季心境已平復了許多,聽到這話,頓時又沒好氣道:「你惹下的大禍,卻要老子來費心?」 

  聽他說得不是那麼死,車黍不再言語,只是眼巴巴地看著。 

  自己終究狠不下心真要了他性命,鄧季這才道:「眼前事如何放在將來?當前便該施懲,我這裡先免你官職,貶為勇卒,罰軍棍一百為懲,其餘罪過暫且記下;然你車大個終究是死是活,能否隨軍往河套去,還得再聽民眾發落」 

  還是第一次聽到這般說法,車黍奇問道:「聽民眾發落?」 

  鄧季閉上眼,緩緩道:「今日之後,我將令各縣官府告知百姓,三日後午時,雒陽東校場上對你施刑,特請死難者家眷圍觀,待吃完軍棍,其等能容你活著出校場,便許你再隨蕩寇軍去廝殺,日後也不再追究!若尚有人不依,終要取你性命才甘心,你就算抵罪」 

  這種方式匪夷所思,車黍頓時就張大了嘴,其中偶然性未免也太大了些,五千餘死難者之家,任何一人不甘,婦人身上一隻小剪、老者手中捏的鐮刀,隨便衝上一人,都能要了他車黍性命去。 

  可這次罪過,死難者家眷始終是自己得面對的,只要三日後能得安然渡過,民怨當消!也是一勞永逸的法子。 

  自己本就對不住人家,便被其等取了性命,也只當賠命就是! 

  「喏,便如此」 

  仔細想想,車黍一口應了下來。 

  「并州匈奴?」 

  從弟子這確認消息后,田豐驚問道:「其地如何可輕去?不懼招惹上瘟疫么?」 

  在這時代,瘟疫之名無疑很嚇人,談虎變色,聽田豐突然這般說,鄧季臉色也變了:「河套尚有瘟疫?」 

  田豐跺腳,大急道:「你不知么,若外敵入侵,匈奴部族中定有巫者作法,專使瘟疫害人,如何可遣兵馬輕入?」 

  史書中有確切記載,匈奴部落中巫者將死牛死馬埋於地下,再加上些毒物污染水源,曾使攻入其等內部的漢軍染疫,死傷大半。 

  甚至有史學家相信,東漢末年頻頻爆發的瘟疫便來自於匈奴人的陰謀,其等靠此滅殺了上千萬的漢人,乃是世界上最早的靠生物病毒傷人的案例。當然,這種說法並無確鑿證據,也很難立得住腳,科技發展到今天,也還沒聽說世間出現只傷敵不傷己還能大規模使用的生物武器,但在當時來說,匈奴巫者的惡名確實遠播,子不語怪力亂神,可人人都傳得有鼻有眼,入匈奴地戰過的漢軍也卻是有全軍染疫的先例,田豐這樣的智者覺得恐怖也不算離譜。 

  鄧季是來自後世的半瓶醋,根本不知道那些持匈奴人有生物病毒的史學家觀點,托無神論的福,田豐解釋過一通后,對巫者的神通倒只是半信半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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