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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六章 隱忍(四)

  周望的意思,林純鴻、陸世明和田楚雲都聽懂了,無非就是說:能讓岳托渡過運河,戰略圍剿計劃就不算失敗,至於濟南,城內的兵能守住足夠的時日,荊州軍方有通過戰術運動,逼岳托退兵的可能,如果濟南不能守住足夠的時日,荊州軍也不必為了援救濟南,放棄戰略目標。 

  所謂的足夠時日,就是荊州軍主力自聊城趕赴河間府鹽山縣的時間。 

  從理智上說,林純鴻也贊同周望的意見,但從感情上說,一旦荊州軍不施加援手,僅憑城內的幾千老弱病殘,在韃子紅夷大炮的轟擊下,估計堅守三日都難,如此一來,濟南城內、包括周邊城郊,居民足足有五六十萬,都會陷入水深火熱之中。 

  林純鴻大感為難,轉頭看向陸世明,看陸世明是什麼意見。 

  陸世明咬了咬牙,斷然道:「不能援救濟南!從目前多爾袞的兵力部署來看,劫掠更多的財貨和人口反而不是他最重要的目的,如果屬下估計不錯,多爾袞應該是逼我們離開運河周邊,逼我們分兵,為消滅我軍一部創造戰機!」 

  林純鴻心裡一動,又看向了田楚雲,田楚雲道:「屬下贊同周都督和陸總管的意見!」 

  林純鴻霍地站起來,斬釘截鐵地下令道:「此次作戰,代號為雷霆,以全殲岳托為目標!擂鼓聚將!」 

  …… 

  大運河自隋代開鑿以來,隨著經濟中心的變遷,山東、河南、北直隸一帶,運河河道的變化最大。現在的運河,自元代挖了洛州河和會通河之後,除了積水潭至通州一段不再通航以外,基本沒有什麼變化。 

  其中大運河天津至臨清一段,稱為北運河,而臨清至邳州一段,稱為魯河。這兩段運河,水流一路向北,也就是說,要將田楚雲率領的龍武軍、雄威軍團及神機軍團運至河間府鹽山縣,一路順流。 

  「轟……轟……」 

  猛烈的爆炸聲驟然傳來,在寧靜的夜空中顯得格外滲人。 

  「韃子來啦!」如同驚弓之鳥的官兵和百姓嚇得四處狂奔。然而,令他們驚奇的是,他們竄了好幾刻鐘,幾乎都快找不到回家的路時,也未看到任何韃子的身影。 

  老百姓戰戰兢兢地回到爆炸點,驚奇地發現,他們業已走了好幾百年的石拱橋不翼而飛,被炸藥炸得粉碎。好幾艘船隻載著百餘兵丁,正在清理航道。 

  從聊城至鹽山縣,水路距離超過六百里,大約有一百二十餘座石拱橋,這些橋樑在一夜之間全部消失了蹤跡,運河東西的交通徹底斷絕。 

  老百姓和官府大驚,四處打探,方才明白,荊州軍炸毀了所有的橋樑! 

  準確地說,應該是被荊州軍麾下的背嵬軍炸的。五十二名江湖好手被申藝折磨得痛不欲生之時,終於接到了任務,這幫好手聽聞后,無不期待萬分。 

  終於可以擺脫這魔鬼化的訓練了。 

  士氣高昂的背嵬營將士們分成數股,如同過年一般,興高采烈地扛著炸藥包奔赴目標,將橋樑炸得四分五裂,緊接著,又瞄準下一座橋樑開始進發。 

  也難怪這些江湖好手這麼興奮,執行如此簡單的任務,相比較魔鬼化的訓練來說,那簡直是天堂與地獄的區別。更何況,男人的骨子裡都有破壞的**,這幫打熬筋骨的漢子尤甚,能以抵抗韃子的大義大肆發泄內心的齷齪,何樂而不為呢? 

  而且,那爆炸的火光、那驚天動地的巨響,讓這幫漢子充滿了自豪。尤其看到百姓們狼奔豕突時,他們甚至有股衝動:將百姓攔住,宣稱:「別跑啦,這是我乾的,厲害吧?」 

  老百姓憤怒了,指天畫地,痛罵荊州軍,指責荊州軍不去抵抗韃子,卻來破壞老百姓的交通。官府憤怒了,一份份奏章如同雪花一般,飛往山東巡撫顏繼祖處。 

  顏繼祖也憤怒了,荊州軍不僅阻隔了運河東西的聯繫,而且還讓德州與運河以西、以北的聯繫。本來劉澤清率領七千多精兵慢騰騰地抵達景縣,離德州僅隔一條運河,這下可算找到了借口,乾脆在景縣駐紮下來,任顏繼祖如何催兵,就是按兵不動。 

  現在韃子奔著高唐、濟南方向而去,濟南危在旦夕,顏繼祖身為巡撫,對濟南的防務有不可推卸的責任。顏繼祖催不動劉澤清的兵,德州城裡的張拱薇也陽奉陰違,而他手下僅僅只有三千餘標兵,萬般無奈之下,只好修書一封,措辭強硬,令林純鴻速速救援濟南。 

  林純鴻果然動兵了,不過,讓顏繼祖大驚失色的是,田楚雲率領三四萬人馬,在聊城登上船,直直地望著德州而來。 

  顏繼祖本為福建漳州人,整個顏氏家族與鄭芝龍有或多或少的聯繫,眼界還算開闊。後來林純鴻在廣東強勢崛起后,並打通了至西洋的航線,顏氏家族轉而投靠林純鴻,大發橫財。顏繼祖與林純鴻雖素未謀面,但也算得上神交已久。 

  不過時至今日,濟南的安危涉及顏繼祖的身家性命,他越想越覺得恐懼。萬般無奈之下,他想出了一個自以為萬全的辦法:他再一次給林純鴻修書一封,嚴詞斥責林純鴻不思剿滅韃子,卻居心叵測往北行軍。同時,他又給朱由檢上了奏章,強調由於楊嗣昌命令布重兵於德州、林純鴻按兵不動,致使山東陷於危難之中,而後又表忠心,聲言將不吝殘軀,與韃子死戰到底。 

  將責任推得一乾二淨后,顏繼祖立即將隆平侯張拱薇喚來,言道:「本撫奉皇上之旨,鎮守山東,山東遭韃子荼毒,本撫萬死莫贖。濟南危在旦夕,本撫將率三千人馬,前往救援。至於德州之安危,還請侯爺一力主之。」 

  張拱薇一聽,肚子里把顏繼祖的祖宗十八代罵了個遍。他一眼就看出了顏繼祖的打算:眼見林純鴻大軍即將抵達德州,顏繼祖不願意與林純鴻有所瓜葛,直接率兵腳底抹油,而且還將這個燙手山芋扔到他的手中。 

  雖識破了顏繼祖的奸計,但是張拱薇根本無法阻止顏繼祖。顏繼祖打著援救濟南的旗號,張拱薇要是阻止,以後濟南城破,所有的責任就在他隆平侯,削爵事小,掉腦袋事大。或者說張拱薇讓顏繼祖留在城中,自己親率萬餘大軍援救濟南,但一想到如狼似虎的韃子,張拱薇覺得林純鴻的面目遠沒有韃子猙獰,還是應付林純鴻北上為妙。 

  張拱薇默然半晌,最終答應了顏繼祖。 

  於是,顏繼祖點兵出城,逶迤望濟南方向前進,一路之上,心裡糾結無比,韃子直直地奔著濟南而去,放過濟南的可能性幾乎為零,一方面,濟南能夠堅守住,他所承擔的責任要小得多,不過如此一來,他率領的三千標兵十有八九將與韃子交鋒,馬革裹屍的可能性非常大;另一方面,如果濟南城破,他很可能會避開韃子,躲過一劫,但是,濟南可是第一個被韃子攻破的省城,事後,朱由檢會放過他嗎? 

  左也是死,右也是死,顏繼祖後悔萬分,為何當初就跑到山東來當什麼勞什子的巡撫呢! 

  想來想去,顏繼祖還是覺得與韃子拚死一戰,馬革裹屍更能接受點。既然心裡存了死志,顏繼祖驚奇地發現,幾百裡外的韃子並非想象的那麼可怕,存在不少漏洞,自己率領的三千人馬大有可為。 

  顏繼祖立即令全軍加快速度,直直地奔著高唐而去,那裡,是韃子的財貨、人口的臨時存放處,只要顏繼祖率兵出現在附近,必然牽扯韃子不少兵力。 

  顏繼祖膽氣十足,心思也加倍靈敏起來。他一直對林純鴻為何要北上疑惑不已,細細琢磨之下,突然靈光一現,將林純鴻的打算猜了個**不離十。 

  顏繼祖有了一線生機,騎在馬上,大笑不止:「隆平侯啊,隆平侯,希望你不要和林純鴻玩命啊……」 

  笑畢,顏繼祖大聲下令道:「去臨清!」 

  …… 

  當顏繼祖調頭前往臨清,以求得荊州軍的遮護,藉此保全性命時,岳托業已攻破齊河縣,與濟南城內的老弱病殘交上了鋒。 

  濟南城本就空虛,顏繼祖又帶走了三千餘標兵,城內僅餘五百鄉兵及七百多萊兵,連城牆都站不滿,更別談防守。 

  城內各衙門、百姓聽聞韃子近在眼前後,無不嚇得面無人色,紛紛收拾包裹準備逃跑,一些地痞流氓乘勢而起,四處劫掠百姓,淫辱婦女,城中亂成了一團。正在這危急時刻,山東巡按宋學朱從章丘返回,不顧韃子重兵壓境,率領親衛沖入城中。 

  宋學朱智計百出,向來與顏繼祖爭鬥不休,聲望並不亞於顏繼祖,現在顏繼祖不在城中,宋學朱當仁不讓地挑起了重擔。 

  宋學朱以霹靂手段鎮壓城內地痞流氓,安撫百姓,暫時穩定了城內局勢。然後,宋學朱以文弱之身,趁韃子立足未穩,親自率領老弱病殘,出城門迎戰。韃子措手不及,小敗一場。 

  這場小勝正當時,更那堪宋學朱將韃子頭高掛於城樓之上,城內兵丁、百姓無不士氣高漲,發誓與韃子決一死戰,與濟南共存亡。 

  宋學朱趁機招募勇士上城樓駐防,得鄉兵三千餘人,與兵備使周之訓一道,將濟南的城防組織得有聲有色。 

  濟南的陷落,依然是板上釘釘的事,但是,堅持幾日,應該沒有什麼問題。 

  (廢話幾句:這幾日,有讀者問我,說濟南在黃河之南,韃子怎麼可能輕易渡過天險?明代時,黃河並不從濟南過,而是奪淮入海,一直到清代咸豐年間,黃河才再一次改道,搶佔濟河河道入海。濟南之所以叫濟南,就是說在濟水之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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