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告身失竊
草木枯黃,萬物蕭瑟,肆虐的北風發出一陣陣的嗚咽之聲,透入每個人的軀體,讓人感到徹骨的寒冷。湖廣的冬天絕不是一個好季節,陰冷chao濕的空氣極易讓人的手腳與耳朵凍傷,奇癢無比,讓人寢食難安。
此時,在荊江上行船,更是苦不堪言。西北風在寬闊的長江上毫無阻攔,肆意揮灑著它的力量,讓人加倍的感到陰冷。
一葉扁舟上,張鳳儀正站在船頭上,遠遠的眺望著逐漸後退的兩岸。
當年,她就是沿著長江順流而下,跟隨秦翼明遠赴遼東抗擊建奴。後來,回到京師,隨著秦柱國收復四城,戰功赫赫。可是,自從離開京師后,張鳳儀就事事不順,不僅缺糧缺軍械,還經常陷於險境之中,這次更是全軍覆沒,連自己險些也喪失了性命。
張鳳儀心情沉重,滿懷的愁緒揮之不去,斬之不斷,一路折磨著她,讓她日漸消瘦。
雖然勝負乃兵家常事,但張鳳儀心裡總是放不下戰死沙場的二千餘麾下,也許,這就是女將與男將的區別。過度的感性,讓她們內心受到的煎熬更多。
「將軍,左首邊就是百里洲,還有半個時辰咱們就到碼頭了。」秦永成不知何時站在了張鳳儀的身後,指著百里洲說道。張鳳儀令楊應磯率著殘餘的白桿兵緩緩回到石柱,自己且帶著秦永成及兩個隨從,準備到林純鴻的老巢去看看。
張鳳儀「唔」了一聲,順著秦永成手指的方向放眼望去,一個圓圓的龐然大物印入了她的眼帘。
「那是什麼?」張鳳儀大吃一驚,脫口問道。
「水車!屬下曾聽人說,看到了水車,就離百里洲碼頭不遠了。」
「哦……」隨之,張鳳儀又陷入了沉默之中,瞅著水車發獃。
隨著扁舟的前行,越來越多的水車出現在兩人的眼前,大大小小居然有十多個!
這林純鴻居然造了這麼多水車!
張鳳儀嘆為觀止,內心的失落稍稍減輕了些。她總覺得,林純鴻就如她的弱弟一般,狡猾、調皮,關鍵時刻,還會遮護著自己這個大姐姐。這種感覺非常溫馨,讓張鳳儀臉上露出一絲難得的微笑。
「過會到了百里洲后,不要透露咱們的身份,咱們也就是好奇,上岸瞅瞅就走……」
「諾,大*nainai!」
秦永成非常機靈,立即改口應答,讓張鳳儀撲哧一笑,心情明顯好起來,「也別叫大*nainai,稱張少爺即可,過會我稍稍變下容顏……」
……
當船在劉巷港口靠岸后,張鳳儀被桅杆的森林驚得目瞪口呆,連上岸都忘記了。「以前的百里洲就是一荒島而已,現在如何有這麼多巨舟,這該運送多少貨物啊?難怪林純鴻從不缺糧,一艘船運過去,足夠他們吃一年!」
秦永成也好不到哪裡去,這個武將世家出身的漢子,從未見過這麼大的船,張大了嘴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良久,四人方才醒過神來,通過棧橋上了岸,被登記的小書吏堵了個正著,小書吏滿臉堆笑,躬身道:「四位請留步,按照小島的規矩,上島需要登記。請問四位貴姓?」
張鳳儀頭上挽了個髮髻,戴著一青色書生巾,身著白色長袍,掩蓋住曼妙的曲線。乍一看,還真像一個俊俏的小書生。張鳳儀聽了小書吏的問題后,微微吃驚,心道這林純鴻難道在百里洲搞了個du li王國?還要求來往的旅客登記?她對林純鴻充滿了好奇,不以為忤,微微一躬身,壓低嗓音抱拳道:「免貴姓張,名一德,四川chong qing人士,此來百里洲做點小生意,採購一批貨物。這三位是在下的伴當,分別姓秦……」
小書吏在紙上運筆如飛,張鳳儀話音剛落,小書吏就停止了書寫,一雙疑惑的眼睛盯向張鳳儀。小書吏常年從事登記工作,見過的人不下百萬,豈能看不出張鳳儀乃女扮男裝?
張鳳儀作為一婦人,從未被人這麼盯著看,臉色變得通紅,微微怒道:「有完沒完?我們能不能上島了?」
小書吏慌忙躬身道:「還請四位稍待,馬上就好。」說完,在紙上嘩嘩寫道:「為首之人乃一婦人,年約三十,伴當三人肌肉虯結,皮膚黝黑……」
張鳳儀四人最終被放行,在一家小旅館要了兩間房,住了下來。小旅館雖小,倒也精緻,各種設施一應俱全,張鳳儀看得心喜,掏出點碎銀子賞給小二,吩咐道:「找個女婢打點洗澡水過來!」
小二應道:「本店沒有歌姬,客官要聽曲子和遊玩,可以到柳樹巷,出門左拐走個一里路就到了。」
張鳳儀臉色驟變,心裡惱怒異常,這小二居然誤以為自己想要招激。聯想到自己的打扮,張鳳儀苦笑道:「算了,算了,你打了洗澡水放在門口,我自己來……」
「好咧……」小二一聲悠長的應答之後,立即離開,留下了哭笑不得的四人。
……
客房內,暖氣逼人,雲霧繚繞,就如仙境一般。正中間,一個巨大的木桶不停的冒著水蒸氣,發出一陣陣的嘩嘩的水聲。張鳳儀坐在水桶中,只露出圓潤的雙肩,長長的秀髮被水蒸氣蒸的濡*濕,隨意的散落在白皙的頸部。
張鳳儀揚了揚右臂,右臂上赫然露出嚇人的傷疤,這傷疤就是上次為重物所擊留下的。張鳳儀不停的撫摸著傷疤,心裡自憐自嘆,唉,征戰將近十年,除了幾處疤痕,什麼都沒留下,相公早就被幾個年輕的妖狐子迷住了,這幾年來,幾乎從未過正常的夫妻生活。現在自己一身傷痕,不知相公會怎麼嫌棄自己……
一時之間,張鳳儀無法自已,有意無意的碰著自己的敏感點,忍不住發出若有若無的哼哼聲。
「砰……砰……」一陣又快又急的敲門聲驟然響起,張鳳儀慌忙抓住一條浴巾,蓋住自己的雙肩,喝道:「誰?」
門外傳來秦永成惶急的聲音,「張少爺,告身丟了……」
「啊?……你回房稍等,我馬上出來……」
……
四人翻遍了行李,告身還是不見蹤影。
良久,秦永成拍了拍腦袋:「定然是遭了賊!我想起來了,當時我們在街上閑逛時,有人從後面撞了我一下,估計就是那個時候丟了!少爺,要不要報官?」
張鳳儀苦笑道:「報什麼官啊,你見過賊不偷黃白之物,倒偷沒用的告身嗎?」
秦永成大驚道:「少爺的意思是這賊是林純鴻的人?」
張鳳儀冷笑不已,「沒想到咱們想靜悄悄的看看百里洲都做不到,好一個林純鴻,真把自己當成島主了……」
秦永成三人無不膽寒,沒想到林純鴻對百里洲的控制嚴密到這種程度,自己一行四人,不知哪裡露出了破綻,居然被林純鴻的人盯上了。
正說著,忽然小二報告有客來訪。
顧綉興進房后,還未等張鳳儀開口,就彎腰行禮道:「草民拜見張將軍,不知將軍來訪,未曾遠迎,還請將軍海涵。」
張鳳儀冷聲問道:「你是林純鴻的什麼人?」
顧綉興不接張鳳儀的話,微微笑道:「林將軍早就吩咐邦泰商號上下,近日張將軍將來訪,我等有眼無珠,居然一直不知將軍已經抵達百里洲,可謂無能。要不是破獲了一起盜竊案,現在還蒙在鼓裡呢。」
說完,從袖中掏出一份告身,恭恭敬敬地遞給張鳳儀。
張鳳儀微微瞄了一眼,扔在了桌上,冷笑道:「這麼說來,我還得感謝你們送回告身嘍?一個個都和林純鴻一樣,狡猾、臉皮厚!」
顧綉興怒氣勃然而生,就任枝江部副主事以來,還沒有人敢在他面前罵林純鴻。「將軍遠來是客,對百里洲可能不太熟悉,在下為將軍安排了一個嚮導,可以帶著將軍到處轉轉。不過醜話說在前頭,在百里洲,不是什麼地方都能進的,還望將軍好自為之!」
顧綉興經歷了雙廟山事變后,膽氣非以前所能比,雖然知道張鳳儀等人乃萬人敵,但絲毫不懼,反而針鋒相對,說話一點也不客氣。
秦永成三人聽得惱怒異常,怒喝道:「放肆!」忍不住就要上前擒拿顧綉興。
「住手!」張鳳儀柳眉倒豎,一聲大喝,叫住了秦永成等人。「如果這就是林純鴻的待客之禮,咱們也沒有必要久待,明日就走!」
顧綉興不屑的看著秦永成三人,「在百里洲,還沒有人敢動武,就是他溫體仁過來了,也得依島上的規矩!既然張將軍想走,林將軍還令在下準備了一份薄禮,望將軍不要嫌棄!」
說完,令隨從抬進一個箱子,擺放在客房裡。顧綉興對一隨從吩咐道:「張將軍乃嬌客,這幾日就陪著將軍到處逛逛,明白了嗎?」
「滾……」張鳳儀再也忍不住,直接下了驅客令。
顧綉興不失風度,道了聲告辭,揚長而去,只留下了箱子和嚮導。
張鳳儀氣得渾身顫抖,一腳向箱子踢去,對著嚮導怒吼道:「要你滾……你沒有聽見么?」
箱子蓋並未上鎖,被張鳳儀一腳踢開,裡面露出一些胭脂水粉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