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荊州攻略
送走瞿式耜后,林純鴻終於把目光轉向了荊州和荊門,這是一塊根基之地,容不得一府一州遊離於體系之外。
荊州下轄江陵、枝江、公安、石首、監利、松滋等縣,實際夷陵州與歸州也在其管轄範圍內,後來由於設立湖廣巡撫,荊州對夷陵和歸州的管轄慢慢變成了名譽上,無論是當初的何之源還是後來的高斗樞,命令從未到過夷陵和歸州。
自從兵部下文林純鴻升為副將,並負責荊州、荊門和夷陵防務后,高斗樞就沒睡過一個安穩覺。
想來想去,高斗樞給夷陵知州童世嚴和荊門知州程餘慶發了一封信函,大意就是大明烽火遍地,賊寇橫行,我等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當互相協同抵禦賊寇,邀請兩位至荊州共商大計。
結果,童世嚴以事務繁忙為借口,一口回絕了高斗樞的邀請,而程餘慶欣然應同,立即自沮漳河乘船赴荊州。
「京師一別,恍然三年,象先兄風采依舊,著實讓小弟佩服!」程餘慶爽朗的笑聲響徹整個府衙。程餘慶與高斗樞乃同年,曾同任翰林院編修,互以兄弟相稱。
高斗樞攜著程餘慶的手,進入旁廳,坐定之後,方才苦笑道:「什麼風采依舊,丟人都丟到朝堂上了。現在的枝江縣,還隸屬於荊州府么?」
程餘慶大笑道:「不屬於荊州,難道還屬於荊門?枝江的起運分文不少,都上繳到荊州府,從這點看,象先兄也該知足啦。哪像小弟,一到夏稅和秋稅時,就愁得整夜整夜睡不著覺,下面的縣沒有一個省心的!」
高斗樞對程餘慶的笑聲明顯不滿,冷笑道:「志文老弟今日是來看為兄的笑話的?」
「豈敢!豈敢!」程餘慶連聲道,「咱兄弟倆現在是同病相憐,理當同舟共濟!林純鴻那廝,託名副將,實乃朝廷之賊,當初,遣兵進入當陽,連個招呼也不打,囂張跋扈至斯,此氣絕不能就這麼咽下!」
程餘慶義憤填膺,說到激動處,牙關緊咬,恨不能飲其血、啖其肉。
高斗樞嘆道:「若僅僅只是一口氣,倒也無所謂!志文老弟難道沒看到馬世奇的慘狀?堂堂朝廷命官,居然被林純鴻欺壓得連口氣都不敢喘,為兄擔心,馬世奇就是幾年後咱兄弟倆的寫照!」
馬世奇為枝江縣令,到任之後,被林純鴻治得服服帖帖,不敢多走一步路多說一句話。
程餘慶恨聲道:「可恨那唐暉,居然裝聾作啞,幾乎與林純鴻同穿一條褲子!」
高斗樞冷笑道:「僅僅一唐暉,又有何懼?真正可懼的是林純鴻麾下的萬餘精銳甲士和無孔不入的軍情司!志文老弟回想一下,今日進入府衙時,身後是不是跟著幾個閑人?那就是林純鴻的爪牙!」
程餘慶眉頭緊皺,仔細回憶進城的細節,一時之間,心寒不已,顫抖道:「這林純鴻,難道準備謀反么?」
高斗樞冷哼一聲,道:「謀反?量這小子還沒這麼大的膽子!所以,凡事都遮遮掩掩,無不以冠冕堂皇的名目掩人耳目!當初,這小子任枝江典史時,就借口剿匪,蓄養私兵,借口方便村民,到處開設貨棧,收刮民脂民膏。」
程餘慶張大嘴巴,如聽著上古傳說一般,「這小子如此囂張,象先兄為何不收集證據向朝廷舉報?」
「這小子是國之棟樑啊!證據有何用?國之棟樑……哈哈,滑天下之大稽!東林諸人,為一黨之利,支持這小子,遲早會禍延朝廷!」
高斗樞的笑聲凄厲,讓一旁的程餘慶目瞪口呆。
良久,程餘慶決然道:「眼見這小子將魔爪伸入荊州和荊門,咱兄弟倆絕不能坐以待斃,舍此殘軀,與他相鬥一二,方能死中求活!可恨那童世嚴,如狗一般,在那小子面前搖尾乞憐,若三人同心,勝算更高點!」
高斗樞搖頭道:「這個怪不了童世嚴。夷陵州城,五分地盤,二分歸屬林純鴻,宜都縣遭了兵災,林純鴻的私兵盤踞不去,再加上賊寇南下,威脅夷陵,童世嚴除了求林純鴻出兵,還有什麼辦法?志文老弟說得對,此時不奮力一搏,你我仕途算是走到盡頭了。」
程餘慶點頭問道:「象先兄有何對策?」
「以彼人之道還治彼人之身!」高斗樞咬牙切齒,一字一句的吐出十個字,面目猙獰,似乎想吞掉一旁的程餘慶一般。
程餘慶情不自禁往椅背上靠了靠,以躲避高斗樞殺人的眼神,問道:「難道象先兄想組建弓兵,與林純鴻一爭上下?」
「一爭上下?談何容易?林純鴻精銳過萬,大戰小戰不計其數,連聖上都知其善戰之名,我等拍馬也難以追上。為兄考慮的可沒這麼長遠,目前最緊要的是擋住林純鴻伸向荊州和荊門的魔爪!」
「以組建弓兵之名,阻止林純鴻在兩府組建弓兵?」
高斗樞點頭道:「正是!不過兩府的弓兵還得組建,大明烽煙四起,說不準賊寇什麼時候就跑到荊門和荊州了,要是咱們自己抵擋不住賊寇,到時候還得求這小子,那咱兄弟倆就全完了!」
程餘慶沉思良久,道:「組建弓兵是正理,鄖陽巡撫盧象升正是憑藉募兵趁勢而起,只是錢糧從何而來,咱們身邊又無善戰之將,這如何是好?」
高斗樞道:「將領就不用愁了,龍世賢,當年滿桂手下的悍將,現在在荊州,打敗韃子的人,能差么?」
程餘慶驚呼道:「尤世賢居然被象先兄收入麾下了?可喜可賀!」
高斗樞冷笑道:「至於錢糧!哼,林純鴻以銀子蠱惑鄉民加入弓兵,咱們需要麼?咱們代表著朝廷,只要下一紙命令,士紳鄉民無不順從,需要像林純鴻那麼卑鄙無恥么?」
程餘慶在心裡默了默,暗道,這高斗樞把軍旅之事想得太簡單了吧?賊寇沒有到家門,鄉民沒有實利,一紙命令哪能招到弓兵?沒準到最後就是地痞流氓充斥其中,禍害鄉里,成為荊州、荊門的毒瘤。但程餘慶心裡有自己的小九九,他只想阻止林純鴻在荊門組建弓兵而已,至於高斗樞想怎麼折騰,他沒有陪著的興趣。
不過,作為同年,他還是想提醒一下高斗樞:「就算鄉民為了遮護鄉里,不要銀子,但武器、甲裝無不需要大量的銀子,再說,上戰場時,糧草總該齊備吧,這些都需要未雨綢繆,還望象先兄三思!」
高斗樞冷笑道:「嘿嘿!這些都需要從林純鴻虎口裡奪食!」
程餘慶臉色大變,阻止林純鴻伸手倒也罷了,還想虎口奪食,高斗樞是不是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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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純鴻率兵由夔州返回枝江后,邦泰上上下下無不摩拳擦掌,準備衝到荊州、荊門大幹一場。不過,令他們沒想到的是,林純鴻似乎忘記了荊門和荊州的存在,多日無一絲動靜。這急壞了周望、張道涵和朱之瑜,三人微一商議,聯袂往林府而來,試圖勸說林純鴻。
而此時,林純鴻正準備白日宣*yin,卻被侍衛的報告聲打斷。他忙令崔玉兒迴避,然後令三人進來。
看著周望、張道涵和朱之瑜三人慾言又止,林純鴻忍不住心裡好笑,同時也感到滿意不已。勢同水火的三人能同心合力,說明前段日子的心血沒有白費。
林純鴻笑道:「三位可是為荊州和荊門而來?」
朱之瑜看了張道涵一眼,且見張道涵口觀鼻鼻觀心,一副入定的模樣。朱之瑜微微搖了搖頭,上前一步,道:「我等三人為邦泰的前途而來,將軍送走瞿式耜后,尚未踏出林府一步,之瑜想問問將軍所忙何事!」
林純鴻大窘,早把其他的心思拋到了爪哇國,訕訕道:「無非處理一些行文而已!」
朱之瑜絲毫不給林純鴻情面,噴道:「如果將軍僅僅滿足於處理行文,置邦泰百萬之眾於何地?」
林純鴻臉色通紅,正準備轉身拿出一疊紙,且見張道涵躬身道:「將軍,邦泰遠未到躺著睡大覺的時候,東林諸人控我之心不死,朝堂上暗箭接踵而來……如果再不趁機掌控荊門和荊州,以後在哪裡找到這麼好的機會?」
周望作為岳父,當然最不希望林純鴻每日與妾鬼混,但三人之中,也屬他最不適合相勸。他見到林純鴻窘迫不已,企圖轉移話題,忙道:「將軍是不是對荊門和荊州有所定算?」
朱之瑜絲毫不管周望打圓場之意,繼續噴道:「需要什麼定算?枝江的經驗擺在這裡,之瑜請將軍立即下令在荊州荊門組建弓兵,選擇村莊設立貨棧,假以時日,江漢為本方不是一句空話!」
說完,朱之瑜從袖中掏出以貨棧之名控制鄉村的詳細方案,遞給林純鴻。周望見狀,也遞上了組建弓兵的方案。
林純鴻窘意稍解,接過兩套方案細細閱讀。
一盞茶功夫之後,林純鴻合上方案,道:「嗯,很詳盡,荊門和荊州兩地,按照此案,一年多耗銀兩十四多萬兩銀子,尚可接受。只是有一點,現在人都被撒到夷陵部,貨棧遍布荊門和荊州,邦泰哪有那麼多合適的人啊?」
張道涵提醒道:「難道將軍忘了當初招募吏員的事情?荊門荊州人口超過百萬,招多少人都沒問題,扔到邦泰商號鍛煉幾個月,好歹也能辦事。顧綉興、倪新澤這些得力人手,不都是從招募吏員而來?」
林純鴻嘆了口氣,問道:「三位就如此篤定高斗樞和程餘慶會如死人一般,任咱們為所yu為?」
三人面面相覷,「這……負責防務,組建弓兵名正言順,設立貨棧,大明律也沒有規定不讓做生意,高斗樞和程餘慶有什麼理由反對?」
林純鴻道:「明面上找不到理由,我估計兩人會在暗地裡使手腳。這幾日,我想來想去,覺得從貨棧和弓兵入手並不是最好的方案。」
說完,林純鴻轉身拿起案桌上一疊厚厚的紙,遞到三人面前,道:「我倒有個方案,還需要三位幫著斟酌……」
三人接過方案,匆匆翻閱一遍。朱之瑜滿臉羞愧之色,躬身致歉道:「之瑜誤解了將軍,還望將軍海涵!」
張道涵和周望也緊隨著致歉。
林純鴻大笑道:「三位一心任事,勇於建言,我高興還來不及。三位不必放心裡。以前打仗時,總覺得不應該被敵人牽著鼻子走,現在處理政務,理應如此。咱們在枝江的經驗,人所共知,高斗樞和程餘慶老奸巨猾,豈能沒有防範?他們防他們的,咱們干咱們的,方才事事主動。」
朱之瑜嘆服道:「以兵法處理政務,之瑜聞所未聞,將軍算開了先河!」
「開什麼先河啊!朱幕使謬讚了,兵家自古有之,只是大夥不注意罷了。」
四人正說著,忽然接到急報:高斗樞和程餘慶在荊州和荊門幾乎同時宣布,將剋期組建弓兵,遮護鄉里安全,防止賊寇侵襲。
張道涵、朱之瑜和周望三人大驚,以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林純鴻,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良久,三人拜道:「將軍料事如神,我等不及……」
林純鴻大笑道:「沒有三位的協助,我安坐於家中,如何能知窗外之事,三位萬萬不可妄自菲薄。王兩全、戴哲都是此中行家,這次也該好好發揮他們的特長。朱幕使,行知書堂的那幫書生,這次也盡量派出去,不見見世面,如何做事?」
林純鴻頓了頓,又繼續吩咐道:「這方案得好好完善,閣幕屬這幾日又得通宵達旦了,還有,讓鄭天成做好預算,這次可是大手筆,超過百萬兩銀子……」
三人點頭如搗蒜,手捧著林純鴻的心血,如同捧著十代單傳的男嬰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