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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0.交涉

  綿延的太行山內,黑山賊們迎來數十位遠道來客。 

  這些客人為衛將軍鄧季麾下,為首的兩位,乃蕩寇軍中果毅將軍車黍與京兆尹田疇。 

  對黑山賊們來說,車黍是老熟人,田疇卻是初見。 

  這一文一武都跟隨鄧季日久,乃是得用的心腹,派他們出使只顯鄧慕安心誠,然看著跪座在客位目不斜視的兩人,主座上張燕心情五味夾雜,各種滋味難言。 

  疙瘩遣來兩位使臣,我張燕奉若上賓、不敢懈怠。 

  中平三年,黃巾羝根殘部投奔而來,其中精壯不過數百,朝不保夕,尚要養活十倍於己之老弱婦孺,惶惶難安求庇於自家帳下,為首者自號疙瘩,不過是一十四五歲少年郎,為得黑山容納,尚以兩面玉佩為貢,見他等艱辛,還是自己一時心軟,未受他禮,許給黑山旗幟,容其在太行中安身。 

  同樣中平三年,自家聚七萬眾劫并州刺史張懿押運給朝廷的賦稅,於道血戰廝殺月余,大頭卻都被化名雷公的疙瘩覓機得了去。 

  中平四年,劫糧事終於大白,是年又逢大旱,缺糧得緊,黑山諸部群情洶洶,自家領各部精壯往討,那小廝年歲雖輕,人卻狡詐凶頑得緊,先以悍卒死守,戰死許多兒郎,再以燒糧脅迫,逼得自己不得不罷手言和。 

  這之後,疙瘩小兒名聲便開始漸漸顯露於世,其麾下精兵雖數寡,卻著實彪悍。數戰盡顯猙獰。自家也多有借重處。 

  初平三年。鄧疙瘩終捨去這身賊皮,於天子處討要到官職,棄了黑山旗幟,到雒陽任官。初聞此事時,自家只當疙瘩得了失心瘋,既憐憫又好笑。其時雒陽連遭數難,本是荒蕪,又處關東諸侯與西涼軍對峙漩渦之中。兩方無論東出西進,鄧疙瘩都是先被碾壓的對象,最多也只能依附他人苟延殘喘,如何必得太行中快活?只是世事難料,誰也不敢相信,疙瘩竟然就在火中取栗,大展宏圖,數年內在東西二強中安穩如山不說,還能東侵西圖,以雒陽為資。漸漸安河南、占司隸諸郡,至今官拜衛將軍。諸侯不敢犯、天子不能討! 

  不經意間,昔日依附在自家旗下,似乎隨時可能泯滅在這飄搖亂世的小疙瘩竟都已成長為虎踞一州、傲視群雄,成長到連自己也需要仰視的存在了。 

  而自己這曾庇護疙瘩、縱橫太行的雄主,隨公孫瓚勢微,連連受挫於袁紹不說,久亂下來人心思安,麾下棄賊從良者亦眾,余者只能龜縮在太行內。 

  與袁紹數戰不利,黑山大隊人馬早已不敢再在冀並兩州肆意擄掠,口糧時有不足,老弱精壯也只得分散在太行中墾荒種植,又牽扯去許多勞力。 

  如今還在黑山這面旗幟下討生活的各路賊寇,老弱男女合計不過才二十餘萬,再被農事、各地關隘牽扯去不少,遇戰時連張燕都不知曉還能聚合起多少精壯。 

  疙瘩已長得雄壯,自己數年來卻隻眼見得親近消逝、羽翼漸折。 

  一旦到公孫瓚敗亡,袁紹徹底穩固幽冀並局面,目前這種窘迫只會更甚!形勢總比人強,要承認比曾經的下屬低一頭固然不易,卻也由不得他平難中郎將再抖威風。 

  好一番感慨后,張燕溫聲問有過數面之緣的黑山小賊車黍:「兩家共伐上黨,實為張燕所願!然聞慕安遷長安,正欲用兵於西涼,此時尚有暇顧及北地?」 

  車黍對道:「黍今雖忝為軍將,實愚魯難堪,平日只得幾分蠻力,粗鄙之人陣前衝撞或可,軍略要務並不通曉,此行求見張平難,只為作子泰嚮導,余盡不知。」 

  張燕倒不是輕忽先前就說明來意的田疇,只是作為亂賊,與文人打交道實在太少,下意識里不願與之多話。 

  見張燕目光轉過來,田疇再作一揖,開口答道:「伐并州高幹、袁尚,牽制袁紹,正為討西涼解後顧之憂!吾主願與張將軍共破袁軍,奪并州之地,張平難放心,吾主尚無意經略北地,若能一戰得勝,上黨以北盡由將軍定奪!」 

  并州本有九郡,雖是邊地,然今日之勢,散居於雲中、雁門兩郡之步度根部鮮卑尚不足為患,徐晃領蕩寇軍大挫匈奴后,匈奴亦無力再挑釁生事。外族無憂,白波賊亦漸平。其餘四郡由漢室許給匈奴居住,如今的并州刺史高幹實控雁門、定襄、西河、太原、上黨五郡,若真能一戰破高幹、袁尚主力,袁紹應變不及,之後緊守太行中隘口,不讓袁紹援軍通過太行陘道,并州便大有可為! 

  田疇畫出的大餅無疑是香甜的,不過透露出的意思張燕亦能明白:鄧季的蕩寇軍北上,只打一仗便要撤走的,後面能否抵住袁紹,就要靠自己了。 

  這是陽謀,以并州之地,換取自家黑山賊為他鄧疙瘩牽制抵擋袁紹、爭取時間。 

  然而時至今日,黃巾賊逐一滅亡,白波賊偃旗息鼓,泰山賊盡被收編,天下只剩日漸窮困的黑山賊在世,賊人的日子越來越難熬,是奪地生息還是龜藏太行窮困,面對鄧季送上的大好機會,還有他張燕拒絕的餘地么? 

  若能取并州到手,緊守關隘,頂住袁紹壓力用心經營個三五年,憑自己的雄才、名望,天下賊人中又豈能讓鄧疙瘩專美於前? 

  張燕尚沉浸在自己的念想中,陪客的麾下黑山校尉楊鳳念著先前田疇的話,皺眉問道:「上黨以北盡屬張飛燕,鄧慕安划走上黨?」 

  上黨以北,那就不包含上黨。并州本只五郡地可占,再被鄧季拿走一郡,還有什麼嚼頭? 

  雖然本都不是自家的,楊鳳之流亦不能放過。 

  「吾主只欲騰手西進,無心經略上黨!」田疇先給出承諾,又繼續道:「貴我兩家本同根而生,當互往親善才是,奈何已別數年,早物是人非,世間宵小輩盡不息,或有覓隙生事者,蕭薔之禍亦不可不防!吾主之意,上黨司州與張平難皆不佔,托與兩家親近之人,如何?」 

  聽田疇這麼說,張燕已回過神來,詫異問道:「兩家親近之人,何者?」 

  「雙戟將軍龐真如何?」 

  張燕一怔,龐真他當然知道,匪號龐雙戟,數年前暗算鄴城時,此人有獻城門之功,回太行后自己許了他一方渠帥,自號為雙戟將軍,統轄一兩千精壯,混跡在井陘附近,黑山中尚算不得大賊目,只在自家麾下討生活的,卻不想倒與鄧疙瘩交好。 

  鄧季身為賊人時就活動在上黨附近,知曉其居太行之巔,是群山包圍中的一塊高地,地高勢險,乃兵家必爭之地,素有「得上黨可望得中原」之說。 

  太行八陘中,河內在鄧季手中,南端之軹關陘、太行陘、白陘便都不可行,袁紹重兵多屯於鄴城附近,冀州兵要來救援并州,最近的路線便是走滏口陘奪壺關,取上黨。 

  防備袁紹,亦以上黨為重,只是如今當務之急為圖謀西涼,安司州後方,鄧季無力圖取、經營、守備上黨,如此戰略要地,只能當作河內、河東兩郡的戰略緩衝之地,不願它完全落入到張燕手中去,便宜別人不如拉扯故人一把,是以要將其交給龐雙戟經營。 

  龐雙戟兩面交好,若占上黨,等於又宣告脫離黑山,只是這塊要地,楊鳳卻是要為黑山爭一爭的,見張燕尚在思量,他又介面:「滏口陘、壺關乃要衝之地,雙戟將軍兵不過兩千,恐守不得上黨!」 

  田疇應道:「校尉無需多慮,龐將軍占上黨,冀州袁軍來奪,司州自有接應!且若戰事不利,料張平難亦不能坐視!」 

  田疇不肯退讓半步,楊鳳只能曉之以禮:「司州勇卒悍兵難得,軍精卻寡,依足下所言,衛將軍正欲抽軍援西涼,日後如何又有軍馬應上黨?」 

  田疇笑而不答。 

  張燕、楊鳳卻不知,鄧季替故人龐雙戟討要上黨郡,以作河東、河內兩郡屏障,卻是軍師賈詡的主意。 

  若一戰能勝高幹、袁尚,黑山賊奪并州,上黨北有張燕,南有鄧季,西面匈奴無憂,需要防守的就剩東面一個滏口陘,有數千軍守衛壺關,袁紹已不敢輕犯。 

  鄧季軍制嚴格,非勇悍者不得充入卒兵,諸侯雖困惑不解,卻也都知道其所成每一軍皆為世間虎賁。司州如今富庶,卒兵數雖欠缺,甲胄器械卻都有剩餘,賈詡便行偷梁換柱之計,使官府於各地雇請八千餘役民、平民男子,發給器械甲胄冒充軍士,通由臧霸統領,先將「武衛軍」組起,到時候入駐上黨,交戰自然不成,替龐雙戟壯聲勢卻是有餘,外人如何辯真假? 

  軍情緊急,然壺關險要,到時候聽聞有鄧季一軍人馬在此地,袁紹定不敢輕犯,只能從尚掌握在自家手裡的飛狐陘、蒲陰陘、軍都陘出軍——這些要道全在北面,得由張燕去應對廝殺,故而田疇不答。(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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