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2.虎狼
鄧季病重的消息傳開后,四方多有反應,特別是臨近的諸侯們,或有圖謀。
郭圖、辛評皆勸袁紹遣偏師防公孫瓚與黑山,自家領大軍南下,只是上次試過後,袁紹忌河內塢堡遍地,又有精兵虎視,已不敢輕進,並未採納。
冬季兗州瘟疫亦漸平,濮陽城內,兗州牧曹操招幕僚們議事。
潁川之文採風流,群士已紛紛出仕諸侯,多於袁紹、曹操兩家,戲志才亡故后,荀彧先郭嘉與曹操為軍師,又出自己的堂侄荀攸。
荀攸幹才亦極佳,不愧荀氏之名,曹操見之大喜,任其為汝南太守。[
只是去歲大飢荒、今歲瘟疫過後,汝南現亦如陳留、潁川一般,已殘破得緊,可謂已是十室九空,曹操只令之前投奔的李通、趙儼等駐守,招攬流民屯田,待生機恢復,荀攸這位太守卻隨留在側參贊軍機。
待得幕僚謀士到齊,荀彧先語道:「自鄧季移聖駕歸雒陽,名為奉君,實幽囚天子於宮內,朝事盡廢,此實為國賊,天亦不容,使疫病收之!賊輩非可為明公盟,敢請圖之,救漢室於水火!」
風度翩翩的美男子郭嘉在旁皺眉,曹操已先搖頭道:「文若忠心為國事,可當吾輩之表率!然慕安雖病,河南尚有雄關精卒在,上下一心,亦不可輕之,倘若貿然毀盟,當招兵敗,壞我兗州!」
荀彧尚不甘心,又努力勸道:「昔日董賊逞淫威,明公於關東首起舉義,便有四方諸侯響應,從者如雲。名望盡歸明公,可見漢室方為正朔!今鄧季行不臣事,亦當復如是,為國為民,明公豈可畏難不行?」
大義名分下曹操不好辯駁。改由郭嘉出頭道:「文若語正,然我兗州亦需觀大勢而動,非前者可比!今關東諸侯自相攻伐不休,天子受辱久也,何人尚肯西向?」
董昭點頭附和道:「然也!此道未變而世情已變,且鄧慕安雖病。河南未亂,非我等此時可圖。」
得董昭支持,郭嘉又道:「今明公只獨有兗州,處中原四戰之地,若不早它圖,恐終有覆巢之禍!四鄰中。袁紹、鄧季勢大,正當與和,暫盟與之相安勿犯;劉表、張濟互為表裡,荊州水路縱橫亦難取,幸其等守家有餘,尚外侵之舉,可置之不顧;只余劉備。名雖有豫徐之地,實則不過數郡,其軍又多為新卒,近才與袁術敵過,民疲兵乏,正可圖之,消我兗州之東患。若得徐豫定,再復取袁術之地,江北得安,方可與袁紹、鄧季相持也!」
「奉孝所言實為長久之計!」之前荀彧言語。作為侄兒的荀攸未能贊同,卻因身份不便去反駁,此時才出聲符合郭嘉。
曹操如今處中原四戰之地,周邊鄰居中袁紹、鄧季兩家皆強,不是現在的曹操能冒犯的。若貿然往攻,一敗就有可能失去兗州基業,倒不如先往東去取最弱小的劉備,待兗豫徐三州在手,有了戰略縱深,再圖其它。幾人說得確實有理,只是都未將天子危難放在首位,只以兗州私利為先,荀彧獨木難支,便不再吭聲。
見荀彧不語,程昱才道:「伐劉備自為正途,然鄧季已病重,若其終不治,河南恐將有變故,內亂起時,卻為明公之良機也,亦不可不顧!」
鄧季今雖才有三郡之地,然而治下的人口、錢糧、精卒卻著實可觀,若能得其生死,收三郡地為己用,比得徐州可不知要強上多少倍去。曹操、郭嘉、荀彧、荀攸、董昭等盡同意程昱之言,不過前提是鄧季不治而身死,方可得見機行事。
沉吟一下,郭嘉建議:「不論伐東西何者,皆需待來歲春,鄧季染傷寒,論如何拖不過開春去!明公或可先遣使往雒陽謁天子,以盡臣節,亦探河南之虛實。若鄧季好轉,再復結前盟;若有生變,便當儘力往取!」
荀彧跟上,贊道:「此為上策!」
兩手準備最佳,曹操便應允,又說:「袁本初處亦當遣使再締盟約!」
與袁紹、鄧季兩大強鄰相伴,兗州確實難過,不得不小心翼翼。
荀攸再插上道:「若遣使往雒陽謁天子,需得盡顯誠心,否則失其意。然我兗州初定,屯民方得稍安,錢糧尚不敷自用,如何有稅賦解往雒陽去?」
「便有錢糧,解往雒陽亦僅肥鄧慕安,朝中何得用?」曹操絕不願做損己利人的虧本事,想想后才道:「朝廷錢糧自有河南給付,想需我等費心。只御駕倉促出長安、奔安邑,才為鄧季接往雒陽,料後宮、百官今皆缺綾羅錦繡,又使女內監用,鄧慕安所屬多粗鄙輩,田豐直臣,顧不及此等事,不如挑州中少孤者獻入宮為近侍,再運綢緞給用,以二者為貢,如何?」
曹操提議之物,便是被鄧季等奪去也關大局,又多能討天子、朝官歡心,倒是極佳的。郭嘉、荀彧便一齊稱善。
計議妥當,曹操便令自屯民孤兒中挑選出俊美清秀的少年男女三千人出來,雖時間上已來不及,未能將少男們閹割掉,不過想來送到雒陽后自有人會代勞,只要天子知曉這些人是兗州獻上的,知道自家有心就成。[
如今麾下多有豪族舉家相隨,兗州自也不缺華美的綢緞,挑出數車,由董昭領近千軍士,一併押運往雒陽去。
往河南途上,曹操委任的新陳留太守張楊,亦學河內般開始建造起塢堡防兵賊禍,可惜人力大為不足,又被疫病困擾,進程極慢,大半年時間才得建好十餘個,冬季嚴寒又復停下工。董昭領隊過時,所見幾個屯田點連塢堡的大半連基石都還沒有造,工程可謂極慢。
原來被鄧季逼迫往汜水關以東諸縣暫居的豪族,多已遷往曹操治下,可惜他們數量本就不多,部曲又大逃亡,濟於事。
一路所見,盡都還不如人意。待行到汜水關下時,暫代駐守的韓齊不敢自專,急遣使往報田豐、賈詡。
董昭一行名為往雒陽求謁見天子,真實用心卻昭昭大白,田豐、賈詡等一聽便盡知。此時鄧芝已先遣快馬回報,張機正在來的路上,鄧季病情應該能有轉機,若不放董昭進來,倒還顯得自家等心虛。
為此,田豐令韓齊放入其等來。
待董昭入雒陽,綢緞死物盡被運往宮內去,三千少年男女卻與董昭一起,盡數拘押於校場內,先由蕩寇軍看顧著,免得串聯,是否獻與宮中卻待以後再說。
張機與一干荊州醫匠被鄧芝強行帶往雒陽,自然憤怒不已,不過細胳膊擰不過大腿去,人家有兵馬,他這幾個手寸鐵的良醫絲毫反抗不得。
萬幸《青囊經》已經到手,路途中得暇時,尚可翻看一二。此書雖亦可稱醫術寶典,醫家萬金難求,可惜翻看過後,並對治療眼下最要緊的傷寒之症有半點增益,張機方才知河南軍先前的話語都只是託詞。
待到雒陽,又復知曉張氏全族已為太史慈所擄,正在後面跟來。
為治療一人,對方強盜、詐騙行徑實在下作得緊,可惜兩手操著全族人生死,張機本又有醫德的,論對方身份如何,總也算是病患,沒有棄之不治的道理。
只是仔細查看過已持續高熱月余、昏迷不醒的鄧季,張機搖頭道:「若初染疾時,經我手或可有五六分得治!今卻已拖延時久,病入臟腑,再難得生機也!」
聽希望最大的他都這般說,在側的伍姬、典韋、田豐、賈詡、徐晃、鄧芝幾乎便要絕望。
以《青囊經》為餌,荊州擄掠來的良醫並非只有張機一個,只是其他人合看過,亦搖頭稱不可治。
對著滿屋子良醫,伍姬已跪地拜伏,泣求道:「諸位皆為醫者,豈可仁心?生死便有定數,然我家將軍命不當絕,萬望試手一二!」
田豐亦求道:「河南百萬民,翹首望諸位施妙手解此厄!」
若惻隱之心,如何可稱得醫?聽他們所求,權當是死馬當作活馬醫,張機又復坐回床榻,拉鄧季手搭脈細細診過,良久方轉首道:「之前所開藥方且取來我觀!」
伍姬忙奔到藥房中取往日所用藥方來,遞給張機。
仔細看過一遍,張機贊道:「好方!此方治傷寒卻亦為獨到,當有見地,為何人所開?」
略怔一下,伍姬如實答道:「為李先生與我河南醫匠共議而出!」
怕他不明白,徐晃在旁插語道:「便是華仙人高徒李當之!」
張機點頭,華佗師徒雖然於疫科不精,然盛名下也大差,其中還有自家可借鑒處,輕輕擱置下手中藥方,他下斷語道:「此亦為良方,可惜不能救鄧將軍之命!我有一方,可導其病出,然亦止於此!其內多有虎狼葯,將軍體已極虛也,恐守不住,不待病除已先被葯死,用與不用,且由你等自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