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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 心生疑慮

  隨著百餘侍衛率著護衛隊及萬千餘礦工往馬連北部開拔,整個馬連徹底安靜下來。林純鴻抹了抹頭上的冷汗,對身邊的傳令兵說道:「立即令隔河岩調撥十萬兩銀子過來!」 

  傳令兵應聲而出,林純鴻又對孔德說道:「幫我記著,徵用商家的銀子以後加一成奉還……」 

  林純鴻長舒了口氣,徹底從緊張中放鬆下來。這一放鬆,林純鴻覺得全身酸軟,再無一絲力氣。他一屁股癱倒在椅子上,慢慢的閉上雙眼,稍事歇息。連日來的身累、心累,幾乎已經拖垮了他的身體。 

  他相信,即將到來的戰爭幾無懸念,火燒坪亂鬨哄的一堆賊寇,淬不及防下,應該不是對手。 

  馬連北部二十多里處,火燒坪的礦工在容美甲士的蠱惑下,正漫山遍野的往馬連而來。 

  「馬連有銀子……」 

  「馬連有受苦的兄弟……」 

  「兄弟們,邦泰折磨你們還不夠慘么,是男人,就應該復仇……」 

  …… 

  蠱惑性的話刺激著每個礦工,礦工們義無反顧,跟隨著甲士前進。 

  可是扛著鎬頭和鐵鍬的礦工壓根就不能稱呼為軍隊,更何況,他們幾乎毫無隊列,只是隨著大眾往前走,他們相信,只要他們到了馬連,就有白花花的銀子等著他們拿,就有無數受苦受難的兄弟加入他們的行列。 

  當然,這群烏合之眾也絕無可能派出探馬,因此,他們對即將到來的危險茫然不知。 

  「殺……」猛烈的吶喊聲響起,百餘鋼鐵勇士如同驚雷一般,向烏合之眾猛衝而來,成四以侍衛為尖刀,以護衛隊為中堅,以萬千礦工為外圍,立即與火燒坪的礦工交上了鋒! 

  容美三百多甲士猝不及防,一下子被林純鴻的侍衛沖得七零八落,陷入苦戰之中。侍衛輕易穿透甲士群后,不做絲毫停留,往火燒坪礦工群中猛衝,如同一把尖刀般插入敵人的胸膛。本來就混亂無比的礦工群頓時一鬨而散,礦工們紛紛掉頭逃跑。 

  護衛隊緊隨侍衛其後,乾淨利落的將殘餘甲士剿滅一空,掃清了萬餘礦工前進的障礙。此時,令侍衛和護衛隊吃驚的是,萬千餘礦工如下山猛虎一般,漫山遍野的追殺火燒坪的礦工,沒有絲毫憐惜和同情,甚至連抱頭蹲在地上的礦工也不放過,砍殺之後割下頭顱,掛在腰邊,繼續追殺逃奔的敵人。 

  二十兩銀子的刺激果然非同凡響! 

  「投降免死……」將士們的呼喝聲在山谷中回蕩,於是,將近六千多礦工又一次成了俘虜…… 

  一場迫在眉睫的危機終於被林純鴻化解,火燒坪、馬連和隔河岩轉危為安。 

  隔河岩對馬連和火燒坪發生的一切茫然不知,直到林純鴻調撥銀兩的命令傳到,方才如夢初醒,彭新立即率領幾十個土司部小吏,押著銀兩乘船至馬連。 

  待彭新趕到馬連,卻看到了一隊隊俘虜被押送到碼頭的場景,並且,押送俘虜的不是別人,正是凶神惡煞般的礦工! 

  彭新長舒了一口氣,拍著額頭嘆道:「哎,幸虧有將軍,幸虧有將軍!」 

  緊接著,林純鴻又馬不停蹄趕往楊板橋。 

  在林純鴻倒楊板橋之前,周望已經收到了馬連的戰報。 

  這段時間以來,周望的頭髮幾乎白了一半,苦苦支撐著清江的戰局。可惜,事與願違,戰況每日俱下,這一次,更是差點鑄成大禍。周望完全不敢想象,如果林純鴻遲一步趕到馬連,整個邦泰將面臨怎樣的劫難。 

  周望伸手入袖,摸了摸袖中的辭呈,心裡五味雜陳。這次作戰不利,定然影響他在閣幕屬的地位,與其在閣幕屬低三下四的呆著,還不如退一步積累戰功,周望打的就是這個主意。 

  更何況,林純鴻在北方戰果輝煌,連戰連勝,這也刺激了周望。周望已經年過五十,年輕時,先是跟隨李如柏狠揍蒙古人,後來又到朝鮮和倭人拚命,最後,在薩爾滸之戰時,莫名其妙的吃了敗仗,李如柏兵敗自裁后,心灰意懶,與林德文一起來到了荊州。十多年的征戰,周望永遠忘記不了遼東的白山黑水,也永遠忘記不了陣亡的兄弟,他心裡一直有一個強烈的願望,那就是重返遼東那片廣闊的黑土地,與建奴一決高下! 

  「哎,李總兵啊,李總兵,當年敗得太冤枉……」 

  周望想到深處,忍不住嘆了口氣,喃喃道。 

  冷不防從身後傳來聲音:「岳父,提小婿外公作甚?」 

  周望嚇了一跳,待看清是林純鴻,連忙半跪於地,行軍禮道:「周望見過將軍。」 

  林純鴻手足無措,慌忙回禮,然後扶起周望,小聲嘀咕道:「岳父何苦如此,小婿如何受得起!」 

  周望正色道:「軍中最重上下,你我豈能帶頭違背?」 

  林純鴻訕訕笑了笑,「岳父指教的是」,然後兩人相攜進入屋內。 

  屋內的氣氛絕對稱不上熱烈,兩人心思重重,又不知如何開口,一口接一口的品著茶水,似乎喝著瓊液玉*漿般。 

  最終周望從袖中掏出辭呈,遞與林純鴻,緩緩說道:「自董海川出兵以來,屬下無能,損兵折將,清江沿岸和宜都亂成一團,請將軍責罰!咱邦泰中,賞罰分明,屬下無法安其位,請求辭去閣幕使及都督府都督二職!」 

  林純鴻瞅了瞅辭呈,也不接手,冷著臉道:「戰況不利,固然有兵力不足的因素,但岳父的決策實在……」 

  林純鴻搖了搖頭,接著道:「作戰不力之罪,自有軍法司評判,報監察府審核。現在當務之急是扭轉戰局,徹底剿滅田楚產,閣幕屬與都督府目前不宜有大動作。」 

  周望黯然神傷,此前,他總是抱著萬一的想法,希望每一個人認識到邦泰倉促應戰、兵力單薄的困難。現在,林純鴻親口打碎了他的妄想,讓他失望不已。他知道,林純鴻定了調,張道涵那三個酸儒還不往死里踩自己? 

  自己提出要辭職與因處罰離職,結果一樣,但性質完全是兩碼事! 

  周望心裡泛出一股苦水,這股苦水讓他感到委屈、無奈。 

  他忽然想起有人曾向他報告,說朱之瑜曾建言林純鴻限制周望的權力,說什麼妻族權力過大,久必生亂云云。當時他狠狠的懲治了那個搬弄是非的小人,現在回想起來,心裡隱隱不安,難道林純鴻要藉此機會狠狠的壓制自己? 

  周望沉默良久,方問道:「天武、天策、霹靂與驃騎四營什麼時候能趕到清江?」 

  「驃騎營被許成言借走了,估計十日之後,天武、天策和霹靂三營能趕到枝江,這次在襄陽,唐暉準備將荊門、荊州和夷陵的防務交給咱們……」林純鴻詳細的通報了與唐暉的交易。 

  周望的沮喪之心明顯淡了不少,但林純鴻藉機打壓自己的想法如同毒蛇一般纏繞在心頭,驅之不去。他琢磨半晌,試探道:「荊門在北,遮護著荊州,地位非同一般,不如在剿滅田楚產之後,屬下到荊門負責防務?」 

  林純鴻想也不想,斷然拒絕道:「不行,岳父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做!」 

  「什麼事?」 

  「咱們吃了兵力不足的大虧,現在武官也緊缺,小婿希望岳父在荊州負責教導營和武備學堂事宜!」 

  「教導營?」武備學堂倒也罷了,周望一聽就明白,但教導營顯然是個新名詞,周望從未聽說過。 

  「就是教武官如何實戰的部隊,裡面全部都是老兵和經驗豐富的武官……」 

  周望的心一點一點的往下沉,無論是武備學堂還是教導營,無非就是練兵的地方,看來,林純鴻到底不放心自己直接帶兵打仗,打壓所謂妻族的想法可謂昭然若揭。 

  林純鴻依然在喋喋不休的解釋教導營:「以後,咱們的武官大部出自於教導營,其指揮能力一定強過現在,假以時日,荊州軍就是天下最精銳的軍隊……」 

  林純鴻的話,周望完全沒有聽進去,他心裡悲苦異常,忍不住嘆息道:「當年我們兄弟三人,縱橫遼東,何等的快活與得意!薩爾滸之後,一切都結束了!哎,一切都結束了!這一輩子,看來我也沒有機會與建奴一決雌雄了!」 

  言語之間透露著無限的蕭瑟,讓人不忍聽下去。 

  林純鴻吃驚的看著周望,不知周望何以說出此話,忙安慰道:「岳父,一府二州馬上就要到手,還愁沒有打建奴的機會?我估計已經不遠了……」 

  周望無喜無悲,搖頭道:「老啦,無所謂了。先應付田楚產再說,否則一切都是空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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