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 最好的一天
這是這個夏季最好的一天，明洞街頭向來十分熱鬧，一路望去大多是互相挽著手臂的情侶。林允兒手捧著那束香雪蘭，右手挽著身邊男人的胳膊，全無昨天的羞澀模樣。
嗅著不知道是花還是身旁女孩的香味，林蔚然心中有些小小的驕傲。或許距離顧寰口中的修成正果還相差甚遠，但此時的他卻非常滿足。手中的報紙早就被丟在身後很遠處的一個垃圾箱內，在這種時候他當然不會不解風情的還想著什麼工作。
林允兒不像是一個豆蔻年華的高中女孩，和她相處時林蔚然經常會忘了她的年紀。在她面前林蔚然不善言辭，說他傻愣都是不大不小的抬舉，但林允兒卻每次都能很好的接上話茬，只是稍稍佔據主動讓談話繼續下去，之後便會再次交出主導權給林蔚然，一次又一次，從沒嫌棄過他這笨嘴笨舌的模樣。
就這樣邊走邊聊了幾十分鐘，她從未抱怨太陽太大，也並沒有叫著要去哪休息一下，就好像等著林蔚然引導她一樣。
「前面有家冷飲廳，我們去坐坐？」林蔚然終於開口道，為了選擇這個地方他昨天還親自過來踩點。
林允兒反問道：「你有計劃？」
被說中的林蔚然一愣，看著她眼中的狡黠，老實道：「恩，的確有計劃。」
「說說看。」林允兒停下腳，側過頭，翹首以待。
「前面那家冷飲廳氣氛不錯，安靜又不顯冷清，是個難得的好地方。在那邊坐一會兒之後就是中午，我預約了一家環境不錯的餐廳，因為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就點了韓食，距離也不遠，只有兩分鐘的路程。然後就是去公園，出了餐廳不遠就有地鐵站，那時候人應該不多，所以不用擔心擁擠。再接下來或許是看電影，或許是吃晚餐，最後是送你回家。」林蔚然如數家珍，不能別出心裁就中規中矩，為了今天的行程他可是花了不少功夫。
林允兒突然問道：「你該不會是送我回家的時候在哪個路燈下接吻都算計好了？」
林蔚然這次是真愣了，看著面前突然有點潑辣起來的林允兒，如果不是她臉上飛起兩朵紅霞，林蔚然還真的不敢認。他尷尬道：「沒你想的那麼誇張。」
「狡辯。」林允兒不信任道,「給了你一天時間準備，估計有人給你出主意了？」
林蔚然被說的心中一驚，因為顧寰不單單是給他出了主意，說是戰略部署也不為過。除去最後一環往往和酒店掛鉤，林蔚然必須承認顧寰的計劃更縝密，也更浪漫。他承認道：「是有人給我出了主意，但我覺得經過昨天那件事兒，我們還是慢慢來比較好，因為我真的不想嚇到你。」
她紅著臉狐疑道：「真的？」
林蔚然點了點頭，前天發生的一切把他在林允兒心中的形象完全顛覆，面對一個不再人畜無害的男人，這種防備心理完全可以理解。
「那就好。」林允兒喃喃道，她心中已經畫好了一條界線，決定就站在這條線的邊兒上，享受她身為普通人的最後一天。不後退一步，同樣不能前進一步，她不想計劃之外的事情發生，同樣也不能。
「我們還去么？」林蔚然問道。
林允兒點了點頭，任由男人帶著她邁開了步子。別人絕對不會理解她此時的複雜心思，早晨起來就開始的心理建設已經隱隱出現了動搖的趨勢。
有些東西控制不住，也永遠不能被理xing所束縛。
林蔚然果然做了功課，走進冷飲廳之後就能感覺到，他選好了位置，選好了兩人吃的東西，甚至還準備好了談論的話題。他無微不至，讓林允兒隱隱感覺到在保齡球場中的認真xing子。其實，她是不想林蔚然如此認真的。
「為什麼是我？」她突然問道，和剛剛談論的話題南轅北轍。
「什麼？」林蔚然眨了眨眼。
「來韓國這麼長時間，你遇到的女孩也應該不少，為什麼是我？」這是一個女孩都想知道的答案，但對林允兒來說這卻並非是曖昧男女甜言蜜語的開場白。
估計是感覺到了她的認真，林蔚然神情誠懇的道：「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我不是那種會甜言蜜語的人，也不能清楚的理順這些感情上的事兒。但我可以確定一點，你是我來到韓國之後第一個幫了我的女孩，我說的不是那次『考試』，而是我們的謊話被戳穿的時候，你決定一力承擔所有的責任。」
林蔚然面現微笑，似乎是想起了那個時候，笑中帶著點溫馨的味道，「當時我就想，正常人都不會這麼做？但凡是正常女人，在這種時候都會期待男人承擔一切？但你沒有，你覺得那是你的問題，所以要保護我。那次分開之後我其實沒想著能再見到你，但又見到了，我就動心了。」
「你那時就想追我？」林允兒恍惚道。
林蔚然打趣道：「那你覺得我是在做什麼？」
「我可能沒你想的那麼好。」林允兒反應過來，好像慌了神，居然這麼丟出一句。
林蔚然明顯感覺到不對，問道：「出什麼事兒了么？」
「沒有。」林允兒幾乎是本能的否認道。
「那就好。」林蔚然終結了這個話題，決定不再追究。
破壞了氣氛，兩人的談話也沒在進行下去，林允兒提議去吃午餐，想要換個氣氛，卻沒想到到了餐桌上看到了熟悉的一幕，他們第一次遇見時是在廣場酒店，她點了一份韓式套餐，如今桌上的一樣不差。
她心情複雜的道：「你還記得？」
似乎是早已預料，林蔚然笑道：「我記憶力還算不錯，但也只記住了幾樣，在網上查了一下，就什麼都出來了。」
他為這次約會花了多少心思，林允兒都能感覺的到。動了筷子，飯卻咽不下去，好像如鯁在喉。
「味道不對？」林蔚然顯然注意著她的不對勁。
「不是，可能是胃口不好。」林允兒撒了個謊，演技發動，扯出一個沒有破綻的笑臉。
「胃口不好就別吃米飯，我去給你叫份粥。」林蔚然直接起身，不容林允兒拒絕，他親自到服務遠處，指著這邊的席位，仔細叮嚀著。
情緒翻湧，林允兒緊忙起身，跑到衛生間把自己一個人關在隔間里。
「謝謝。」餐廳內，林蔚然對把粥上桌的服務員道謝道。
他面前是個空位置，看到林允兒從座位上起身，他並沒有追過去噓寒問暖。身在韓國，幾年下來不說是世事洞明，林蔚然也自認有幾分眼光，一個情緒翻湧的女孩坐在他面前硬撐著，他又怎麼會看不出來。
「對不起，我好像掃了興。」
看林允兒重新坐在他對面，本就不施粉黛的一張臉看來應該是洗過。林蔚然建議道：「如果不舒服的話我送你回去。」
「不用，今天是約會。」她笑著道，笑容中多少有點牽強。
兩人安靜的吃完了飯，氣氛有點微妙，上了地鐵，他們之間的話少了許多，大部分時間都只是沉默著。漢江公園是個老套的約會地點，林蔚然那讓人叫絕的策劃天賦似乎並沒有在這次約會中體現。
「這花叫什麼？」林允兒問道，湊近花束輕嗅了兩下。
「聽花店的人說是叫香雪蘭。」林蔚然回答道。
「花語呢？」林允兒好奇道。
林蔚然搖了搖頭，道：「我不太了解這些，只知道『勿忘我』。」
見林允兒神情一暗，他接著道：「我大學的時候曾經談過一次戀愛，那時候的我比現在還笨，我好像天生就不招女孩喜歡，籃球打的不錯，成績也不算太差，但就是從來都沒收到過情書。她是圖書管理員，我是幾乎每天有幾個小時泡在圖書館的學生，所以我們一來二去的就成了一對，沒有表白，也沒有誰追誰，就那麼順其自然。大學畢業之前我覺得我和她能一直這麼下去，結果卻不盡人意。平淡相處的ri子她可能煩了，或許是她想要的激情我不能給她，我們的分手和我們的開始一樣，沒有什麼驚天動地，只是很平淡的就結束了。」
「我能坐下聽這個故事么？」
「好啊。這本來也不算什麼故事。」
他們到路邊的長凳上坐下，不遠處也有和他們一樣成雙成對的情侶，因為那些記憶太過遙遠，林蔚然回憶了一下才道：「其實畢業那年她就跟我商量，說要出國留學。不怕你笑話，我高中的時候學習成績不太好，所以上的大學只能算是二流。她說就這麼畢業的話等於把一輩子都綁在了一個只能仰望別人的高度上，所以她要去留學，還希望我能和她一起去。」
見林蔚然停頓，林允兒問道：「然後呢？」
「我沒去，各種原因。」
林允兒心中一痛，道：「哥，我能躺你腿上么？」
這是林允兒在今天第一次使用這個稱謂來稱呼林蔚然，見他點了點頭，林允兒順勢躺在椅子上。她把頭枕在林蔚然的腿上，背對著他看向不遠處的一顆法國梧桐，問道：「想聽聽我的故事么？」
林蔚然只是沉默，似乎是默認下來。
「我剛進公司的第一年，因為怕辛苦跑回家過，我爸很反對我做練習生，但那次卻親自把我送了回去，和我說既然這是我自己決定的事兒，就絕對不能輕易放棄。因為我還是小學生，那年冬天我爸一直中午來學校接我，把我送到公司之後才回去上班。因為天黑的早，每次他都會提前來接我，公司門口的停車位不夠，他就把車停遠一點，然後站在公司門口一等就是將近一個小時，這樣的ri子持續了一年，直到第二年我堅持自己到公司訓練、自己回家為止，我爸每天都會風雨無阻的來接我。上了初中之後怕訓練影響我的學習，姐姐在備考大學的那段時間也一直都在幫我補習功課，每天都會到很晚。有一次我得了感冒，堅持訓練會很辛苦，但因為月末考核，我還是咬著牙堅持了下來，那次考核上我拖了組裡的後退，剛一下台我就哭了，甚至想著算了，這麼辛苦不值得。但誰知道，那次我們得了最高分……」
林允兒悉數這五年來的點點滴滴，即便聲音漸漸梗咽也沒有停止。眼淚不由自主的流了出來，這五年的時光在三言兩語間又怎麼能說的完？
「……前些天，公司通知我們，說我們要出道了。」她頓了頓，鼓起勇氣，繼續了下去，「蔚然哥，你說我們能做朋友么？」
林蔚然的反應超出了她原有的設想。
「可以。」他痛快的答應道。
林允兒轉過頭，向上望著林蔚然的下巴，失聲問道：「真的？」
「當然。」林蔚然聳肩道：「你覺得我是應該向你大吼大叫還是應該跟悲情劇男主角那樣暗自神傷，或者是乾脆和你一起上演一場催淚大戲？」
他看著林允兒那雙微微紅腫的漂亮眸子，道：「中國男人沒你想的那麼小氣。」
林允兒看著眼帶笑意的林蔚然，不敢相信。
「我不是一個會討女孩喜歡的人，但我多少也比你年紀大些。相信我，我能承受的東西要比你想象的多的多。」他笑道：「其實我考慮過了，你要出道，也必須出道，沒理由讓你為了我放棄五年的努力。那不是愛情的證明，是我自私。」
他自通道：「我們兩個都需要時間，兩年或者是三年，我們都要在自己的位置上更進一步，或者幾步，到時候在確定也不遲。」
林蔚然的話已經遠遠脫離了安慰的範疇，現在的情形也完全超出了林允兒的預計。她原本打算在普通人的最後一天跟林蔚然一起度過，然後為他們之間的曖昧做一個了解。但現在看來，他們之間非但沒有了解，好像還擁有了一個口頭上的約定。
這不是她預測的結局，卻是她喜歡的結局。
她就這樣愣愣的看著林蔚然，一直到他微笑著道：「你再這麼看著我，那我就要吻你了。」
林允兒立刻紅了臉，她側過頭，瞪大了眼睛看向不遠處的那顆法國梧桐，滿臉的惶恐。她甚至忘了還枕在林蔚然的腿上，從臉頰到耳根處紅彤彤的一片。慢慢的，她鼻腔間好像又縈繞器香雪蘭的花香，此時的林允兒覺得，今天，是她做為普通人最好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