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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章 南下途中

  崇禎八年正月二十日,林純鴻攜三千多人馬,四百多船隻,在荊州碼頭起程,正式赴廣東上任。除了龍虎營千餘人馬,林純鴻將邦泰內部閩粵籍屬下抽調一空,還攜帶六百餘精於鑄炮、造船的工匠,浩浩蕩蕩往廣東而去。 

  船隊連綿數里,極為壯觀,用最為直接的方式告訴世人,誰才是水道上的主人。龍虎營上下將士,皆善舟楫,倒省了艄公。林純鴻一路順流而下至岳州,然後穿越洞庭湖,進入湘江。 

  冬季西北風盛行,船借風勢,行進甚快,四日之後,離長沙不過三十餘里。 

  舟行湘江,除了有點陰冷chao濕,無勞累之苦,林純鴻甚為享受這段旅程,每日不是籌劃方略,就是欣賞沿岸風光,與或和崔玉兒溫存,日子相當愜意。 

  周鳳由於身懷六甲,將三一社之事全部交予崔玉兒,留在了荊州修養,發誓要為林純鴻生個帶把的。林純鴻只好攜崔玉南下,力圖將三一社生意拓展至廣袤大海。 

  「三一社的未來在海洋!」這是林純鴻為保險生意定的基本方略。畢竟,在邦泰的武力保護下,邦泰境內船主在內河航行的風險甚低,他們看在林純鴻的面子上,勉強繳納保險費,積極性遠遠說不上高。 

  不過,保險構想放在海洋上,其效果非同一般。這個時代的海洋遠遠談不上安全,由於海盜橫行、導航定位方式原始、天氣預測不準等因素,遠洋航行時,損失率超過三成。要是能夠在沿海推廣保險,將有效地平攤風險,提高海商出海的積極性,對海洋事業的發展有不可估量的好處。 

  所以,崔玉兒這次南下可謂肩負重任。不過,這是林純鴻的想法,此舉放在酸儒眼中,則是林純鴻不務正業、驕奢yin*逸的直接證據。 

  況且,大明官員武將上任,不允許攜帶家眷,林純鴻對此點呲之以鼻,依然我行我素。他相信,朱由檢、溫體仁聽聞他攜妾南下后,說不定會彈冠相慶,甚至恨不得林純鴻日御百女,就此縱yu而亡。 

  崔玉兒如一條懶貓一般,偎依在林純鴻懷中,白如羊脂的玉手拿起一根細竹籤,戳了一塊蘋果,喂入林純鴻口中,「三哥哥,快到長沙了,要不要停?」 

  「唔……」林純鴻大嚼口中的蘋果,嘴裡發出吱唔聲,「長沙有誰?嗯,倒有故人,高斗樞!應該還有一人,叫楊什麼來著?」 

  「楊一仁!鹽課提舉。」 

  「嗯,應該和楊一仁打個招呼!要說,這楊一仁倒是個人才……」 

  林純鴻將崔玉兒橫抱著,放在旁邊的軟榻上,站起身來,大喊道:「張傑夫……」 

  張傑夫就在艙外,聽見喊聲,立即鑽進來,「將軍有何吩咐?」 

  「你把烏副叫來,我有事吩咐!」 

  …… 

  不到一刻鐘,烏天海就出現在林純鴻眼前。 

  烏天海原為福建漳州人,流落到洞庭湖,跟隨張兆被楊一仁擺了一道,後來又跟隨李蒙申在長江上劫掠,擔任旗艦衝鋒隊長一職。現在又被林純鴻招入龍虎營,成了海軍陸戰營的營副。 

  林純鴻的吩咐非常簡單:「你去給楊一仁打個招呼,就說張兆是我的人,讓他看著辦!」 

  說完,林純鴻又下令在長沙停船,歇息一夜,待明日再走。 

  待夜幕降臨,林純鴻卻迎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楊一仁。 

  林純鴻刮目相看,楊一仁孤身一人,也未攜帶任何金銀之物,其膽識、其對人心的把握非同一般。林純鴻有心試探一番,說道:「楊公深夜至此,難道不怕林某人拿你人頭給屬下一個交代?」 

  楊一仁淡淡一笑,道:「如果拿去楊某的人頭,對總兵大人有利,楊某人當不惜頭顱!」 

  這下倒把林純鴻給嗆住了,怔怔地盯著楊一仁,忽然大笑起來:「楊公真乃利索之人,林某人佩服!還請上座。」 

  這楊一仁不僅自信,而且對利益的把握非常到位,又能急流勇退,實乃大明官僚中一等一的人物。也是,作為貪官,要是沒有兩把刷子,豈能全身而退?林純鴻起了招攬之意,隨口問道:「不知楊公還鄉之後,所為何事?」 

  「無非就是喝點總兵大人留下的湯湯水水,不足道也!」 

  「湯湯水水?」 

  楊一仁笑道:「總兵大人在廣州、揚州、荊州、夔州等地做票據生意,實乃一本萬利的妙招,楊某人見世人愚昧,不肯信任票據這張紙,就承接了一些銀兩運輸生意,運輸一兩銀子獲利八分,這些年也算賺得銻缽滿盆。」 

  林純鴻大吃一驚,這楊一仁的眼光也太狠辣了吧?巧妙利用世人不信任票據的心理,轉手就能獲取大量利潤,幾乎沒有任何風險。比如:楊一仁從廣州接了將十萬兩銀子輸送到揚州的單,只需要將銀子存入廣州錢莊,然後在揚州錢莊取出來即可,扣除百分之二的手續費,獲得純利潤八千兩! 

  林純鴻贊道:「楊公眼光,無人能及。」 

  楊一仁笑道:「總兵大人賺大錢,咱們就跟在後面賺點小錢,何足掛齒?倒是總兵大人在荊州做出偌大事業,令楊某人佩服不已!」 

  「什麼偌大事業,不過勉強度日罷了,邦泰表面看起來光鮮,實際上早已經入不敷出了!」林純鴻此話倒不是虛言,雖然崇禎七年接管了大片地盤,並收取了幾百萬石糧食,但大肆擴軍、大規模整治水道、興建水利耗費了大量銀子,目前邦泰確實處於赤字狀態。 

  「總兵大人在江南弄出這麼大的動靜,能算勉強度日?那裡的糧商都快被逼死了!」 

  林純鴻與楊一仁哈哈大笑,相攜著坐下,關係拉近了不少。 

  所謂在江南弄出偌大的動靜,即十艘三桅大帆船運送糧食抵達揚州一事。林純鴻對江南地區對邦泰的限制越來越不耐煩,此次行動不僅大張旗鼓,還揚言邦泰手中掌握糧食千萬石,江南糧價應聲下降,致使當地大糧商損失慘重。這算得上對江南士紳、官僚和豪商的一次精告,或者說是林純鴻準備控制江南地區糧食市場的一次預演。 

  楊一仁還鄉之後,憑藉手中大量的現銀,依託著邦泰,迅速聚斂了可觀財富,成為長沙首屈一指的豪富。然而,財富迅速遭到了當地官紳和土匪的覬覦,尤其是高斗樞,更是把目光瞄準了楊一仁。據楊一仁所知,高斗樞正在暗中調查楊一仁在任貪*腐一事,試圖藉此籌集銀子招募弓兵,複製荊州的奇迹。 

  高斗樞還有一個身份,就是湖廣按察副使,調查楊一仁可謂言正名順。感覺到威脅的楊一仁見到烏天海后,興起了投奔林純鴻的念頭。不過楊一仁進士出身,又做過從五品的鹽課提舉,頗有點心高氣傲,力圖在邦泰內部取得一定地位,當即拿自己的生意說事,目的就在於得到林純鴻的看重。 

  不過這還不夠,生意上會算計,充其量僅相當於菲利斯之流,楊一仁如何看得上眼,於是楊一仁力圖展示才華,問道:「楊某見總兵大人欣然南下,可有與鄭芝龍一較長短之意?」 

  「正有此意,不知楊公有何教我?」林純鴻點頭道。對付鄭芝龍可謂細枝末節,林純鴻的打算可不僅止於此,他的目光始終盯著南洋,南洋乃大明之後花園,豈能容歐洲人肆意妄為?不過,林純鴻與楊一仁初次見面,還不打算交淺言深。 

  楊一仁滔滔不絕道:「楊某閑居長沙后,倒也琢磨過大明兩百多年來海上之事。楊某發現,自隆萬年間始,閩人始終執四海之牛耳,粵人、江浙人、山東人無不避其鋒芒。就拿當今劉香覆滅在即一事來看,也可以歸結為閩人戰勝了粵人。楊某覺得此事絕不是偶然,細細一思,還真有所得。廣東、江浙、山東等地土地肥沃,而閩地境內多山,人地矛盾非常突出,在出海謀生一事上,其他地區的人遠不如閩人多!閩人除了找四海謀生路,別無他途!」 

  林純鴻悚然而驚,覺得此話有點似曾相識!這豈不是海權要素中的地理形態構成、人口因素? 

  林純鴻出自內心發自肺腑地起身而躬,道:「楊公大才,林某人有眼不識泰山,還望恕罪!」對於認真思考海洋的進士,林純鴻可不想放過,一定要招為己用! 

  楊一仁受寵若驚,同時又有點疑惑,自己剛起了個頭,這林純鴻為何反應如此強烈? 

  楊一仁起身避開林純鴻一躬,接著說道:「總兵大人謬讚了,楊某胡言亂語,當不得大人此言。」 

  兩人重新坐下,楊一仁接著說道:「閩人雖然縱橫四海,但面臨一個非常緊要的問題,就是缺乏糧食。鄭芝龍在投降朝廷后,迅速超過其他勢力,獨霸海洋,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得到了朝廷的糧食資助,可以大肆擴充人員,劉香之輩哪能與之相抗?楊某聽聞將軍手中掌握糧食千萬石,何不拿著糧食扼住鄭芝龍的咽喉?」 

  林純鴻對付鄭芝龍早有一套計劃,楊一仁算是提供了另外一條思路,兩人徹夜長談,互相引為知己。 

  最終,林純鴻道:「楊公大才,眼下我這裡正好缺一居中謀划之人,楊公何不屈居?」 

  楊一仁大喜,剛進入邦泰,就伴隨林純鴻左右,將來的發展不可限量,當即道:「總兵大人有所命,敢不應從?待楊某收拾一番,立即前赴廣東!」 

  長沙停泊一晚,對林純鴻來說,簡直太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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