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6.第1616章 失控的局面
第1616章 失控的局面
「我大清」最近真的取得一些勝利了,如果把西川吳三桂的戰績也算在頭上的話。
從1670年年中開始,接到從陝甘辛苦轉運而來的一批重型火炮支援后,吳三桂的主力大軍頗是掃平了一些貴陽外圍的城寨、堡壘,一度斷絕了城中和外界的物資交通渠道,看到了攻克貴陽城的希望。若不是李定國在曲靖府再次取得大捷,重創吳三桂麾下大將馬寶主力,並反攻入川南的話,估計這會貴陽城已經被破了,孫可望、劉文秀等人也早已死無葬身之地。
不過即便如此,目前吳三桂的大軍仍然在貴州一帶佔據了極大的優勢,並且控制了北部的很多府縣,招降了一批牆頭草般的土司,實力並未損耗太多。清廷見到這樣的狀況自然也是大喜過望,剛剛從震后水災中漸漸恢復過來滿清朝廷,派了鄰近的漢中府知府于成龍充當欽差特使前往川中,對從前線返回的吳三桂溫言撫慰,並很是賞賜了一些珍奇珠寶、名爵虛銜,以示朝廷對其的看重。
當然了,于成龍的慰問也僅止於此了。當吳三桂說起連日征戰,將士們的傷亡撫恤開支較大、器械損壞頗多,急需補充時,于成龍也僅僅答應就近從陝西府庫中調撥一部分送來川中。至於說吳三桂重點提及的火炮——從英國東印度公司採購的鐵炮,其中頗有一些昂貴的長身管重炮,清廷將其長途轉運到四川,也不知道浪費了多少人力物力——和撫恤賞銀,于成龍就裝聾作啞,一問三不知了,這令吳三桂感到很不快,不過卻也沒任何辦法。攻打南明這事,一個巴掌拍不響,至少他吳某人對此也是極為熱衷的,只不過如今打到半途,清廷說好支持的物資供給又開始打折扣了,雖然早有這個心理準備,但非常不爽也是肯定的了。
但考慮到現在是非常時刻——老吳大軍已經出動年余,物資、人員消耗不小,已是騎虎難下之勢——急切間與清廷也不好翻臉,因此最後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了。誰讓如今清廷在漢中、廣元一帶駐有滿蒙八旗和精銳的陝甘綠營呢,這可是捏著吳三桂的要害啊!
而且,在重慶府一帶吳三桂心腹夏國相抵擋順軍左營也頗有些吃力,目前已經連吃兩場敗仗。相信若不是陝甘綠營副將趙良棟急率萬餘精兵馳援的話,這會全府糜爛已是大概率事件,那樣整個東川的大門也洞開了,吳三桂腹背受敵之下,局面還要更加糟糕。
所以,現在吳三桂是真的沒法和清廷翻臉,即便清廷現在對他的態度已經不如開戰前那麼熱忱,他也無法發作,只能冀希望儘快擊破南明的數萬殘軍,一統雲貴川三省,那樣就沒人能製得住他了,雖然這看起來並不容易——馬寶一路偏師的失敗,已經使得南明李定國集團有那麼一絲威脅到吳軍主力側翼的意味了,故局勢也不能太過樂觀,還需繼續苦戰。
而如果刨去吳三桂在西南戰場上的勝利,清廷自身唯一能勉強稱得上勝利的,也許就是在鎮江附近江面上的一次果決的突襲了:他們通過縝密偵查,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偷襲了一支從上游一帶返回的東岸船隊。當是時也,大量縱火船被清軍從下游放出,趁著東南風直撲東岸船隊,然後一些兵將也趁著夜幕的掩護乘船殺來,搞得東岸人大為緊張,手忙腳亂之下調頭躲避,結果因該段長江江面狹窄而導致一艘內河淺水炮艇觸礁沉沒、一艘72噸級小火輪擱淺,后被棄船的東岸水手無奈燒毀,勉強算是清廷的一次勝利吧。
此外,清軍還在崇明沙同樣複製過一次這種戰術。只不過他們雖然成功驅離了東岸人的艦隊,但由於改造過的崇明沙守御千戶所較為堅固,守軍戰鬥意志也非常頑強,清軍猛攻了一晚上也沒能攻下。後來,由於害怕天明后東岸炮艇又殺回來控制局面,清軍無奈之下只能撤圍而去——這樣的行動清軍反覆進行了好幾次,結果除了消耗了東岸人大量彈藥,並造成了不小的人員傷亡之外,幾乎沒有任何效果,因為東岸人的艦隊至今白天仍然停泊在那邊,崇明沙島上升起的仍然是東岸國旗,對長江下游的清國船舶運輸的威脅仍然沒能解除,故這個真的很難被稱為勝利。
總而言之,由於種種原因,剛剛從持續數年的、較為嚴重的自然災害中緩過來的清廷,就像是一個麻煩纏身的大胖子一樣,雖然在體格上可以完勝其他幾個對手,但總是無法使出全力與人搏鬥。僅有的幾次試探性的攻擊,也都沒有取得太理想的效果,除了吳三桂那邊之外。不過話又說回來,吳三桂真的是完全受控的嗎,恐怕沒人敢打這個包票。
東岸人對於如今的局面同樣極為關注,南方開拓隊、登萊開拓隊外圍幾乎吸引了二十多萬清軍,壓力巨大。下一步局勢將向何方發展,誰也無法預測,畢竟隨著越來越多的外國勢力介入到中國大陸這盤棋局之中,局面對東岸人來說早就慢慢失控了,清軍、順軍、明軍的戰鬥力都有所增強,東岸人在軍事戰術、技術上的優勢開始慢慢變小,相反人數上的劣勢卻始終沒有被拉近,因此也難怪最近幾年滿清開始慢慢覬覦早些年曾經栽過跟頭的登萊二府了,合著是進口了不少洋槍洋炮、請了不少洋教官后的清軍膽子肥起來了啊。
至於東岸人怎麼應對,就要看後面的發展了,執委會諸公前陣子給黑水地區的工業鬆綁,不就是一次勇敢的嘗試么?
……
1671年10月下旬,清軍膽子肥起來的「根源」之一、響水港英國東印度公司的商站之內,公司二級代理人豪克斯·克利福德正在整理著自己的行李。在清國也居住了好幾個月的時間了,早就想念英格蘭故鄉的小克利福德已經正式準備啟程回國,時間差不多就定在這一兩天吧,中國近岸洋麵上最近已經形成了連續不斷的東北風了,非常利於航行。
「馬丁,這次的清國之行總算結束了,我現在迫不及待要回到倫敦,我太想念我的家裡人了。不過我有時候總在想,也許當我回到倫敦時,我又會很想念響水吧。」小克利福德此時穿著一身清國士紳常穿的綢衫,微微笑著說道:「這是一個神奇的地方,一個給我帶來極大幸運的地方,我真的會很想念這裡的。」
「是想念這裡的生意吧。」馬丁仍舊是一身幹練的水手服,哪怕他已經是這艘船上毫無爭議的二號人物了,但他仍然習慣穿著白色的水手服,這會只聽他調侃小克利福德道:「我的先生,我想明年你一定會採購更多的火炮和更多的其他商品來到清國吧,他們的海關官員真有意思,要求用大炮換絲綢和茶葉,而且立即付賬,絕不拖欠。我想,這樣的消息一旦傳出,必定會讓整個英格蘭的商人都為之瘋狂吧。」
「他們鑄炮的成本比我們高了十倍,而且鑄造不了射程遠的重炮,因此只能求助於我們或荷蘭人。據說他們最早的鑄炮技術來自於一位叫孫元化的明帝國官員,當時他從澳門招募了一批葡萄牙鑄炮工匠,並培養了很多新的技工。但是,在一場可怕的變亂中這些人多半被挾持著跨海投降了滿洲皇帝,這便是如今清帝國鑄炮技術的最初來源。所以,他們的技術其實很爛,即便這些年一直在尋求改進,但仍然太落後了,尤其是在鑄造重型加農炮的時候,成功率太低、質量太差,完全不敷使用,只能採購。馬丁,我很多時候都在想,是不是回去后該建言東印度公司提高出售給清國的火炮價格了,因為清國人的需求是如此強烈而無論是我們還是荷蘭人能夠提供的火炮數量都是有限的。要知道,這可是很大的一筆錢呢,希望公司高層能夠好好考慮吧。」小克利福德貌似一臉認真地說道:「而且這對葡萄牙人、荷蘭人也有好處,我們應該嘗試著與他們溝通一下,應該沒有人會拒絕的。」
「我只能說這個想法不錯,但需要謹慎施行。因為據我多年來在中國生活的經驗來看,這個國家的官員非常敏感、自尊心極高,如果他們認定我們提高火炮售價的行為使他們受到了冒犯的話,那麼後果就很嚴重了,也許我們再也無法在這裡愉快地做生意了。而更可怕的是,如果因為我們提高火炮出售價格而影響了戰局的話,事情可能會變得更加嚴重。荷蘭人在中國的時間遠比我們長,他們可能非常清楚這點,所以船長先生,雖然清國人迫切想要提升他們軍隊的戰法和裝備水平,但在這件事上我還是希望您能夠慎重一些。」
「我明白了,馬丁,謝謝你的提醒。」小克利福德轉過身來,看著自己的副官,說道:「說說別的事情吧。我聽一位結識的清帝國官員朋友說道,等到明年春天到來后,滿洲皇帝的寵臣佟國維先生將帶著一個規模不小的使團出使俄羅斯帝國,這事據說在他們的首都北京已經鬧得沸沸揚揚,不少人都知道了。上帝,兩個龐大的陸地國家的聯合,這是為了對付誰?東岸人嗎?也許他們有大麻煩了!」
其實,佟國維出使俄羅斯的事情,早在去年俄國謝伊特庫爾·阿勃林使團抵達北京時,基本就已經確定下來了。只不過當時只有極少人知曉,現在臨近出發,消息瞞不住了,因此就開始像長了翅膀一樣在四九城裡傳播,最後甚至都傳到了江北一帶,連英國人都打聽到了,也是神奇。
佟國維使團此番前往莫斯科,帶了不少禮物及用滿、蒙、俄三語寫成的康熙國書,打算遞交給俄國阿歷克謝沙皇,主要用意還是為了加強兩國關係,以便共同對付在遠東阿穆爾河一帶日漸崛起的東岸人,解除雙方的心頭大患。至於其他的一些貿易之類的事情,都是末枝小節了,不值一說。
啊,對了!滿清朝廷意欲和俄國人加強關係,同樣有共同壓制、對付準噶爾蒙古的意思。要知道,這個草原帝國地域廣闊,人口也相當不少,戰鬥力更是不用多說,非常強。俄羅斯人在中亞一帶屢受其侵害,一直處於下風,目前僅靠托博爾斯克這個據點城市勉力支撐,他們是做夢都想與人聯手對付準噶爾蒙古。
而清廷呢,雖然目前尚未受到多大的直接侵擾,但準噶爾滲透蒙古各部的努力卻一直沒有停止過,這就犯了清廷的大忌了!要知道,滿蒙一體向來是清廷的國策,打黃台吉時代便嚴格確立了起來,並要求後代不折不扣地執行這個政策。結果如今衛拉特蒙古竟然打起了滲透、拉攏其餘蒙古諸部並一統草原的主意——雖然目前看起來還不明顯,僅僅是有了個苗頭——這將滿清朝廷置於何處?所以,清廷現在對準噶爾蒙古當真也是神煩得很,這會派使者出使莫斯科,與俄國商討聯手擠壓、對付這些草原人,也就很正常了。
所以說,在目前的國際框架下,滿清、俄羅斯這兩大帝國其實還真的挺有共同語言的。雙方有共同的敵人準噶爾蒙古、東岸人,有良好的貿易基礎,再加上體制類似,因此合流也是在所難免的,雖然不知道他們的這種所謂合流到底能持續多久。
「俄羅斯和清帝國的聯合,要對付的也只能是東岸人了。」馬丁聞言幸災樂禍地一笑,說道:「事實上東岸人霸佔了中國貿易這麼久,態度還這麼蠻橫,我們、葡萄牙人、荷蘭人早就不滿了,這次滿清和俄羅斯互派使團、加強聯繫的舉動,我只能說是好事,大好事!哈哈,想看東岸人笑話的可並不止我們一家。」
「是的,也許我們該等等,明年來的時候再打聽一下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了。」小克利福德也笑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