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見歡(五)
相見歡(五)
蘇晉讓阿喜為我們安排了房間,我的就在東廂一處閣樓上,門口是滿院子的薔薇花,屋裡連熏香都不用點,讓我甚是滿意。
正在洗漱準備睡下時,兩個水靈的小丫鬟卻將一個巨大的花盆抬到我房裡,我認出其中一個是蓮子,竟然有些別後重逢的欣喜之感。蓮子也十分高興,忍不住與我寒暄了幾句。但等我擦乾臉頰看清花盆裡面種的是什麼,頓時三條黑線從額頭齊齊劃下。兩個小丫鬟大半夜的被使喚來做這種體力活,竟也沒有絲毫埋怨,還高興道:「夏姑娘,這是先生特意挑的幾株嫩竹,吩咐奴婢一定要琴子送到你房中,說是姑娘喜歡。」
另一個一邊打量竹子盆栽的位置合不合襯一邊欣然附和道:「是呀是呀,我家先生搬進這翠竹閣都一年有餘了,這是頭一回帶姑娘回閣中,還對夏姑娘如此上心,夏姑娘當真是好福氣。」
我乾巴巴笑道:「呵呵,好福氣,好福氣。」
蓮子與那小丫鬟走後,我總算是得以寬衣睡下,一躺到枕頭上眼睛里就撞進一盆綠油油的竹子,腦子裡便不由自主的浮現出蘇晉那張臉,想起方才那兩個丫鬟說的話,我有些煩悶。
在她們眼裡,我是如此的不同,卻不知道蘇晉會這樣待我,不過是因為我長得像他前妻。若非是這張臉,他那樣與我完全處於兩個世界的人,大概是看也不會多看我一眼的罷。不過今日我得進翠竹閣,那南宮留卻未曾來過,我也算是有一項可以勝過她的地方。
大概是今日發生的事情太多,我腦子裡一片混亂,想的儘是些烏七八糟的東西,再看那盆嫩竹突然覺得十分刺眼,便鬱悶的翻過身去,窗外又是幾株薔薇映入眼帘,我心頭抽筋般鬱結,憤憤起身吹滅了所有蠟燭,將窗戶緊緊關上,一頭載回床上便蒙頭大睡。
所幸今夜折騰得實在厲害,我已是身心俱疲,未多時便沉沉睡了過去,第二日卻是被蓮子叫醒的,我爬起來一看,窗外已是燕啼聲聲,日照三竿。
我拍一拍迷迷糊糊的腦瓜,問道:「現在是什麼時辰?」
蓮子道:「已過午時了。」一邊替我準備著洗臉水一邊道:「先生交代,你昨夜勞累了半宿,今日讓你多睡一會兒。」將我堆在床頭的衣裳拿起來抖落整齊遞給我,笑眯眯道:「廚房已經備好了午膳,先生讓女婢領夏姑娘過去一同用膳,夏公子也在。」
我反應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她所說的「夏公子」指的正是夏連那呆瓜和尚。又愣愣的穿好衣裳鞋子,洗臉梳頭,乖乖的讓她伺候,實在不好意思多說什麼,主要是頭一回來這裡,便睡了這樣一個大懶覺,這對於我這樣勤奮自強的好青年來說,委實算得上是一樁丟臉的事情,也不曉得那蘇晉會不會笑話我。
蓮子將我領到正廳的時候,看到蘇晉一身藍衫,坐在飯桌邊看書一副悠閑模樣,而坐在一旁的夏連一臉哀怨,趴在飯桌上眼巴巴看著面前的飯菜也未曾動筷。
我略顯尷尬的坐過去,咳兩聲道:「中午好啊……」
夏連頓時見到救星一般,坐起身來雙眼放光道:「夏小六你總算是起來了,我都快餓得只剩骨頭架子了,這個人非說要等你來才能開動,真是叫我等得望眼欲穿。」說罷,便一把拿起筷子夾起兩個小籠包就迫不及待的往嘴裡塞。
我看看蘇晉,十分不好意思的撓撓頭道:「其實你……不用這麼客氣的。「
蘇晉放下書拿起勺子盛湯,朝我笑笑道:「夏姑娘多慮了,我只是不習慣用餐的中途有人插進來。」
我的笑僵在臉上:「哦。」
不過還好飯桌上有我最愛的燒雞,足以慰藉我受傷的心靈,甚是滿意的吃了一陣,我才猛然發覺蘇晉臉上已經沒有昨夜的銀面具,便問道:「蘇公子的臉疾好了么?」
他淡淡嗯了一聲,算是回應。
我道:「這病倒是奇怪,來得快去得也快。」
他夾了一筷子清炒春筍放到我碗里:「有百里大夫在,這點小病不是什麼問題。」
想起百里大夫的醫術,我深以為然的點點頭,「說得也對。」看了一圈飯桌,奇怪道:「對了,怎麼不見百里大夫?」
他答道:「百里大夫素來愛清凈,不喜歡被我們這些晚輩打擾,且依照他的習慣,這個時辰早已食過午膳了。」
我頓時覺得有些臉紅,也不曉得他是不是在暗指我起得晚,只得尷尬道:「這樣啊,那我待會兒還是要親自再去謝謝他。」說完便埋頭吃飯,不再言語。
吃到一半,阿喜突然領著家丁抬了幾個箱子到正廳來,恭敬稟報道:「先生,明日送去尚書府的壽禮已經備好,先生是否要清點一遍。」
我和夏連聽到尚書府三個字,頓時雙目一亮,抬起頭來心照不宣的對視一眼,聽到蘇晉道:「不用了,我明日有事不能親自前去,你就多帶些賀禮,替我與溫大人好好祝壽。」
阿喜退下后,我和夏連哪裡還有心思繼續吃飯。我在桌底下踢他一腳,他又回我一腳,幾個眼神丟過來丟過去半天,硬是沒有做出其他反應。
蘇晉倒是悠然自得的吃完了這頓午飯,將筷子一放,道:「二位慢用。」說完便起身踏步離開。
眼見著他就要踏出門檻,夏連那小子終於忍耐不住,大叫一聲:「蘇公子且慢。」
蘇晉頓住腳步回過頭來望我們,我急忙低下頭去,抱著碗一個勁兒的往嘴裡扒飯,下一刻卻聽見夏連笑眯眯道:「我阿姐有話對你說。」
我嘴裡塞滿的一口飯差點噴了出來,抬起頭瞪他一眼,當著蘇晉的面卻也不敢發作太甚,而蘇晉此時已經折步回來,一臉淡然的看向我:「不知夏姑娘有何話要說與蘇某?在下洗耳恭聽。」
我想,事情既然到了這個地步,那隻能將臉皮再放厚些,在心中略略組織了一下措辭,我正經道:「其實不瞞蘇公子,我和家弟此次來帝都,是師父特特派我們前來觀摩學習長見識的。」
他點點頭,嗯了一聲:「出家之人多見識些東西對修行確然是有所助宜。」
我心虛的咳兩聲,繼續腆著老臉道:「我和家弟常年在深山中,也很少見過什麼大世面,方才我聽你說,明日是那溫尚書的壽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