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一章 朝廷亂象
荊州軍在不到一個月內,乾淨利落地砍下了左良玉的頭顱,讓一幫尚未從俘虜的衝擊波中醒來的朝臣徹底蘇醒。
自林純鴻強行實施土地贖買之策后,這幫朝臣對其恨之入骨,逮到機會就痛罵,藉此發泄內心的憤怒。哪想到,痛罵了好幾年,林純鴻不僅沒有被罵死,反而越活越精神,行動越來越囂張,不僅令屬下砍下了朝廷總兵的腦袋,近期更是公然返回荊州,完全不把朝廷權威放在眼裡。
這幫朝臣徹底憤怒了,一片喊打喊殺之聲:
「臣都察院江西道御史馮元稹跪奏:為感激天恩,捨身圖報,乞賜聖斷,早誅奸險巧佞專權賊臣,以清朝政。臣觀廣東總兵林純鴻,盜權竊柄,誤國殃民,其天下第一之大賊!其為禍,甚於李自成、高迎祥之流……」
「且林純鴻之罪惡貫盈,神人共憤。截荊州、夷陵之地起運以自肥,致使朝廷財計艱難,入不敷出;擅誅總兵左良玉、參將陸睿山,致使官兵士氣低落,屢戰屢敗……」
……
諸如此類奏章,如雪花一般飛往通政司,其內言辭激烈,就好像一旦誅殺林純鴻,大明所有問題迎刃而解一般。
東林黨殘餘勢力更是火上澆油,紛紛上奏章請誅林純鴻,直言現在不誅林純鴻,荊湖不復為朝廷所有,假以時日,京師必然直面林純鴻的兵鋒……
朱由檢當然想拿林純鴻的人頭來維護朝廷的權威,但問題是,朱由檢怎麼看,都覺得自己手中的大刀不夠鋒利,而且,就是這把不夠鋒利的大刀,還被賊寇和女真人拉得死死的,根本就砍不下去。
當初,左良玉勢如破竹,七日內進入襄陽,朱由檢還對左良玉充滿信心,期待著左良玉將林純鴻的荊州老巢一鼓蕩平;後來,林純鴻將海上抓獲的俘虜送到京師,徹底讓朱由檢清醒過來,知道即使蕩平了荊州,也無濟於事,朱由檢氣急敗壞地令左良玉退兵。
哪想到,命令還未出京師,就傳來了左良玉襄陽城下大敗的消息,沒過幾天,左良玉陣亡的消息也傳到了京師,朱由檢徹底陷入焦慮之中,左良玉並不是一個庸才,手下之兵也算得上大明精銳,卻如土雞瓦狗一般,根本不堪一擊,難道林純鴻已經強大到可以挑戰朝廷的地步?
朱由檢還未從恐懼中恢復,又傳來了林純鴻悍然返回荊州的消息。
這下,朱由檢徹底害怕了,林純鴻會不會揮兵北上,與賊寇連為一體,共同對付大明?
就在朱由檢幾yu瘋狂的時候,盧象升的奏章適時抵達京師,好歹讓朱由檢鬆了口氣。盧象升表示,林純鴻尚存忠義之心,此次返回荊州,就是為了北上剿匪,準備來年開唇后,率萬餘荊州軍前往河南,親自對陣賊寇。
朱由檢雖然放下了心,卻后怕不已,覺得再不採取有力措施制服林純鴻,林純鴻遲早會成為朝廷心腹之患。
朱由檢苦思良策而不得,問遍朝堂重臣,同樣不得要領。朱由檢失望萬分,恐懼的念頭情不自禁地在心頭縈繞:難道大明二百多年的國祚,將要在自己手中結束?
恰恰在朱由檢最為恐懼、彷徨的時候,錢謙益的一份摺子映入朱由檢的眼帘,讓他心頭一亮,內心重新燃起希望之火。
錢謙益在摺子中大表忠心,極言放縱林純鴻之禍患,並聲稱自己找到了對付林純鴻的辦法:掐斷林純鴻的錢糧來源渠道。
錢謙益不厭其煩地列舉詳實數據,聲稱只要禁止使用邦泰的信譽票據,林純鴻的收入將減少三成;同時,如果將林純鴻在揚州的貨棧和碼頭搗毀,林純鴻的收入將減少二成……總之,就是徹底斷絕林純鴻貨物和資金的流通渠道,林純鴻收入大幅度下降,所謂的荊州軍立即將土崩瓦解,不復存在。
朱由檢大為心動,將摺子翻來覆去讀了一遍又一遍,起複錢謙益的心思也逐漸活泛起來……
然而,朱由檢的興奮勁頭還未過,早就窺伺在旁的溫體仁立即指使黨羽上了一份摺子,聲稱昔日東林黨人極力推薦三將,鄧玘縱兵劫掠,最終死於軍中嘩變;左良玉擅自興兵攻打襄陽,惹出了滔天大禍,最終身首異處;林純鴻驕橫跋扈,將朝廷命令置若罔聞。由此證明東林黨人盡出壞招、昏招,實在讓人難以放心。並且,東林黨人與林純鴻來往甚密,這次積極為聖上出謀劃策,背後有何陰謀,尚不可知。
東林黨人結黨營私,朱由檢本就非常厭惡,讀了這份摺子后,暫且把起複錢謙益一事丟在了一邊。
溫體仁后怕不已,朱由檢起了起複錢謙益的心思,這可不是好兆頭。一旦林純鴻這個愣頭青再惹點事情出來,保不準朱由檢就把錢謙益重新召回朝堂。
怎麼辦?
最好的辦法莫過於將林純鴻和賊寇一鼓蕩平,徹底了卻君王天下事。但這可能嗎?
至於錢謙益掐斷林純鴻財路之策,溫體仁看得出,此策算是掐准了林純鴻的命門。禁止貨物流通倒也罷了,禁止使用信譽票據,這招堪稱歹毒無比!
溫體仁雖從未接觸過票據,但從地方官的奏章中,他一眼就看出,林純鴻發行的票據很可能就是虛的,手中根本沒有對應的金銀。也就是說,林純鴻發行多少票據,就從大明商人中收颳了多少銀子!
溫體仁曾經也想過發行票據,藉此來收刮大量金銀,緩解朝廷財政枯竭的窘態。不過,一想起當年臭名昭著的寶鈔,溫體仁就退縮了。
錢謙益建議禁止使用林純鴻的票據,此策好是好,但溫體仁能按照錢謙益的方略行事么?絕不能!一旦行此策,等於在給錢謙益加分,溫體仁無異於自掘墳墓,徹底葬送自己的政治生命。
溫體仁深懼,想來想去,覺得要渡過此關,非得與林純鴻合作、共同對付東林黨不可!
溫體仁立即將溫育仁叫來,吩咐道:「你馬上收拾一番,立即秘密南下,幫我給林純鴻帶幾句話!」
溫育仁大吃一驚,這大哥是不是吃錯藥了?與林純鴻鬥來鬥去好幾個回合,形同死敵,如何又想起來帶話?還要自己親自跑一趟?
再說,聖上對林純鴻的聽調不聽宣頗為惱火,大哥身為首輔,卻交聯軍閥,這不是找死么?
「我不去!跑了枝江又跑婁東,結果林純鴻、張溥都和大哥鬧翻了,我就是一災星,只會壞事!」
溫體仁治家甚嚴,向來說一不二,豈容溫育仁如此囂張,大怒道:「要你去就去!再胡說八道,以後半年內不準出門!」
一下子就要禁足半年,溫育仁徹底嚇壞了,再加上溫體仁的雙眼形如鷹隼,顯然處於暴走的邊緣,溫育仁馬上服軟:「我去!我去就是了。只是,我去了荊州,該說什麼話,該做什麼事,還請大哥吩咐。」
溫體仁皺著眉頭思索片刻,道:「你去了,就把錢謙益的奏章提一遍。」
溫育仁大奇:「這?這不是白費功夫么?林純鴻耳目眾多,豈不知錢謙益想針對他?」
「你別管。只管按我吩咐的做就是了。見過林純鴻后,就到行知書堂駐留月余,看看有沒有你感興趣的東西,學點東西也不錯。」
溫育仁嚇得面如土色,顫抖道:「大哥,打死我也不去行知書堂!」
溫體仁變了臉色:「嗯?何故?」
溫育仁回道:「松滋縣令是我好友,兩日前來了一封書信,說行知書堂有一處地方專門剖解屍體,一到晚上,那個地方就yin風襲人,鬼哭狼嚎,屍體被剖解,冤魂不散啊!」
溫體仁嚇了一跳,書堂瘋啦?剖解屍體幹什麼?他壓根不信,斥責道:「此等謠言,你也信?子不語怪力亂神,你讀聖賢書,讀到哪裡去了?」
溫育仁急了,賭咒發誓道:「絕非虛言!松滋縣令早被林純鴻收買,每日為林純鴻鞍前馬後操勞,他不至於無故誣陷林純鴻啊!」
溫體仁一想,覺得溫育仁此話有理,對書堂剖解屍體一事信了七八分。不過,打死他也想不通書堂為何要剖解屍體。
想不通此事,溫體仁也懶得再想,此事對他來說,無關緊要,還是辦正事要緊。他接著吩咐道:「你不想去行知書堂,那就別去了吧。見過林純鴻后,你就在荊州好好看看,看林純鴻到底玩了些什麼花樣!」
溫育仁滿口答應,就要出門。
溫體仁猶自不放心,道:「出門小心點,別給我惹麻煩。南下時,絕不能露出任何蛛絲馬跡,到了荊州后,不必刻意隱瞞,該幹什麼就幹什麼!」
溫育仁疑惑不解,回身問道:「這是為何?讓有心人看見,大哥豈不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叫你怎麼做就怎麼做,哪有這麼多為什麼的?」溫體仁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將溫育仁趕出了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