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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重歸平靜

  劉祜像一隻乖巧的小貓,伏在鄧綏的膝前,小心翼翼的問道:“太後,我的父王和母妃去哪裏了?”


  鄧綏和顏悅色的看著他,為他正了正有些歪的冠冕,溫和的提醒道:“陛下,你已經過繼給先帝為子了,以後,你要叫我母後。”


  “兒臣知錯了,母後。”劉祜神色有些緊張,立即改口,怯怯道:“清河王和清河王妃,兒臣多日未見,有些想念了,還望母後允準兒臣與他們見上一麵。”


  鄧綏輕輕歎了一口氣,撫著劉祜還帶著些許嬰兒肥的臉頰,輕聲道:“陛下,母後怕你傷心,所以才一直未告訴你,現在,聽母後說,”她的神色變得凝重起來,聲音仍不失溫和:“清河王在吊唁殤帝時,悲傷過度,犯了心症,太醫們搶救無力,已經薨了···清河王妃,痛不欲生,追隨夫君而去······”


  晴天霹靂的消息像一個巨雷劈中了這個少年,他僵硬的一動不動,半張著嘴說不出一句話來,隻有慘白的嘴唇在劇烈的哆嗦著,一雙大大的眼睛死死盯著鄧綏。然而鄧綏那雙不怒而威的鳳目卻像是在告訴他,不管他信不信,她說的話就是事實。


  死一般的靜默後,劉祜突然騰的一下站了起來,怔怔的轉身便往外跑,嘴裏不停自言自語著:“不可能,我要去找他們,我要去找他們······”


  鄧綏心裏極不是滋味兒,她太能理解一夜之間失去自己的至親是一種怎樣的心情。可現在這個孩子已經再也沒有資格放任自己的悲慟了,因為不管他願或不願,命運選擇了他,他要坐在那個無人之巔的龍椅上,隻能承受這千鈞之重。


  在劉祜即將奪門而出之前,鄧綏眼中含著一滴淚,冷靜的命令道:“攔住陛下”。


  內侍們一擁而上,將劉祜死死的抱住,劉祜歇斯底裏的嚎叫著,抓住每個人一遍一遍的追問他的父母去了哪裏,懇求他們放開自己,可是沒有一個人回應他。他們像一個個戴了麵具的木偶,什麽表情也沒有,冷漠的可怕。


  後來,劉祜終於精疲力竭,他不鬧了。接下來一連五日,他像一個活死人一樣,一句話也不說,什麽東西也不吃,縮在廣德殿的角落裏,黑漆漆的眸子久久的盯著某個方向,一動都不動,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麽。


  當劉祜再次出現在眾人麵前的時候,他瘦的脫了相。原本有些嬰兒肥的臉頰像是被擠出了水分的果子,竟然顯現出了成年男子才有的輪廓分明,眼窩深深的凹陷了下去,就連聲音也因為喉嚨的腫痛嘶啞而變得低沉。


  曾經的稚氣蕩然無存,他好像一夜之間長成了大人。


  劉祜再也不問任何人關於清河王夫婦的任何問題,因為他知道沒有人能夠回答他,也沒有人敢回答他。所有人都怕那個女人,那個高高在上的太後,那個自己如今和將來唯一的母後。他也怕她。於是,劉祜隻能將自己所有的懷疑與不甘小心翼翼的收了起來,埋在心裏最深最深的角落,然後,他一夜長大成人。


  鄧綏也終於鬆了一口氣。這個孩子超越他年齡的沉穩與克製,讓她更加確信自己沒有選錯人。


  可是當這一切都塵埃落定之後,鄧綏病倒了。


  自殤帝毒發到現在,整整十天,像是過了十年。在她人生到目前為止的二十多年裏,從未有這樣的十天,她沒有真正合上過一次眼,殫盡一切心力,耗盡一切心血。


  她在床上整整躺了三天三夜,或者說是,睡了三天三夜。太醫們想盡各種法子,用最好的野山參,最名貴的各種藥材,熬製了補血益氣的湯藥,卻一滴也喂不下去。


  大臣們都急壞了,動蕩之後的洛陽皇城,像是一艘颶風之後的巨輪,有太多地方需要修補。其實,他們每個人仍然在自己原來的位子上,每個人手中的權力也並沒有變化,整個帝國仍然在他們的協作下運轉。但是,這群運轉著帝國機器的男人們,現在卻像是缺了一個主心骨,即使他們不願意承認,卻不得不承認,這位年輕的太後已經成了他們的主心骨。


  在所有人的殷殷期盼下,鄧綏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醒了過來。


  起初,她甚至連開口說話都沒有一絲力氣,全身上下隻有手指能動一動。秋蓉焦急的為她灌下連續兩碗參湯,她才感覺到身體有些暖起來,好像全身的血液又開始流動了。


  劉祜聽聞太後蘇醒過來,第一個從廣德殿趕了過來,一見麵便在鄧綏的榻前雙膝跪了下來,滿是愧疚的告罪道:“母後,都是兒臣不好,是兒臣太不懂事,讓母後傷心了,所以才病了這麽久。兒臣向母後告罪,求母後責罰。”


  鄧綏艱難的伸出手去,撫著劉祜瘦削的臉頰,看著他現在的樣子,不禁有些心疼,於是柔聲撫慰道:“母後沒有怪你。”


  劉祜深深的埋下頭,不想被她看到眼眶中打轉的淚,他咬著牙死死忍住。


  “逝者已矣,”鄧綏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勸慰道:“你的生父與生母,已經好好的安葬了,你要振作起來,做一個好皇帝,才不辜負他們的期望,不辜負先帝和孤的期望。”


  “我明白了,兒臣今後一切都聽母後的。”劉祜的頭埋的更低了。


  動蕩不安的皇城,此刻才算真正的安穩了下來,風雨飄搖的大漢,此刻也終於平靜了下來。一切很快便重新走上了正軌。


  滔天巨浪,隻會將極少數人卷入其中,大部分人,包括皇宮裏的內侍宮人,朝廷和各郡的下等官吏,以及茫茫萬裏疆土上的芸芸百姓,對這一切都茫然不知。他們隻知道,那個幼小的皇帝莫名崩逝了,一個十一歲的少年,成為了新的皇帝。


  還有兩件事,成為了宮中諱莫如深的秘聞。


  第一件事。


  永寧殿的太貴人周氏莫名其妙的得了一種奇怪的傳染病。為了防止宮人被傳染,永寧殿被永久的鎖了起來,據說隻留了幾個宮女內侍在裏麵伺候,偶爾有太醫送藥進去。自此,宮中再也無人見過太貴人周氏,也不知她到底是死是活。


  第二件事。


  就在清河王和王妃隆重下葬的當晚,一輛封閉的嚴嚴實實的馬車趁夜出了洛陽皇城,有人似乎隱隱聽到馬車內傳來女子的呼聲,但是很快便連同馬車一起消失在了無邊無際的黑夜中。無人知道馬車中的人是誰,要去向哪裏。


  殤帝的喪儀由蔡倫主持,隆重操辦。緊接著,是清河王夫婦的喪儀,也是蔡倫操辦。徐防仍然是太傅,集軍政大權於一身。之前因著殤帝年紀過幼,太傅不過是個虛名,眼下,他卻真正成為了新帝的帝師。對於這個十一歲的孩子,徐防寄托了全部的希望,他恨不得立刻將自己的畢生所學傾囊相授,他在心裏希冀著這個孩子能夠快一點成長為一個合格的帝王,一個賢明的君主。


  可喜的是,劉祜沒有讓他失望。這個少年,果真如同坊間流傳的那般,博學聰慧,機敏過人,更令人欣慰的是,坐上至高無上的龍椅後,這個少年並沒有迷失,反而更加謙卑恭謹。他對太後和太傅都尊敬有加,對待下人也是溫和寬厚,他以一種令人訝異的速度,極快的吸收著徐防傾囊所授的智慧,像一株吸飽了水分的春筍,迅速成長著。


  朝政名義上由徐防和陸珩主持,但實際上,太後鄧綏已經成為所有大臣們心中的至高領導者。鄧綏仍然掌握著恰如其分的分寸,不過分逾越朝政,隻是倘有急要或難決之事,朝臣們總是要請太後示下。


  一年半載之後,鄧綏對帝國的運轉早已了然於胸,一直懸著的心也逐漸穩穩的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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