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章 虛假銀庫
當京師附近的漢家兒女在胡虜鐵騎下痛苦呻吟時,大江南北一刻也不消停。
崇禎九年六月初三,東林黨人藉助手頭的報紙,大造輿論,大幅刊載錢謙益當初的奏章,聲稱朝廷即將取消票據。
各大豪商聞風而動,組建超級豪華陣容,前往揚州兌換手頭的票據,惟恐世人不知票據面臨的風險。
一旦豪商在路上遇到了熟人,便拉至一邊,神秘兮兮地勸道:「聽說啊,朝廷馬上要禁止票據流通!你手頭有沒有票據啊?」
「啊?四千多兩啊?趕緊去揚州兌換吧,你想想,朝廷禁了票據,邦泰還會承認兌換?賴賬簡直是一定的!趕緊啊,再不兌換,捏在手裡就是一堆廢紙!」
與此同時,《揚州時報》等諸多報紙大力揭露東林黨之陰謀,聲稱錢謙益的奏章被聖上所否決,所謂禁止票據流通絕無此事。
此外,這些報紙大力宣傳票據的好處,聲稱為朝廷帶來了大量的商業稅收,朝廷絕無可能取消。
然而,這些宣傳哪裡抵得過豪商、官紳的有意推動?於是,短短几日之內,前往揚州兌換真金白銀的商家不計其數,都快把揚州貨棧內的錢莊給擠垮。
山雨yu來風滿樓,黑雲壓城城yu摧!
在這一片狂風暴雨中,賈思宜本想先看看再說,哪想到,那幫豪商深恐內部出現不協調的音符,不停地派人遊說他,讓他煩不甚煩。最終,他帶著全部的家丁,趕著四輪馬車,來到了揚州貨棧內的邦泰錢莊。
離錢莊還有老遠,賈思宜就發現,錢莊門口人喧馬嘶,好不熱鬧。一路上,賈思宜不停地碰到熟人,不停地下馬打招呼,直說得口乾舌燥,嗓門冒煙。
離錢莊還有里許,前面已經接踵摩肩,無論如何也無法通過,賈思宜略一揮手,令道:「回頭,咱們先找客棧住下!」
孔武有力的家丁和車夫無不興高采烈,紛紛將馬車掉頭。這一下,十二輛馬車同時掉頭,引起了嚴重的交通阻塞,四周一片痛罵之聲。
賈思宜賠盡了小心,半個時辰之後,終於擠出了人群,尋著了一客棧,暫時安歇下來。
賈思宜一邊狂灌著酸梅湯,一邊痛罵著李多義:「娘的,斗什麼斗么!和氣生財不好么?沒有了票據,老子拉著銀子到處跑啊?娘的,老子詛咒你銀子被劫!」
正罵得高興,忽然一夥計不經通報,就跑了進來,邊跑還邊喊:「老爺……老爺,大事不好!」
賈思宜大怒,罵道:「有沒有規矩?誰讓你滾進來的?滾出去!」
夥計並未滾出去,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驚惶地回道:「老爺,李大老爺的七萬兩銀子被土匪劫了!」
賈思宜大吃一驚,道:「李多義的銀子被劫了?」
賈思宜全身一抖,六月天里不禁打了個冷戰,老子的詛咒這麼靈?
賈思宜說不清什麼感覺,談不上高興,也談不上難過。不用說,肯定是李多義從邦泰商號里兌換了銀子,然後被李蒙申劫了財。
這他娘的也太欺負人了!有這麼玩的么?還有沒有天理國法!
想著想著,賈思宜突然憤怒起來,和這樣的商家打交道,一點保障都沒有,全無信譽和規矩!
「不行,我得馬上把銀子兌換出來!邦泰沒有規矩,我不放心!」
賈思宜下定了決心,立即高喊道:「賈銘,老爺要去錢莊取錢,準備!」
剛喊完,忽然客棧的天井裡傳來一陣罵聲:「狗日的,誰這麼缺德,說我家老爺被劫了七萬兩銀子?」
「娘的,活得不耐煩了?我家老爺一兩銀子都沒少,全運到了績溪!」
「有種的就站出來!躲在背後暗箭傷人算什麼本事,狗日的……」
……
賈思宜一聽,暗暗地鬆了口氣,心道:「原來是謠傳,嚇了我一大跳!我說呢,邦泰家大業大,怎麼會做此等傻事!」
「賈銘!回來!老爺要靜卧休息!」
……
賈思宜打定主意,先在揚州貨棧住幾日再說,反正現在急著兌換銀子的商家多如牛毛,任何人都無法指責自己偷奸耍滑。
然而,老天爺似乎存心與賈思宜過意不去一般,他剛躺著閉目養神,結果收到了一封邀請帖,顧秀林邀請他到金錦樓一敘。
賈思宜大驚,從竹制躺椅上一躍而起,大喊道:「賈銘!老爺要去金錦樓!」
賈銘腹誹不已,今日老爺怎麼了?一會兒要出門,一會兒要靜卧,一會兒又要出門!難道中暑后暈了頭?
不多時,主僕二人盯著炎炎烈日,望金錦樓而去。
金錦樓乃揚州貨棧的標誌性建築,整個貨棧的管理層就在此樓中辦公。賈思宜還未進門,就感到絲絲的涼氣從門中冒出來,賈思宜大呼痛快,心情一下子變得暢快無比。
顧秀林迎至門口,拱手道:「賈兄至此,未曾遠迎,還請恕罪。」
賈思宜大笑道:「顧老弟會享受,整棟樓清涼無比,相比之下,我老賈就像一個土包子,一個暴發戶!」
顧秀林笑道:「賈兄過謙了,如果賈兄是土包子,天下就沒有儒商了!」
兩人大笑,相攜著走進二堂,一路上,賈思宜盤算不定:原以為這麼多人擠兌,顧秀林當焦頭爛額才對,可現在這顧秀林神定氣閑的,還有時間陪賈某人吹牛打屁,此事甚為怪異!
兩人分賓主坐定后,顧秀林問道:「賈兄可是來兌換銀子的?這段日子兌換銀子的商家擠滿了整個貨棧,賈兄可要等幾日了!」
賈思宜尷尬不已,訕笑道:「顧老弟還是這麼快人快語!」
顧秀林笑道:「賈兄若是要兌換銀子,超過三千兩,需提前三日預約,超過萬兩的,需提前六日,超過十萬兩的,需提前十日,不知賈兄準備兌換多少?」
賈思宜微覺惱怒,娘的,邀請老子過來,就是為了一口咬定老子要來兌換銀子?
他不由得冷聲道:「顧老弟好大的口氣,就不用在我老賈面前裝了。錢莊現在遇到了什麼困難,只要長著一雙眼睛,都能看得見!說說看,短短三日內,錢莊流出了多少真金白銀?」
顧秀林伸出一個手指頭,然後又伸出了整個右掌,道:「不瞞賈兄,一百五十多萬兩!」
賈思宜大吃一驚,從椅子上站起身來,問道:「一百五十萬兩!你們真的有本金?還撐得住么?」
顧秀林也站起來,將賈思宜按在了椅子上,道:「我都說過多少次了,邦泰發行多少票據,就留了八成的本金,諸位總是不信我的話!一百五十萬兩算什麼?就算邦泰將所有的票據都收回,也一點問題都沒有!」
說完,顧秀林指著窗外的某處說道:「賈兄請看!」
賈思宜好奇不已,連忙站起身來,順著顧秀林的指頭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那個地方整整駐紮了千餘精銳士卒,個個挺槍持刀,頂著烈日站得筆直筆直的。
這還不算嚇人,士卒背後,整整有三十餘門巨炮,伸著長長的炮管,露出黑洞洞的炮口,指著四周。
顧秀林道:「這段日子要求兌換銀子的人太多,不得已,我們邦泰從荊州運來了大量的銀子,全部放在地下的銀庫中,由兵丁鎮守。另外,長江上游弋著二十多艘蜈蚣船,防止歹人生了覬覦之心!」
賈思宜似乎被嚇壞了,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只是囁嚅道:「這……這……」
顧秀林笑道:「這不算什麼。在荊州……」
顧秀林將嘴湊近賈思宜的耳朵,神秘兮兮地低聲道:「我去過荊州的銀庫,我的天啊,裡面不是金光閃閃就是白如霜雪,一眼望不到盡頭,全是真金實銀!賈兄猜猜,總共有多少兵力鎮守?整整一個軍啊!」
「估計賈兄也聽說過荊州軍,前不久,兩軍一營,對抗高賊的十萬人馬,還斬下了高賊的腦袋!有一個軍鎮守銀庫,可謂固若金湯,萬無一失!」
賈思宜被眼前的精銳之師嚇破了膽,不停地點頭道:「是……是……固若金湯……」
顧秀林忽然冷笑道:「東林黨能是什麼好東西!去年底,為一己之利挑撥左賊妄動刀兵,幸虧我邦泰應對及時,砍下了左賊的腦袋!東林黨人卻不知收手,今年居然挑撥邦泰與眾商家的關係,說什麼朝廷要取消票據,一派胡言!退一萬步講,即使朝廷禁止票據流通,我邦泰也絕不奉命!」
顧秀林越說越氣憤,鼻子里似乎都噴出了怒氣:「咱們天南海北地跑商,無非就求一個安全、方便,沒有了票據,誰他娘的敢揣著幾十萬兩銀子到處亂跑?」
「所以說,禍國殃民者,以東林黨人為最!」
顧秀林痛罵東林黨,賈思宜豈能介面,只是默默地聽著,不發一詞,只是在心裡不停地問自己:這次徽商對陣邦泰,恐怕贏的希望無比渺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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