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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南陽方略

  且說南陽府同知包哲東聽聞荊州軍悍然攻破南召縣城后,拍案叫苦,顧不得府城裡雜事多如牛毛,立即乘轎前往南召縣。目前南陽府知府還未上任,所有事務由包哲東代理。 

  當初,包哲東就任汝州同知后,見豫北賊寇橫行,便學著林純鴻在汝州組建弓兵,弓兵組建后,剿滅了一些小股匪盜,汝州治安大為好轉,得到了玄默的賞識,不待磨堪期結束,就升任為南陽府同知。包哲東越干越有信心,赴南陽上任后,依葫蘆畫瓢,在南陽大規模組建弓兵。 

  離南召縣還有五里之遙,包哲東被林純鴻的侍衛堵個正著,心裡驚疑不定,冷聲問道:「林將軍為何不讓我等前進?是何道理?」 

  侍衛恭敬答道:「啟稟大人,林將軍正在主持行刑,請大人稍待片刻,將軍親來迎接……」 

  包哲東心裡甚為不喜,但也無可奈何,要說大明官僚中,就屬包哲東對林純鴻的力量最為清楚,他知道,不能以區區一員參將來看待林純鴻。 

  包哲東百無聊賴的等待了大概兩刻鐘,一陣馬蹄聲響起,林純鴻迎面而來,還未下馬,就高呼道:「一別兩載,包父母別來無恙乎?純鴻未曾遠迎,還請恕罪!」 

  包哲東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林純鴻沒有下馬就大呼小叫,足以說明兩人關係非同一般。他也大呼道:「林將軍風采依舊,著實讓下官欣喜!」 

  林純鴻翻身下馬,大笑道:「他鄉遇故知,爽快,爽快!」 

  包哲東哈哈大笑,與林純鴻相攜入城。 

  兩人路上邊走邊聊,待包哲東聽聞林純鴻斬掉三名犯了事的弓兵后,臉色驟變,「林將軍,南召的弓兵如何能用軍法處置?應該交予南召縣衙處理,這個……這個……」 

  林純鴻苦笑道:「要是韓宗岩能稍稍配合一二,何苦擔這個責?剛才之所以讓包父母等待片刻,就是想讓父母不知此事,朝廷若要怪責,由純鴻一力承擔!」 

  包哲東心裡瞭然,林純鴻擅自殺掉三名南召弓兵之前,如果被自己得知,自己攔也不是,不攔也不是,還不如不知道為妙。 

  不過,包哲東心裡甚為不爽,畢竟,南陽府的弓兵就是他陞官的階梯,林純鴻殺南召弓兵,相當於指責他的政績有問題,當下冷聲道:「林將軍為下官考慮,下官感激不盡。不過,即使韓宗岩不願理事,交予南陽府處置即可,為何要擅自行刑?」 

  林純鴻渾不在意包哲東的感受,放言道:「南召不穩,各級官吏均隱匿不做事,不以重拳處置,焉能迅速穩定民心?純鴻也屬無奈。至於弓兵,包父母不來,純鴻還準備親自前往南陽商討弓兵事宜,這樣的弓兵,除了禍害百姓,並無任何用處!」 

  林純鴻將包哲東的政績貶得一無是處,讓包哲東一張老臉漲得通紅,當下怒道:「這裡是南陽!不是枝江,林將軍要驕橫跋扈,還是去枝江吧!」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包父母一心任事,讓純鴻刮目相看,純鴻佩服不已。」林純鴻吃驚的看著包哲東,尋思道,南陽府這個地方真神奇,不僅有韓宗岩這個強項令,就連一向恬靜淡泊的包哲東也轉了性,性情變得剛直,奇怪、真奇怪! 

  包哲東冷哼了一聲,緊緊的盯著林純鴻。 

  林純鴻避開包哲東凌厲的眼神,自顧自地說道:「韓宗岩在南召縣組織了五百餘弓兵守城,結果炮聲一響,弓兵跑得無影無蹤,這樣的弓兵如何作戰?荊州軍進城后,三令五申不得sao擾百姓,結果一些弓兵不聽約束,仗著自己手頭有刀有槍,肆意搶掠民間財物,包父母,這樣的弓兵難道不是百弊無一利?」 

  包哲東的臉拉得老長。林純鴻說的是事實,容不得他辯解,更何況,包哲東在枝江時,就對林純鴻有畏懼之心,這份心理這些年有所淡化,但還未到消失的地步。 

  包哲東沉默片刻,嘆了口氣,道:「林將軍的眼光和能力,下官早已知悉。為何將軍訓練的弓兵就能建功立業,打得賊寇聞風喪膽,而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訓練的弓兵卻如此糟糕?」 

  林純鴻笑道:「無他,唯有錢糧和規矩而已!」 

  「錢糧這個好理解,規矩?這個……」 

  「我荊州軍小有所成,世人皆以為我荊州軍錢糧充足、兵甲精良所致,實則不然,荊州軍最核心的東西就是規矩!包父母也見過,我荊州軍招募弓兵時,有一套規矩,訓練時,又有一套規矩,如何紮營、如何進兵、如何行軍等等,都有一套規矩,這些都是荊州軍用鮮血換來的……」 

  林純鴻滔滔不絕,包哲東仔細側耳傾聽,惟恐漏掉一個字。在涉及到升官發財之事時,包哲東表現出超乎尋常的敏銳和專註。 

  林純鴻注意到包哲東的神情,忍不住心裡發笑,看來,時機已經成熟。 

  林純鴻湊近包哲東的耳朵,小聲道:「近聞盧象升馬上要升任鄖陽巡撫,盧象升起家的根本就是天雄軍。如果包父母能訓練出三五千敢戰善戰弓兵,那麼聖上……」 

  林純鴻止住了下面的話,笑容滿面的看向包哲東。果然,包哲東大喜,臉上的yin郁一掃而空,「林將軍此言大善,為朝廷計,為聖上分憂,訓練敢戰善戰的弓兵義不容辭!」 

  林純鴻大感佩服,這幫進士腦子就是活,馬上就為自己的行動找到了一個高尚的理由。 

  包哲東並不是傻瓜,將計劃放在腦子裡默了默,立即叫苦道:「南陽缺糧、缺軍械,也找不到得力的人手訓練,此事還是太難!」 

  林純鴻拍著胸脯道:「軍械沒問題,枝江那邊就有一批,人手也沒有問題,我派一個隊過來幫著練,唯有錢糧,我就愛莫能助了。」 

  包哲東宦海浸yin多年,如何看不透林純鴻的心思?林純鴻不過想借著幫南陽訓練弓兵,向南陽滲透而已。不過,包哲東毫不介意,畢竟,他要的只是升官發財,兩人僅僅做一筆交易而已,有什麼大不了的?以後等自己升了官,即使林純鴻在南陽殺官造反,又關他何事? 

  包哲東滿臉堆笑,「本官就先謝過林將軍了。」 

  「呵呵,有什麼好謝的。不過眼下還有一件急事需要包父母幫個忙,這韓宗岩的事……」 

  「下官正為此事而來,包在本官身上了……」 

  …… 

  南陽府三面環山,唯有南面有開口,與襄陽府接壤,被稱為南陽盆地。南陽府人口眾多,農業資源極為豐富,在林純鴻的規劃中,南陽府將被經營為襄陽府的外圍勢力。現在包哲東掌管著南陽府,這麼好的機會,林純鴻豈能放過?與陸世明琢磨良久,方想出這個辦法,準備從弓兵入手,最終徹底控制南陽的方方面面。 

  但是,派誰留在南陽訓練弓兵呢?這個問題難倒了林純鴻和陸世明。畢竟,遠離荊州軍大本營,不僅需要這個人對林純鴻忠心耿耿、練兵打仗嫻熟,更關鍵的是,還需要這個人具備相當的政治頭腦。 

  林純鴻和陸世明大眼瞪小眼,茫然不知所措。最終,林純鴻心裡有了決斷,笑著對陸世明說道:「陸主事,估計你也有了中意人選,不如咱們倆分別寫出,看看哪個更合適?」 

  陸世明欣然同意,轉身拿起毛筆,在紙上嘩嘩的寫了名字。林純鴻也轉身寫好,兩人同時亮出,忍不住哈哈大笑,林純鴻的紙上寫著徐允、竇石溫,而陸世明的紙上寫著徐允、程舒。 

  原來徐允最終下定了決心,正式投靠林純鴻,舉族遷往荊州。族人們雖然捨不得離開泌陽,但是席捲而來的賊寇徹底嚇壞了他們,絕大多數隨同徐允遷往荊州。林純鴻大喜過望,不僅在清江邊劃定了肥沃的安置地,還每家撥付十兩銀子作為安家費。 

  林純鴻笑道:「徐允做過官,應付官場應該沒問題。現在主要是竇石溫和程舒,到底派誰呢?」 

  陸世明不停的在口中默念:「練兵上,兩人不相上下,打仗的話,竇石溫戰陣經驗豐富,程舒勝在處理軍務井井有條,比政治頭腦的話,程舒應該比竇石溫強……」 

  「可是現在預備營一時找不到替代之人……」 

  陸世明大笑道:「既然大都督傾向於竇石溫,就讓竇石溫留下吧,有徐允在,應該沒問題!」 

  「就這麼定了……噫,包哲東去了這麼久怎麼還不回來啊,這韓宗岩,還真是個硬骨頭!」 

  …… 

  韓宗岩只是瞧不起大明的武將而已,認為這幫武將頭腦簡單,不僅仗打得一塌糊塗,而且還放縱士兵禍害老百姓。這幾天,他抱著不合作的態度,看林純鴻有何辦法穩定南召的局勢。 

  他發現,荊州軍不僅軍紀森嚴,從不擾民,而且穩定局勢的能力一流,殺了三個南召弓兵,抓了一批地痞投入大牢,南召的治安大為好轉,一些姦猾之輩紛紛收斂,不敢在荊州軍眼皮底下作姦犯科。 

  而且,更讓他意外的是,荊州軍僅僅拿走了他們應得的糧草,其他的庫房不僅分文不動,還派兵把守。除此之外,荊州軍還成功組織了一幫民夫運送輜重和糧草,老百姓欣然應從,這讓韓宗岩疑惑不解,暗地裡派幕僚一打聽,方才知道,荊州軍童叟無欺,發放工錢。 

  韓宗岩早就失去了當初的銳氣,陷入彷徨之中,不知是該出來做事,還是繼續冷戰。 

  當聽聞包哲東抵達南召縣后,韓宗岩長舒了一口氣,慌忙將包哲東迎進縣衙。 

  包哲東也不和韓宗岩客氣,邊走便道:「這次荊州軍和縣衙的誤會,本官不準備深究,你好自為之,守不住南召,咱們一起跟著送命!」 

  韓宗岩亦步亦趨,「包大人,武將如此驕橫跋扈,非朝廷之福啊……」 

  包哲東停住腳步,轉頭狠狠的盯著韓宗岩,喝道:「文武不和,非朝廷之福!南召的安危關係到整個南陽府乃至湖廣的安危!」 

  韓宗岩低下頭,囁嚅道:「包大人,屬下只是不信任荊州軍而已,他們……」 

  包哲東見韓宗岩依然辯解,怒火中燒,大聲斥責道:「但凡當初在弓兵上下點功夫,荊州軍何至於欺負上頭?你看看,縣中弓兵那熊樣,你不覺得羞恥么?」 

  韓宗岩的臉漲得通紅,「下官……」 

  包哲東打斷韓宗岩的話:「什麼也別說了,出來做事!別以為林純鴻只是一個武夫,你看看,這幾日南召的治安比以前好多了,秩序井然,你以為僅僅只是靠武力么?」 

  韓宗岩沉默片刻,拱手道:「下官遵命!」 

  …… 

  兩人在大廳中坐定,喝了幾口茶,包哲東語重心長的說道:「近聞李自成和張獻忠離開了盧氏山區,正往南召而來。李自成和張獻忠攜裹亂民六七萬,南召如何抵擋?這還得靠林純鴻。荊州軍的軍威你也看見了,以前的邊軍可有荊州軍強悍?」 

  「下官無法斷定,只是感覺荊州軍軍紀和裝備比邊軍強多了。荊州府如何能供養這麼多裝備精良的弓兵?」 

  「本官亦不知,不過本官尋思,既然荊州府能練出如此強悍的弓兵,南陽也應該如此。有了三五千善戰的弓兵后,保境安民,為聖上分憂,乃吾輩之責。以後切不可敷衍應付弓兵事宜,否則後悔還在後頭。現在眼見得河南亂成一團,南陽必不能獨善其身,與其求靠不靠譜的官兵,還不如咱們自己動手!」 

  韓宗岩深表贊同,「只是下官不通軍務,還望大人派出得力人手協助下官。」 

  「這個你就別擔心了,軍械、人手本官都有腹案了,只是錢糧難解決,南召境內多山,餘糧也不多,哎,愁死本官了,你有沒有什麼好辦法?」 

  韓宗岩腦袋裡靈光一現,道:「荊州軍中火炮眾多,據說火炮鑄造需要大量的銅,正好南陽桐柏有銅,不如咱們賣銅礦與荊州府換取錢糧?」 

  包哲東一聽,大喜,他對林純鴻的了解可不是一般的深,知道林純鴻定然需要大量的銅礦石。 

  「哈哈,韓知縣好思量,好……好……就這麼辦,本官這就著手去做!」 

  當包哲東與韓宗岩謀划著發財大計時,李自成與張獻忠離南召已經不到四十里。李自成與張獻忠眼光比其他賊寇長遠,一眼就看出了南召戰略地位,遂合兵一處,共謀南召。 

  可憐的南召百姓,即將陷入兵連禍接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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