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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八章 離人歸,落花滿院(六)

  一百零八章 離人歸,落花滿院(六) 

  不過,這崇元寺的具體來歷我不清楚,裡面慧遠住持的來歷我卻是太清楚了。 

  慧遠本名文瑞,年輕時是汝南一名書生,其文采雖然不是十分出類拔萃,但出口成章隨意作幾首香詩也是輕易的事情,只是才運不濟,連著進京趕考數十回依舊不能高中,因此還被同鄉當作笑話取樂。文瑞心灰意冷,到小樹林中散步解悶,卻撞見與自己定下婚約的未婚妻子與其他男子在此行苟且之事,當時就萬念俱灰頓生死意,脫下自己身上的長衫就要找一根歪脖子樹了結性命。 

  巧的是,崇元寺當時的住持正巧雲遊到汝南,不偏不倚在文瑞就要斷氣的時刻路過那片小樹林,出家之人本就慈悲,遇見旁人輕生哪有不救之理,救下文瑞后一番開解,文瑞頓覺大夢方悟醍醐灌頂,又與老和尚徹夜長談,深覺自己與佛家有緣,便不顧家人反對隨那老和尚回了崇元寺,剔去一頭青絲從此出家做了和尚,法號正是慧遠。 

  所幸,文瑞對於自身的重新認識非常正確,他在讀書這一項上著實沒什麼天賦,但對於佛學卻是前所未有的痴迷,在寺中修行短短數年,便已達到看破紅塵大徹大悟的境界,老住持欣慰不已,再十年後便將衣缽傳於慧遠,安詳圓寂而去。 

  要問我為何知曉的這般清楚,那崇元寺畢竟是我們紫龐寺的競爭對手,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我們若想爭來更多香火,自然是要對自己的對手進行一番細緻的調查。 

  我奇怪道:「其實那慧遠住持的底細我曾經也著手查過,也沒發現什麼其他有價值的信息,知照為何要查他?」 

  知照看一眼蘇晉,便對我道:「敢問瑟瑟姑娘,可曾親眼見過慧遠住持?」 

  這倒是問住我了,只因那慧遠自打接管崇元寺后,常年深居其中,不喜露面,就連寺中一些資歷較淺的小和尚也未曾見過他的真容,更別說像我這樣的外人,是以縱然我和夏連將他的家底摸了個底朝天,卻也不曾見過他到底長什麼模樣。 

  我便搖搖頭道:「未曾。」 

  他道:「在下卻見過,其實家父與慧遠住持曾是情義深厚的同窗,雖然後來慧遠住持選擇放棄學業出家,但與家父之間私下的聯繫未曾斷過。」皺眉道:「直到一年前慧遠住持突然中斷來信,家父再不得知他的消息。」 

  我知道他接下來必然有更了不得的秘辛要說,便也不著急追問,只豎起耳朵等待,果然聽到他道:「我此次到崇元寺中,雖然見到了慧遠住持,但他卻未將我認出,而且,他的容貌並不是我記憶中的容貌。」 

  我愕然,半天才理解過來他話里的意思,不敢確定的問道:「你是說,現在這個慧遠,並不是真正的慧遠?」 

  他臉色凝重的點點頭,印證了我這個離奇的猜想。 

  我又問:「那真正的慧遠哪裡去了?」 

  他搖搖頭,沉聲道:「多半已遭毒手了。」 

  我緩了半天,才慢慢接受了這個令我感到無比震驚的訊息,腦子裡有太多疑問,根本不知道該先問哪一個,組織了半天語言只得唏噓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知照猶豫了一下,對我們道:「經過我這幾日的調查,我發現,現在這個假冒的慧遠住持,是西戎人。」 

  我和離落不能相信的齊道一聲:「什麼?」 

  蘇晉臉上依舊是一派淡然,像是早就知曉了這個事實。 

  知照看向離落,繼續道:「他不僅是西戎人,還與涼國的承義王多有來往,他們之間似乎達成了某種協議,所以承義王劫下昭遠公主后才會選擇將她藏在燕南山。」 

  離落皺眉思索,然後嚴肅問道:「此事非同小可,你的消息是否足夠準確。」 

  知照正色點頭:「在下可以用性命擔保,字字屬實。」 

  離落手中的扇子啪一聲合上:「難怪他韜光養晦這麼多年,這個時候卻突然沉不住性子冒險逼宮,定然是有與西戎有所合作。」 

  他們所說的國家大事聽得我腦子發脹,但我對此也不甚感興趣,只問道:「那你們先前說的猊犬是怎麼回事?」 

  知照道:「這段時日我在崇元寺暗中調查,發現這個假慧遠在燕南山一處秘洞中養有數只異獸,並且每隔三日便以活人餵食,經過方才我與蘇兄的查閱,發現這種異獸正是西戎才有的猊犬,至於他為何養猊犬,又為何會假冒慧遠住持,我暫時沒來得及調查清楚。」 

  即使如此,但他目前所發現的這些已足夠令我心驚,從頭到腳涼如冰霜,完全不敢去想象那是怎樣一番血腥場面,艱難的問道:「這個老和尚都是哪裡找來的活人?」 

  知照凝重道:「他在山下藏有一批西戎的奴隸,數目似乎不少,但照這個養法,這些奴隸也會有用完的一天,到時候我怕燕南山中會有無辜百姓遭殃。」 

  我猛然想起那一日我與小白在山上發現的人骨,頓時覺得腦袋中嗡嗡作響,有些坐不穩的道:「那紫龐寺中我的師父和幾位師兄弟……」 

  我話還沒說完,蘇晉便聲音沉穩的道:「你放心,前幾日我已提前收到了知照的來信,昨日雲鄂護送夏連離開之前,我已將此事告知於他,並交代他派人嚴守燕南山,一旦有異動他們會全力護住紫龐寺和山下村民。」 

  我看著他,短短一瞬間心中思緒萬千,意外道:「你……」 

  他又道:「知照明日便會進宮將此事呈報皇上,相信皇上會很快對此事做出決斷,燕南山定會很快脫險。」 

  知照亦附和道:「蘇兄說的對,瑟瑟姑娘不必太過擔憂,今早來路上我偶遇雲兄和夏小師傅,權衡之下還是將此事告知了夏小師傅,想必他回山後定會多加小心。」 

  就連離落也忍不住來寬慰我兩句:「你儘管放心,雲鄂所擁有的勢力遍布江湖各處,既有他相護,那假冒的老和尚就算有什麼歹心,也絕對沒有機會下手,何況他既然選擇以假身份做掩飾,必然是不想太過聲張,短時間內料他也折騰不出什麼來。」 

  見他們三人如此,我心中已安定大半,豈好意思再有什麼憂心之言,便連聲應是叫他們安心。 

  但這其中有些地方我仍舊覺得奇怪,看看蘇晉不解問道:「知照你調查便調查罷,為何一發現端倪便要立刻寫信告知蘇公子?知照身為朝廷命官,去調查此事是理所應當,那蘇公子你摻合其中又是為何?」 

  知照愣然:「這……」 

  蘇晉神情淺淺,平靜道:「知照雖官位不凡,但燕南山太過偏遠,畢竟有他無能為力的地方,而我在隴定城中正好有些勢力,他便托我一同幫忙調查,我與他是至交好友,哪有不幫之理,而他每每有什麼發現便會儘早寫信告知我,是為了讓我能及時做出接下來的布援。」 

  知照也道:「正是如此,此番能夠查到這麼多消息,多虧了蘇兄處處幫襯,是以我一到帝都便先來向他道謝,且翠竹閣中藏書頗豐,正好可查一查關於猊犬的文料。」 

  看著這兩人一臉坦蕩,我想了想,覺得這個理由倒有幾分可信,便沒有再多問。 

  天色漸暗。 

  知照走後,我看看離落,在他身上比劃比劃,道:「既然你的木拐還沒有做出來,本姑娘慈悲心腸,就暫當一回人肉木拐,走,我扶你回住處。」 

  說著,便傾身過去拉他,他也欣然朝我遞過手來,只是我還沒有碰到他,便聽到蘇晉突然開口道:「慢著。」 

  我和離落同時轉頭看他。 

  他起身,朝我們走過來道:「離落身上的傷不輕,你隨意去扶,不當心碰到傷口該如何?方才是阿喜扶他過來的,已然有些經驗,便也讓阿喜扶他回去吧。」 

  我一陣恍悟,深覺他講得十分有理,不好意思的對離落道:「確是我思慮不周了,還好蘇公子及時攔住,否則我笨手笨腳的,恐怕真的會碰到你的傷口。」 

  他默了一默,道:「我覺得阿喜畢竟是個男子,心思定然不如女子細密,動作怕也會比女子粗魯些,還是你來扶比較安全一點吧。」 

  我還沒有說什麼,不知何時出現的阿喜立刻上前殷勤道:「離公子你放一萬個心好了,有一回我家先生受的傷比你現在還要嚴重許多,小的專門扶他走路就扶了小半年,關於如何扶人才可以讓他達到最舒服的狀態小的有數十種方法,離公子方才不是還誇小的扶得好么?」 

  離落頓時臉色不佳,嘴角隱隱抽了一抽。 

  我忙關懷道:「怎麼了,是不是毒性又發作了?」 

  他看我半天,搖搖頭:「無礙,只是覺得困了,頭有些痛。」表情有些悲苦的道:「阿喜,扶我回去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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