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新生之蛇
()第六十八章，新生之蛇
「儘管事先已經做好了心理建設，但是我實在是沒想到，有這~么多包裹。」
結束了跟崔爸爸的雙方會談，崔家兩姐妹這才興緻高昂的來到了工作室，崔大姐急不可耐地推開了工作室厚重的隔音門，然後就看著堆在自己酒旁的撞球桌邊上那一堆，捆的厚實的大大小小的包裹，佔地頗大，不由得有些感嘆起來。
「不要說你，我預定的時候，也沒想到。」崔秀英摟了摟袖子，就走向離自己最近的包裹，就準備要開始拆卸起最外面的保護包裝起來了。「快過來幫忙。」
「我覺得，我其實可以選擇另一個更加嚴肅的活，來干。」崔大姐嬉笑著，不著痕迹地退了一小步。
「什麼活？不要告訴我是『監工』，這會讓我很鄙視你。」長腿女孩找來了自己工作室里的美工刀，打算先把外面的捆的結實的寬邊膠帶割開。
「當然不是，我想說的是咱們不如把這些暫時放一邊，先去看看你剛做好的那個……耳環？」崔大姐探了探腦袋，指著長腿女孩工作台上擺在明眼處的「作品」，笑嘻嘻地說。
「那沒有什麼好看的，才剛做好了一個蠟稿，還要雕刻細節，要出成品的話……，早的很。」長腿女孩估算了一下自己作品的進度還有自己有限的空閑時間，然後繼續埋頭幹活。撕扯防碰撞的氣泡膜的時候，小氣泡「噼里啪啦」亂響的同時，感覺到手裡那種奇異的「捏爆」的快感，不由的心情愉悅了很多。
「別這樣嘛，我其實是在想，這次又是誰，有這個榮幸，能夠得到崔秀英大師的親手作品呀？」崔大姐一臉試探，好奇心十足的樣子。
「這個榮幸的的人就是我自己。以前起了興緻做的東西光顧著送人了，自己沒落下一件，現在好歹也打了耳洞，不給自己做個花心思的物件，豈不是太傻了。」長腿女孩這邊總算是扯開了外面的包裹嚴實的保護包裝，露出來的商品正體包裝上面，『yamaha』標誌清晰可見。
「yamaha？」看見了這個熟悉標誌，崔大姐愣了愣神。「組合音響嗎？比我們現在這套jbl的還好？」
「不是音響，是你絕對不會想到的東西。」長腿女孩已經開始對付第二個包裹，「別在那邊墨跡了，快過來幫忙，這可是·你·的·生·ri·禮·物。」
「我的生ri禮物？聽你這麼說我反而感覺有些不對……」崔大姐不情不願地拿過包裹裡面一個最小的，接過長腿女孩遞過來的剪刀，開始慢騰騰地拆起包裝了。「算了，讓我們回到剛才那個問題，你給自己做的首飾，那個是耳環對？是準備做個什麼樣子的？」
聽到這個問題，長腿女孩不自覺地就想起了，當初打了耳洞以後，突然起意，要給自己做一個，有紀念意義的首飾時的那些思考。究竟要做一個怎麼樣的圖案，才能契合自己如今這個有些特殊的心境？不只是簡單的為了好看，女孩跟想要隱蔽地用這種方式，向所有人述說著一些，隱藏在內心深處的話。
哪怕是徒勞無功，這也算是我的「樹洞」。
長腿女孩沉默了一下，然後語氣故作輕鬆地，說道：「是……，一對銜尾蛇的造型。」
「銜尾蛇，那是什麼？」崔大姐費力扯開了纏繞的很牢固的寬邊膠帶，吐了一口氣。「這玩意至於包裝的這麼嚴實嗎？」
「絕對至於，摔壞了一點無論是買家還是賣家，都會很心痛。」話一說出口，崔秀英突然覺得，繼續深入這個話題實在不是一個什麼好主意。
屬於樹洞的，原本就應該歸於沉寂。
「別打岔，繼續說你的那個什麼蛇。」事與願違，崔大姐揮舞了一下手中的剪刀，將話題拉回了正軌。
長腿女孩看見轉換話題沒有成功，只好聳了聳肩膀，斟酌了一下用詞，這才繼續說道：「銜尾蛇，英文名字叫，ouroboros，這是一個從古代一直流傳到今天，一直讓很多人著迷的一個圖形符號。具體要說到銜尾蛇的樣子，嗯……，一般來說，大致的形象就是，一條蛇。」
「不是蛇難道是豬？你這是在跟我說冷笑話？」聽到這裡崔大姐放下了手裡的活，站直了身體，朝著崔小妹投去了鄙視的目光。
享受著撕毀破壞包裝的暴力快感，再看見崔大姐此時的一臉囧se，長腿女孩的心情在不知覺中，瞬間就好了很多。「哈哈，這不是在跟你仔細說明嗎，再說了，也有的圖像會把主體畫成一條龍的，反正都是一些長條狀的生物，長到自己可以咬到自己的尾巴。」
「咬到自己的尾巴？」崔大姐的眉頭挑了挑，「怎麼聽上去，感覺有點猥瑣？」< ren化好不好？」
「喂，好歹我也成年了，你個小屁孩思維也這麼成年化，這算個怎麼回事呀~？！」反正這裡只有姐妹兩個人，毫不在意的崔大姐挺了挺已經可見線條的胸部曲線，一臉正經地反駁：「繼續講你的，可以咬到自己尾巴長條狀生物~~」
「得令——」長腿女孩嬉笑著抱著拳，做了一個抱拳禮的姿勢，「這些長條狀的生物的形態，一般都會被畫成正在回過頭吞食自己的尾巴的樣子，這就是『銜尾』這個前綴的由來。然後從整體造型來看，頭尾相連，結果就會形成一個圓環或者扭紋形，也就是阿拉伯數字『8』的形狀。因為這種形狀看上去既簡單又似乎寓意複雜，所以現在被很多獵奇xing質的漫畫呀，神秘題材的電影取用。」
「寓意……複雜？」
「是呀，銜尾蛇的圖案自從出現以來，就有無數的人去研究和定義它。所以這個圖案交織了很多重的意義在上面，但是一般來說，最主要的符號意義，就是符號本身的外表形態所表達的那樣，大蛇正在咬噬、吞食自己的尾巴，這是一種宇宙循環觀的jing神體現，可以理解為建構與破壞的循環往複，生命與死亡的反覆交替。從生態的角度來看的話，大蛇需要吃掉尾巴才能生存，而它自己的尾巴又為它帶來無限的糧食，這可以說是另一種永恆更生的循環模式。」
「聽起來有點小複雜……」放開手裡處理好的包裹，崔大姐撓了撓腦袋。
「這就複雜了，你要是上網去查，說什麼的都有，什麼柏拉圖的宇宙圓球概念，始祖生物，不死之身，什麼yin陽合一，既相融合又包藏對立的完美圖形，什麼無限大，無限循環啦，那才叫看的你頭疼。」長腿女孩鄙視地撇了撇嘴。「不過總而言之，這是一個有趣而又不顯得平庸的圖案造型啦~」
「不管這些，你說的這些理解起來太費腦子，你就說你問什麼要做這個送給自己。」
「我不是說了嗎？這個圖案做出來很有趣，有發揮，也不會像十字架，愛心那麼太大眾呀。」
「我還不知道你這個丫頭，你給自己做的第一個首飾，又選擇了這麼一個解釋起來就亂七八糟的圖案，肯定不會這麼簡單。」崔大姐抱著手臂，一副我看穿了你的樣子，「好好給姐姐我說說，你又犯什麼傻勁了？讓姐姐這個·成·年·人來開導一下你~」
看著崔大姐熱情滿滿的樣子，長腿女孩有些無奈和好笑，她知道，自從上次被自己「開解」——儘管崔大姐一直不承認，她認為那只是一次姐妹間的心靈交流——以後，崔大姐一直都覺得自己「歐妮」的崇高地位有些鬆動不穩。所以從那天起，崔大姐就開始無時不刻「關心」起了自己妹妹的思想狀況來，時刻想在這個上面。「扳回一城」。
儘管這種關心的源頭來得有些奇怪，長腿女孩還是覺得，心裡有些暖暖的。
「嗯，首先，銜尾蛇這個名字表面的涵義就是『self－devourer』。」說到這裡崔秀英忍不住停頓下了手裡的動作，思考了一下，應該怎麼解釋，自己這個有些奇特的，「衝動」。
「自我……吞食者？」看見妹妹這個似乎是思索又或者是疑惑的表情，崔大姐也有點愣神。「這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其實這個名詞和圖案在我的理解來說，就是一個自我拆解然後重新架構的過程，用已經有的元素組裝一個，表面一樣但是內里全新的『舊瓶新酒』，這個……很有意思。」蘇勇下意識地就說出來了一些，心裡原本被掩蓋的那些想法，但是回過神來以後，趕緊又用一種調侃的語氣，有些忙亂地解釋道：「光是這一點就讓不少有獵奇傾向的人嗨到高chao了。再扯扯哲學呀，人類意志，宇宙本源什麼的，絕對能夠讓小姑娘眼睛發亮，順便再擴展一下話題，聊聊電影漫畫什麼的，簡直是知識型泡妞的利器呀。」
「泡妞？你？」這回換到崔大姐來鄙視崔明朗了，「你還有這想法？」
「哈哈，這不是舉例子嗎。」長腿女孩打了個哈哈，這才繼續說道：「如果說還有原因的話，可以說我很欣賞其中一個解釋，說銜尾蛇代表了『自我參照的重建』或者說『無限循環』，特別指的就是那些能恆常自我複製增生的事物，其中一個最好的例子就是，傳說中的不死鳥，它在自我焚滅的過程中自我繁衍，這正是無限循環概念的一種經典表現，這種情況從另個角度來說，也可以理解為……『重生』。」
「那麼……，給自己做這個，你想表達什麼？不要跟我說什麼，你在渴望永遠不死？」崔大姐皺著眉頭看著妹妹，「又或者你想，……重生？」
「不，做這個的意義是說，我從ri本回來的時候，就已經重生了。」蘇勇笑了笑，摸稜兩可地解釋道。
「現在的我，就是全新的我。」
一時間，寬闊的工作室里顯得有些靜謐，只有空調的運作聲音持續沉悶地響著。長腿女孩一臉的微笑，崔大姐仍然皺著眉頭，兩個女孩就這麼相互對望，眼中的意義，各自不明。
有時候，我也想放開身心，徹底傾訴一下掩藏在心底的秘密，但是我的理智告訴我，這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
「阿拉索~，不過你說的這些概念什麼的，還是太複雜了，還有，值得慶祝的是，說了這麼些話，你送的這禮物總算也都全部拆開了。」最終還是崔大姐首先打破了沉默，大女孩恢復了大咧咧的表情，豪放地把手裡的包裹丟到一邊，鬆了一口氣似的說道。
崔大姐想到了什麼長腿女孩並不知道，只是看著變換了表情的崔大姐抻著懶腰，走去了台後面，崔秀英也把手裡的累贅扔到一邊，然後把包裝盒子集中到了一起，準備組裝。
不急不急，崔秀英你不急……
崔大姐從冰箱里，拿出來兩個冰鎮過的大杯子，裝進冰塊後分別倒了一大杯可樂，看著升騰的氣泡，崔大姐考慮了一下，又在兩個杯子里分別加入了一些朗姆酒。感覺著晶瑩剔透的杯子散發出來的冰涼氣息，崔大姐滿意地點了點頭，剛想招呼妹妹過來解解渴，但是因為距離拉開，這些個禮物的全貌一下子展現在了她的眼底，幾個支零的圖案隱約地就拼湊在了一起。「這個是……？」
「噹噹噹噹~~，先生們女士們，請看，yamaha_dtx560k~~！」長腿女孩口裡做著音效小手一揮，擺了一個隆重展示的樣子。「全新開發的10英寸dtx－pad「xp100sd」軍鼓打擊板。集高感度，靜肅xing，耐久xing於一體，能夠感受到痛快凌厲的打擊感。整套組合包括……」
「多少錢？」迅速打斷了長腿女孩洋洋自得地介紹，崔大姐關心的完全不是這個。
「兩百八十萬。」長腿女孩撫摸著電子鼓的配件包裝，滿眼睛的躍躍yu試。
「你發燒了？」
「這不是你的生ri嗎~」
「你其實是自己想玩？」
「……好，這也是原因之一……」
「為什麼突然想起學打鼓？」
「姐姐你看，現在的音樂教育多麼的功利，就是為了擴展xing好，孩子都被要求去學吉他鋼琴什麼的，太大眾了，反而一些生冷的樂器，太少人學習了。所以我就想，以後演出，萬~一臨時要是缺個鼓手，我不就可以臨時補上嗎，這是多漲面子的事情呀~！」崔明朗一臉正氣，「再說了，作為音樂製作人，對於各種樂器我都是有自己的想法的，鍵盤吉他沒問題，打擊樂我也不願受制於人呀~，所以……」
「說實話。」崔大姐斜睨著慷慨激昂的妹妹。
「……這個，我最近突然覺得自己對旋律什麼的太多的投入了，有些忽略對節奏的研究。這對製作流行音樂是很不好的，現代流行音樂對節奏的看重……」
「繼續編。」
「好，我最近有了些錢，然後就看中了這套電子鼓，覺得新奇又有趣，所以就打著給你買生ri禮物的名義，假公濟私了~~！」
崔大姐這才笑開了，拍了拍做視死如歸造型的妹妹，然後把視線又轉移到了著大大小小的包裝上。「好啦，這才是比較正常的崔秀英，別杵在那裡擺造型了。不過，你覺得你今天能夠把這些個，部件都組裝的起來？看上去很高科技，很複雜的樣子。」
「是我們，還有，準確地說，我們的時間只剩下不到四個小時了。」恢復了嬉笑姿態的長腿女孩，趕緊打蛇隨棍上。
「呼……，我就知道……」崔大姐吐了口氣，也擼了擼袖子，「還愣著幹什麼，搞起來~！」
終於，在十一點之前，一座組裝好了的電子架子鼓就這麼，完整地擺放在了兩姐妹的面前。也不去管邊上落了滿地的包裝「殘骸」，兩個女孩就圍著這嶄新的散發著塑膠氣味的大玩具，饒有興緻地擺弄了起來。
「怎麼沒有聲音？」崔大姐首先搶過鼓棒，對著嗵鼓一陣敲擊。
「拜託，老姐，這可是電子鼓。」長腿女孩連接好了音源器和音響，調整了一下音se設置和音量大小，還不忘調侃崔大姐一句：「這個輸出可是可以接到耳機上的，你要是自己練習，千萬記得把耳機帶上。」
「喂~！老姐的節奏感有這麼差？」
「節奏感倒是不差，只是你演奏的時候估計鄰居都會以為我們家在搞裝修，要不了幾天業主委員會就會找老爸談話，關於裝修噪音的問題了~~哈哈~~」
「好你個小丫頭，看棒~」崔大姐一根鼓棒就拋了過去，長腿女孩一抄手就接在了手裡。練慣用的鼓棒配套又送又賣的有很多，捆了一小捆就掛在鼓架的邊上。
「喂，小丫頭，既然你都承認了，這套電子鼓是你自己『假公濟私』的，那麼這麼說的話……」崔大姐看著拿著鼓棒玩著生硬的花活的長腿女孩，得意洋洋的樣子，突然就想到了什麼，搓著右手的食指和拇指，一臉狡猾地說道：「我的·生·ri·禮·物呢？」
「呃，下次再說行不行？」
「那麼你以後的生ri禮物也都欠著。」崔大姐吹了吹指甲。
「最近錢沒什麼富餘了，怎麼辦？」
「人情債肉償還。」
「嗯，好，早有準備~」
就在崔大姐的目瞪口呆中，長腿女孩手腳麻利地把話筒架在了自己身邊，簡單地連接了一下和聲效果器和音箱，然後在音源器插上了一個usb，不一會，一陣悠揚的口琴聲響起，聲響不大，旋律很是婉轉。緊接著，一個有點生疏的44拍鼓節奏敲擊了起來。
「嘀嗒嘀嗒嘀嗒嘀嗒
寂寞的夜和誰說話
嘀嗒嘀嗒嘀嗒嘀嗒
傷心的淚兒誰來擦
嘀嗒嘀嗒嘀嗒嘀嗒
整理好心情再出發
嘀嗒嘀嗒嘀嗒嘀嗒
還會有人把你牽挂」
聽著這有些哀婉卻又風格清新的作品，崔秀真的腦海里第一時間響起的，就是自己妹妹就在剛才，臉se自若地說出的那句話。
『不，做這個的意義是說，我從ri本回來的時候，就已經重生了。』
這句話聽上去，很堅強的樣子。
那麼，獨自一人時，你的傷心淚兒，有誰來擦掉呢？
不知不覺中，妹妹的影子又和自己重疊在了一起。也許在寂寞的深夜裡悲傷，自己和自己心裡那個名叫希望的「影子」說著悄悄話，但是到了白天，仍然會做出那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是呀，崔秀真，你也要堅強，起碼，也要做出堅強的樣子。
我們來自同一個母體，我們生長在同樣的環境，面對相同的處境，我們卻有著不同的處理。我們就像ouroboro的對立和共存，你從ri本回來開始了自己的重生，我也在生ri這天，進入了心靈成年的歲月。
但是這不是結果，這是開始，一條更艱難的路的開始。
雖然你不說，但是所有愛你的人都明白你面對的艱難，儘管你展現的永遠是你微笑的樣子。
但是，越是看見你這副滿不在乎的明朗摸樣，整理好心情再出發的你，要知道，還是有人會把你牽挂的。
恍惚間，崔秀真已經分不清，腦海里的那個女孩的身影是妹妹，亦或是，那個自己不曾看見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