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6.第1556章 潘帕(三)
第1556章 潘帕(三)
又一艘不大不小的近海帆船衝進了港灣,碼頭上的西班牙官員幾次起身,旋即又硬生生坐了下來,看著這艘船隻降帆下錨碇泊下來。
來船是一艘較為簡陋的近海帆船,如果有人熟知東岸造船行業內情的話,那麼一定知道這艘不過百來噸的小貨船應該是私營新星造船廠設計製造的「新星-2」型,價格非常低廉,做工也很是粗糙,非常適合資金不是很充裕的人買來做近海或內河運輸。
眼前這艘船碇泊下來后,很快就有大群或蓬頭垢面、或衣衫襤褸(當然也不乏少數衣冠楚楚之輩)的男人下到了碼頭上。他們身穿稍嫌破舊的牛仔服,背著一個破破爛爛的麻布包——甚至很多人完全就是空手而來——用帶著熾熱希望的目光打量著這座城市。
這裡是馬德普拉塔,西班牙王國設在潘帕地區的殖民點之一,最初僅有兩百餘名來自半島和義大利的移民,經過多年慘淡經營后,在1666年才勉強增加到了五百餘人,聽起來就是一個非常常見的殖民小鎮。不過,在兩年前東岸國內興起了一股「野牛熱」之後,馬德普拉塔的人口就迅速開始增加,從五百多飆升到了三千餘,簡直是激增數倍。
毫無疑問,增加的人口多數不是西班牙人,也不是卡洛斯國王治下的其他領地的臣民,而是來自「北方惡鄰」華夏東岸共和國的非法移民。這些人或帶著大包小包的行李,或乾脆兩手空空受雇於人,如同一道洶湧的浪潮,衝垮了馬德普拉塔小鎮薄薄的堤防,涌了進來,然後堂而皇之地在這裡安家落戶、開設商鋪、建設工坊,渾然沒有把自己當外人,簡直讓當地的西班牙殖民者們目瞪口呆。
嚴格來說,東岸人來到馬德普拉塔比牛庄更早一些,與西班牙殖民政府發生衝突也要更早一些。不過正如康斯坦丁·德·奧萬多在牛庄港遇到的一樣,他也好幾次蒞臨馬德普拉塔,試圖「勸說」當地的東岸人離開,但都毫無效果。甚至於最後一次,他帶了整整一百名全副武裝的騎兵過來「勸說」,一度嚇得東岸非法移民們驚慌失措,不過終究不敢動粗硬來的西班牙人在被移民們窺破虛實后,立刻就成了紙老虎。再加上這些非法移民本身也是無法無天的桀驁之徒,一來二去之下西班牙人單方面驅逐這些人的計劃就此破產,最後只能轉而求助東岸政府將這些人召回,但這又怎麼可能呢?
所以你便看到了,在如今的馬德普拉塔——東岸移民稱之為「銀海港」,意為銀色的海灘——東岸非法移民的數量與日俱增,遠超當地的西班牙殖民者的數量,佔到了多數人口。並且,他們在緊靠原西班牙小鎮的旁邊又陸續建立起了一大堆新的建築,自發形成了一個新的殖民小鎮,讓西班牙也徒喚奈何。
西班牙人不是沒有掙扎過,在去年年初,他們從戰火剛剛平息的南尼德蘭遷移了超過五百名說法語的當地居民來到此處定居(也有避免使其成為法國人統治基礎的意思在內),以抗衡東岸移民的人口優勢。只不過,在西班牙人費了老鼻子勁才弄來了五百人的情況下,東岸僅僅今年前六個月,就有超過一千人從本土各縣湧來,在讓馬德普拉塔(或者說銀海港)的人口增加三千多的同時,也使得西班牙人一廂情願展開的所謂移民競賽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拼移民,你拼得過近在咫尺的東岸么?
搞到後來,西班牙人也麻木了、認命了,特別是在他們的奧萬多將軍都已經不管的情況下,你讓他們下面人怎麼做?自然是只能當看不見了。於是,現在馬德普拉塔就出現了這麼一種奇怪的狀況,即西班牙人和東岸人住在一起,但又涇渭分明,西班牙人過自己的生活,東岸人做自己的生意,雙方互不干涉。
當然了,說一點不干涉也不正確,因為為了安撫西班牙殖民政府的情緒,在東岸國家開拓總局的幕後默許下,當地的東岸人是正常給西班牙官府繳納各種捐稅的,其中也包括教會的什一稅。只不過和野牛生意的規模、利潤比起來,這點稅負還是可以接受的。
而隨著如今這一艘移民船駛抵馬德普拉塔港,整座城市的東岸人的數量已經超過了2300人,主要從事野牛產業(含捕獵、販賣、屠宰、腌制)、箍桶、皮革、旅舍及其他一些小生意。當地的西班牙人最初也從事野牛捕獵,只不過因為收購商基本都是東岸商人,他們沒什麼競爭力,故現在基本已轉而從事農業生產,向當地的東岸移民們提供小麥、水果、蔬菜、葡萄酒、乳酪、油脂等各類食品,倒是讓他們也多少掙了點錢,使得兩大族群之間的關係不至於太過惡劣。
朱衡朱老爺在兒子及數名隨從的陪同下,小心翼翼地下了船,然後打量起了四周的情形。城市是典型的西班牙風格,城內最宏偉的建築永遠是教堂,其次是石質的官員府邸和倉庫,剩下的就多是民宅了。與西班牙人居住的區域相比,東岸人的城區就比較雜亂了,且房屋也以茅草棚子居多,看起來就比較差勁。不過考慮到移民過來的都是些什麼人,也就可以理解了,都是些投機者和苦哈哈嘛,正常。
主營建材生意的朱衡此番來到這裡,當然也是為了自己的老本行了,即是為了過來開辦石料場的,不過規模不會太大,只是先來這潘帕地區佔個位置罷了,為以後的布局大好基礎。至少在目前,朱老爺的產業經營重心仍然是在本土的東岸大草原上,他開設於義昌縣境內的石料場生產大量普通青石、大理石,產品幾乎供不應求,尤其是在烏江中上游一帶又新設立諸多定居點——分別是位於後世伊塔皮蘭加小鎮附近的即丘鄉、位於後世西聖米格爾小城附近的顓臾鄉、位於後世帕爾米圖斯小鎮附近的蓋冶鄉、位於後世皮尼亞爾基紐小城附近的團城鄉、位於後世尚謝雷小城附近的琅琊鄉、位於後世伊拉尼小鎮附近的城陽鄉、位於後世歐魯小鎮附近的岱北鄉、位於後世坎普斯諾武斯小城附近的平邑鄉、位於後世阿尼塔加里波第小鎮附近的東武鄉,以及位於後世南坎普魯斯小鎮附近的龍德鄉,一共十個新設鄉鎮——的情況下,生意火得不行,每天都有船隻停靠在碼頭上,揮舞著支票求購大型石材,顯示了東岸本土旺盛的消費能力。
在這樣一種情況下,朱衡朱老爺自然是不大可能將主要精力轉移到他處的,事實上他目前也正在四處想辦法招人擴大義昌縣石場的生產規模。至於這次為什麼會來到馬德普拉塔這邊,其實也是有原因的:無他,主要是看中了這裡非常豐富的石灰石資源,想要利用其開辦一家水泥廠,本土現在的石灰石資源基本上都被巨無霸企業國營建築材料公司給圈了,像朱老爺這種私營企業是根本沒機會染指的,因此只能向外想辦法了。
水泥這樣一種建築材料,其市場毫無疑問是長期看好的,在本土政策逐漸放開,以及私人資本逐漸積累到一定程度后,諸如朱老爺這種人進軍水泥行業,其實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而在本土石灰石資源被大量壟斷的情況下,朱衡要想做出一番事業,也就只能向外想辦法了,比如此番來到潘帕地區就是了,或許這也正是執委會諸公們的意圖之一吧。
在馬德普拉塔內陸腹地有一座名為坦迪利亞山系——因為附近遍布東岸人設立的牲畜欄,故被東岸移民稱呼為牛欄山——的一連串的群山,這個山系從後世阿根廷布宜諾斯艾利斯中部向東南延伸,終止於馬德普拉塔附近的大西洋沿岸,軸部長335公里,最大寬度達60公里,面積約1.23萬平方公里。
組成坦迪利亞山系的岩體形成於古老的年代。它的前寒武紀基底,是古老的巴西地塊的一部分,由結晶片岩、片麻岩和花崗岩所組成。基底之上堆積著由石英岩、白雲岩、黏土和石灰岩的岩層組成的古生代沉積岩系。山系大部分地區都有石灰岩出露,可供水泥廠生產之用,因而經濟價值極大,後世阿根廷人就大量開採並使用了很多年,直到其國內洞開之後市場被外國水泥所佔據。當然整個牛欄山系也大量產出花崗岩,後世阿根廷人同樣設立了諸多採石場開採使用,不過就馬德普拉塔周邊而言,卻是是石英岩為主,而後世這座城市建設中的重要材料之一也同樣是石英岩了,可謂是就地取材。
朱衡如今所看中的,自然也是馬德普拉塔周邊的石英岩了,當然不會投入巨資,只能說是試水吧。按照他的計劃,東岸人在潘帕地區的越境墾殖肯定是越來越頻繁的,就如同當年的河間地區一樣,因此對建材的需求也會相當大,畢竟在這個大平原上,極其缺乏木材,因此開採石料是有利可圖的,非常值得投資。
而在石料場穩定出產大量石英岩並獲得利潤后,朱衡就將會逐步加大對這裡的投資,然後進一步募集人手,開始上馬水泥窯試生產水泥這種極為重要的建築材料。畢竟,總是搞採石場確實有所不足,產品還是要多元化才能更穩當。
或許有人會問了,朱老爺在這裡開設採石場、遠期還要設立水泥窯、石灰窯什麼的,真的有生意嗎?東岸人在潘帕平原上的擴張真的如同前些年在河間地區時那麼迅猛嗎?好吧,這個問題還真不好回答,不過就朱老爺從有限的信息渠道得知,下半年將有一船帶有官方背景的移民船從羅洽港出發,前往牛庄到銀海(即馬德普拉塔)之間的漫長海岸線上設立登陸地點,然後或捕獵野牛、或終止穀物,總之是要長期住下去了——當然這艘移民船明面上是「自發組織」的,不帶一絲一毫的官方背景,屬於純商業行為,但我們從帶隊的人是兵團堡畢業生就能夠得知,這完全是一種掩人耳目的障眼法罷了,東岸人已經玩過很多次了。
甚至於,目前國內已經有人在暗地裡招募人手了,朱衡設在義昌縣的採石場內前陣子就有兩個年輕二代國民請辭了,說是要去潘帕草原上「碰碰運氣」,由此可見一斑。據朱老爺私下裡了解,目前已經定下的移民登陸地點大概有三個,分別是位於後世馬爾·奇基塔(MarChiquita)小鎮附近的浚儀港、位於後世米拉馬爾小鎮附近的莘城港,以及位於後世CentineladelMar附近的東昏鄉。
西班牙人一定想不到,在擠擠挨挨地懟進牛庄、銀海兩地之後,東岸人還不滿足,竟然會通過這種半官方的手段湧入潘帕地區,簡直是匪夷所思。再這樣搞下去,怕是西班牙人對東岸出口的活牛、牛皮、牛脂等生意也要沒甚搞頭了吧,因為東岸人光自己捕獲的野牛就已經超過西班牙人每年定量屠宰的家牛了,這真是讓人感到神傷呢。
朱衡朱老爺當然看到了潘帕地區未來發展的前景,事實上執委會諸公也不太願意將寶貴的人力安排去濕熱的巴西(意味著死亡率高)「浪費」,因此漸漸向氣候溫和、土地肥沃的地區輸送人口,也就成了必然之事。就像如今的潘帕地區一樣,東岸人利用了有利的國際局勢(西班牙人在舊大陸危急無比,有求於東岸人),然後將自己的觸角伸入到了這裡,意欲形成既成事實,然後再想辦法巧取豪奪。朱老爺來這裡投資,恰恰是把握住了政策的脈絡,未來的發展前途不可限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