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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惹禍上身

  縣令尹端正在府裏把玩從縣上一個豪紳那裏得來的一枚古玉器,忽聽得家丁急急忙忙的跑了進來,說是白亭鄉的暴民正在大鬧縣衙。


  尹縣令一聽這還了得,這些暴民真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便火冒三丈的往縣衙過來。結果一進縣衙卻傻了眼:隻見一個氣宇軒昂,一身戎裝的漢將跨立在衙門正中,白亭鄉為首的幾個暴民雄赳赳的站在他兩側;派出去的收糧官和官兵都被繩子捆綁著,垂頭喪氣的坐在地上;縣衙外已經聚了無數的百姓,抻著腦袋拚命向裏麵看。


  見到尹端出現,鄧騭昂著頭,不屑的打量了他一眼,高聲喝道:“你就是鄴縣縣令嗎?”


  尹縣令不認識鄧騭,但見鄧騭這副打扮,應該是漢軍的一個小將。雖然搞不清楚他的來路,但他知道這些悍將還是少惹為妙。於是便滿臉賠笑的一邊拱著手一邊迎上前來,道:“在下正是鄴縣縣令尹端,敢問將軍高姓大名?”


  鄧騭也不含糊,朗聲答道:“冀州軍校尉,鄧騭!”


  尹縣令一聽便鬆了口氣,原來隻是冀州軍一個小小的校尉,也不必太將他放在眼裏,便神色從容了些,拿出官腔來問道:“原來是鄧校尉,下官有失遠迎,敢問鄧校尉來我這小小的縣衙有何貴幹?憑白無故綁了我這官兵,又是何意啊?”


  鄧騭冷笑一聲,橫眉怒目道:“尹端,你枉顧朝廷輕稅減賦之仁政,指使這些爪牙私自苛收糧賦,害的百姓民不聊生,是也不是?”


  尹縣令背著手,挺起了大腹便便的肚子,嘖嘖道:“鄧校尉,這是本縣的縣務,好像和冀州軍,沒什麽關係吧?”


  鄧騭指著尹端,怒斥道:“狗官!我漢軍將士咬緊牙關省下的糧餉,是為了讓家鄉父老不再忍饑挨餓,你們卻想方設法搜刮民脂民膏,枉顧朝廷法紀,人人得而誅之,豈能與我漢軍將士無關!”


  這尹端原是冀州刺史程樸的內弟,仗著有這層關係,多年來在鄴縣作威作福,何從受過這樣的氣,又是當著這麽多百姓的麵,哪能輕易就認了慫。於是便把心一橫,指著鄧騭道:“你們冀州軍幹涉地方政事,擾亂朝綱,這又是何居心也!”


  鄧騭見他不僅不知悔改,反而氣焰越發囂張,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上前揪起尹端的衣領,狠狠的掀翻在地,又一把從護軍手中奪過馬鞭,對著那肥頭大耳的貪官便重重抽了下去,直疼的那尹端嗷嗷亂叫。


  鄧騭一邊抽打,一邊怒罵道:“狗官!少給老子扣帽子!今日老子就要讓鄴縣百姓看看,貪贓枉法是個什麽下場!”


  鄧騭是武將,沙場上摸爬滾打出來的,力道自然比平常人大許多。一連抽了十幾鞭,尹端頓時便皮開肉綻,到後來叫都叫不出來,攤在地上哼哼。


  旁邊的護衛見狀,怕這麽打下去要出人命,便上前拉住了鄧騭。鄧騭這才罷了手,轉身對嚇得麵如死灰的收糧官道:“立刻把多收了老百姓的糧都交出來,否則我手裏的鞭子可不長眼!”


  那收糧官見堂堂縣令都被打了個半死,哪裏敢怠慢,立即連滾帶爬的招呼官兵去糧倉裏取了糧食出來,將那私吞的糧賦乖乖交了出來。


  白亭鄉鄉民們見狀,紛紛跪下感激磕頭。圍觀的鄴縣百姓也總算是出了一口惡氣,齊齊拍手稱快。


  秦勝虎更是激動不已,高聲道:“白亭鄉百姓謝鄧將軍大恩!”


  他眼中燃著熊熊的光,從那束光中,鄧騭看到了無畏而堅定的勇氣,他重重的拍了一下秦勝虎的肩膀,爽朗道:“是條漢子,當上陣殺敵,保家衛國!跟著我去打仗,如何?”


  秦勝虎一下子懵住了。


  他何嚐不想馳騁疆場建功立業,奈何長兄已經死在戰場上,家中老母年邁體弱,他不得不將那一腔奮勇壓製下來,扛起肩上的膽子。今天,他做夢也沒有想到,竟然會有一位將軍看懂了他的熱望,願意帶著他上陣殺敵。


  秦勝虎不禁熱淚盈眶,他立刻狠狠的擦了一把臉,然後咬了咬牙道:“我爹死的早,前年,唯一的大哥死在了涼州,現在家中隻剩下我和我娘相依為命,我不能撇下她!還望將軍莫怪!”


  聽完這話,鄧騭心中頗為惋惜,但卻也更加敬重此人的孝義,便鄭重對他道:“既然如此,本將定不會勉強你。不過你記住,什麽時候想來打仗了,就到冀州軍營去找我!”


  秦勝虎心底那團火瞬間燃燒了起來,他猛的雙膝跪地,重重的向鄧騭磕了一頭。


  這本是鄧騭巡視邊防後回營路上的一段小小插曲。然而,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這樁看似不起眼的小事,竟然會陷他入幾乎萬劫不複之地。


  那日,縣令尹端被抬回府邸後,沒撐過兩天,竟然一命嗚呼了。


  別說鄴縣,整個冀州瞬間炸開了鍋。


  冀州刺史程樸,也就是尹端的姐夫,更是暴怒不已,親自帶著人馬衝到了冀州軍駐地,揚言要將殺人凶手鄧騭緝拿歸案。


  事情鬧得沸沸揚揚,耿夑馬上將鄧騭傳來問明了情狀原由,聽罷後怒令將鄧騭五花大綁押入軍中大牢。


  鄧騭跟隨他這些年,在他有意的打磨和曆練下,已經比之前持重了許多,但是這嫉惡如仇的脾氣卻絲毫未改。雖說耿夑從心底裏也不齒這些朝廷蛀蟲,但是鄧騭的所作所為確實是逾越了武將的本職,幹涉地方政務,這可是身為武將的大忌,更何況居然還鬧出了人命,而且打死的還是朝廷命官。如果朝廷追究下來,罪名坐實,任誰也救不了他。為今之計,隻有盡量拖延時間,查明尹端死因,再想辦法。


  麵對氣勢洶洶的程樸,耿夑言辭鎮定道:“鄧騭乃吾冀州軍校尉,縱然有罪,也當交由刑部審理,程大人無權私審。”


  程樸神色陰沉道:“我們冀州刺史部與你們冀州軍素來井水不犯河水。鄧騭,身為武將,不僅幹涉地方內政,更兼殺害朝廷命官,實乃欺君罔上,罪大惡極!耿將軍莫非是要包庇屬下嗎?”


  見他咄咄逼人,耿夑目光冷峻,斷然道:“鄧騭是否如你所言,本將尚需細查。若程大人已有真憑實據,便請上報刑部,如刑部下旨緝拿,本將自會交人。程大人請回吧!”


  程樸的臉立刻漲成了豬肝色,可是耿夑的威懾令他敢怒不敢言,隻好換了語氣勸道:“耿將軍如此包庇縱容麾下武將任意幹涉地方政務,謀害朝廷命官,就不怕朝廷知道後給將軍定一個武將幹政之罪嗎?”


  耿夑沉著臉冷冷道:“不勞費心,請回吧。”


  “你······”程樸謔的一下站起身來,氣急敗壞的拂袖而去。


  待程樸離開後,耿夑立即命人將鄧騭押來,把那日的情形事無巨細一一盤問。


  當晚,仵作的驗屍結果也出來了,證實尹端確實死於因毒打而引發的暴病。


  次日清晨,冀州刺史部便急發訴狀快馬加鞭送往洛陽刑部。刑部尚書見事涉皇親國戚,不敢有任何怠慢,立即將訴狀呈至卻非殿。


  武將幹政,這是曆朝大漢天子都忌諱的事。雖然經過冀州刺史部的查證,證實了鄴縣縣令尹端私自苛收糧賦,魚肉百姓之罪,但此事也理應由朝廷審理,一個武將,未經朝廷允許濫用私刑,甚至置人於死地,實在令人心驚。


  看著這份言辭鑿鑿的訴狀,劉肇深深蹙起了眉頭。若是換了另外任何一個人,他都會毫不猶豫的嚴懲不貸,可偏偏此人卻是鄧綏的親哥哥。


  劉肇左右為難,隻好先用緩兵之計,遂命道:“傳旨冀州刺史部,將鄧騭速速押至刑部,待查明真相後再做發落。”


  三日之後,鄧騭便被套上枷鎖,從冀州軍營押送至了刑部。鄧騭對自己鞭笞尹端一事供認不諱,麵對刑部尚書的詰問,鄧騭神色坦蕩道:“本將敢作敢當,人,是我打的,若那狗官果真因此而亡,刑部盡管按律處置,本將絕無二話。”


  鄧騭的供狀和冀州刺史部的訴狀,雙雙擺在劉肇的麵前。他臉色鐵青的沉默著,朝堂之上鴉雀無聲。


  這時,鄭眾突然上前一步,言辭懇切道:“陛下,鄧騭身為武將,幹涉地方內政,竟然光天化日之下打死朝廷命官,實在是,目無君上,罪無可恕!若不下旨嚴懲,朝廷之威何在?陛下之威何在啊!”


  眾朝臣緊跟著紛紛附議,齊聲請求劉肇嚴懲鄧騭。


  劉肇心裏十分清楚,鄧騭犯的是鐵板釘釘的死罪,隻是礙於鄧綏的關係,他一時下不了這個決心。可現在滿朝群臣慷慨激憤,如果他不依律嚴懲,怕是要寒了眾臣的心,寒了天下百姓的心,更會讓那些皇親內戚有恃無恐,變本加厲的欺君罔上。


  兒女情長,怎抵得過江山社稷!


  劉肇攥緊了手中的供狀,一字一句道:“著,刑部,按律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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