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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二章 困獸

  當初,顏繼祖和劉澤清到底對張拱薇不信任,要求林純鴻派遣一部進攻岳託大軍,掩護兩部入城,林純鴻欣然應同。 

  崇禎十一年二月初五,顏繼祖、劉澤清率兵抵達濟南城西南之回龍山,是夜,寒風呼嘯,韃子唐家莊屯糧地忽然燃起滔天大火,杜度慌忙分兵救援。顏繼祖和劉澤清見到大火后,以為荊州軍大舉進攻韃子,立即率兵趁機入城。 

  不知是荊州軍太慫,還是韃子的戰力過於強橫,不到半個時辰,韃子就撲滅了大火,聚集全部人馬,往顏繼祖、劉澤清大軍衝擊而來。 

  這短短的半個時辰,對顏繼祖和劉澤清而言,可謂寶貴萬分。兩人留出一部決死抵擋韃子衝擊,大部隊順利進入濟南城。 

  雖然是深夜,濟南城一下子沸騰起來,如同歡迎英雄一般,將兩部人馬迎入城中,許多老人更是長跪不起,不停念叨:蒼天有眼,皇上終於派兵過來了…… 

  顏繼祖和劉澤清得意無比,還未從興奮中醒來,忽然接報:驃騎軍協同張拱薇圍剿淖爾濟后,馬上撤離,張拱薇卻遭到岳托主力的襲擊,大軍崩散,死者無數。 

  劉澤清目瞪口呆,期期艾艾地說道:「不至於吧,僅僅為了阻隔之仇,就費盡心機,不惜利用驃騎軍引岳托進攻張拱薇,這也太……」 

  後面的話沒有說出來,顏繼祖也知道劉澤清想說狠毒。顏繼祖膽寒,默然半晌,長嘆了一口氣,道:「怪就怪咱們自己不爭氣……哎……」 

  劉澤清默然。顏繼祖的意思,他也瞭然於胸:這年頭,兵荒馬亂的,說不準什麼時候就要求林純鴻幫忙,現在留一點情面,以後見面好說話。 

  兩人正說著,忽然接報:當晚進攻韃子屯糧點的兵力不過二十人! 

  兩人一聽,更是驚得說不出話來。面面相覷良久,劉澤清突然大怒,恨聲道:「林賊居然連我們也算計了!」 

  顏繼祖還未介面,忽然從巡撫衙門二堂之外傳來中氣十足的說話聲:「二十人,為萬餘大軍爭取了半個時辰的時間,可敬可佩!末將不知,萬餘大軍,逡巡不前,有何可算計的!」 

  話音剛落,宋學朱與一武將不待通報,徑直進入二堂。顏繼祖和劉澤清定睛一看,所謂的武將,僅一介布衣而已。劉澤清不免怒火中燒,拔出腰刀,大喝一聲:「豎子敢爾!」 

  說完就要將布衣斬於刀下。 

  宋學朱見勢不妙,趕緊將布衣扯入身後,瞪著劉澤清說道:「此勇士爾,手刃兩個韃子,平日雖直,但說的都是實話!還請劉將軍手下留情!」 

  話中雖說求情,宋學朱沒有一點求情的意思,反而轉身拍了拍布衣的肩膀,下令道:「下去吧,叫兒郎們小心戒備!」 

  劉澤清臉色鐵青,收刀入鞘。他不敢把宋學朱怎麼樣,卻一直狠狠地瞪著布衣,一直看著布衣出了堂門,恨不得將其撕成碎片。 

  這時,顏繼祖也對劉澤清說道:「劉將軍,大軍初至濟南,事情千頭萬緒,還請劉將軍多擔當點,以免誤了大事。」 

  劉澤清市井中發跡,哪裡聽不懂顏繼祖的逐客之意?而且,劉澤清敏銳地覺察到,宋學朱利用布衣直斥顏繼祖與他之非,矛頭並非指向他,而是顏繼祖。 

  武將地位低,劉澤清又絕無插入兩人紛爭之意,當即抱了抱拳,一聲不響地離開了二堂。 

  顏繼祖心裡惱火萬分,自己堂堂一巡撫,乃京官,卻被地方一按察欺負至斯,臉面丟大了。他好不容易按捺住心頭的火氣,冷聲說道:「本撫奉兵部之令,駐守德州,韃子姦猾,繞過德州由臨清渡河,本撫又急率兵至臨清,阻止韃子后軍渡河。現又急率兵至濟南,還請問宋大人,何謂逡巡不前?」 

  宋學朱大笑道:「鄉民之愚見,顏大人何需在意?」 

  顏繼祖恨得直咬牙,這宋學朱簡直太姦猾了,弄來一布衣,進可攻,退可守,必要時,將一切過錯全部推在布衣身上,自己堂堂一巡撫,難道還真的與布衣過意不去?而且,顏繼祖對宋學朱鬧出這一出的用意,心知肚明,無非想爭奪山東的主導權而已。 

  果然,宋學朱接著說道:「濟南這幾日,一直處於風雨飄搖之中,城中百姓,對朝廷救兵遲遲不至,無不憤恨於心。現在,顏大人親率援兵趕到濟南,百姓們無不感念於胸。功與過,皆在一念之間,可嘆可嘆啊!」 

  顏繼祖的胸膛不停地起伏,心裡大罵道:娘的,老子又不想爭濟南的權,也不想搶守濟南的功,何必威脅老子!給皇上上奏章怎地,老子不幹了! 

  顏繼祖經歷了這幾個月的刀光劍影,早已萌生了退意,只是為了項上人頭,方才苦苦熬至今日。現在濟南比當初安全了許多,顏繼祖也懶得與宋學朱爭,當即拱手道:「濟南能以千餘兵力,守至今日,皆宋大人之功。現在,韃子依然盤踞在濟南城外,形勢依然很嚴峻,還請宋大人為滿城生民,多費點心。」 

  顏繼祖爽爽快快地表示,不會與宋學朱爭權、爭功,倒讓宋學朱吃了一驚。本來,宋學朱來之前,已經想好了諸多計策,要讓顏繼祖承認被架空的事實,現在卻如一拳打在了棉花堆里,一點受力的感覺都沒有。 

  宋學朱愣了愣,道:「重任在肩,敢不盡心?」 

  …… 

  不說宋學朱費盡心機,讓顏繼祖不要插手濟南的防務,並將山東大權一手獨攬,且說岳樂救援淖爾濟不及,圍剿驃騎軍不成,怏怏返回濟南西北城郊后,方才得知林純鴻派出二十人放火燒糧,協助顏繼祖、劉澤清萬餘大軍進入濟南城。 

  岳托惱羞成怒,終於拿出了看家寶貝:二十五門紅夷大炮! 

  二十五門紅夷大炮,一字排成一排,不停地對著濟南城西北角放炮,足足轟擊了一個時辰,方才將匯波門附近的城牆轟開了一個缺口。 

  韃子一擁而上,卻被劉澤清率領精卒驅趕,死傷慘重。 

  岳托正待令紅衣大炮繼續轟擊,擴大缺口之時,忽然接到多爾袞的緊急軍令:立即放棄濟南城,渡運河向西,兩部匯合之後返回遼東。 

  對這條軍令,岳托疑惑不解,至於什麼蜈蚣船更是聞所未聞。不過,多爾袞措辭激烈,容不得岳托有半分猶豫。岳托立即率領大軍,分作三路,一路由杜度率領,取道茌平,兵鋒直指聊城;一路由豪格率領,取道禹縣,直奔德州而去;而他自己,則與多鐸一道,望著高唐、臨清殺奔而去。 

  一時間,整個山東的局勢驟然緊張起來,各路探哨,不絕於路,各路全副武裝的騎士,頻繁接仗,努力遮斷戰場,務必使對方處於耳聾眼瞎之中,為己方爭奪主動權。 

  驃騎軍騎兵數量不如韃子,精銳程度不如韃子,在爭奪中明顯處於下風,被岳托壓得喘不過氣來。而在運河沿邊,韃子卻處於絕對劣勢。自從李蒙申奉令加強巡邏之後,多爾袞與岳托之間只能趁夜渡河聯絡,即便如此,也多次遭到李蒙申的攔截,處於隨時可能中斷的狀態。 

  取道高唐至臨清,距離最短,岳托與多鐸率領的大軍,最先靠近運河,與駐紮於臨清的霹靂軍團相距僅僅十里。岳托下令全軍停止前進,既不進攻也不後退,與霹靂軍團對峙於康莊一線。 

  岳托的用意,無非就是牽扯住霹靂軍團和驃騎軍,讓豪格和杜度率先渡河。不過,令岳托奇怪的是,霹靂軍團和驃騎軍安卧於臨清,絲毫沒有阻止杜度和豪格渡河的意思。他不禁對多爾袞的判斷產生了懷疑:仗著幾條破船,真的能阻止大軍渡河嗎? 

  幸虧岳托對歷史不太精通,否則一定會如苻堅一般說道:以吾之眾旅,投鞭於江,足斷其流,何險之足恃? 

  岳托疑疑惑惑,令杜度率先渡河向西。 

  杜度乃努爾哈赤長孫,褚英長子,曾多次與東江軍對戰,對船隻倒不陌生。接到岳托軍令后,杜度耐心準備一番,遂下令全軍鼓噪前進,抵達梁水鎮。 

  無論是淖爾濟,還是杜度,皆不約而同地選擇了梁水鎮作為渡河點,無他,此處的運河最窄,僅僅只有十五六丈。梁水鎮附近的百姓,受淖爾濟與水師大戰的刺激,早已逃亡一空。杜度毫無阻礙地抵達運河邊,不免吃了一驚,運河邊別說駐守兵丁了,連船隻都沒見到一條。 

  杜度正疑惑不解時,忽然聽到一聲尖銳的破空聲傳來,杜度順著聲音的方向一看,見到一支響箭屁股冒著火,向著高空飛速上升。 

  杜度情知渡河消息已經泄漏,並無多少驚慌,下令全軍保持戒備,將精壯的俘虜帶至運河邊,令其搭設三條浮橋。 

  俘虜們在刀槍、弓箭的威脅下,哪敢說半個不字?一部分拿起繩子和木材,將其綁縛在一起。最倒霉的要算渡河栓繩纜的漢子,冒著嚴寒,帶著繩子,泅渡過河,將繩子綁縛在運河西岸。 

  正幹得熱火朝天,忽然從北邊傳來凄厲悠長的牛角號聲,杜度定睛一看,足足有八艘蜈蚣船,正劈波斬浪,飛馳而來…… 

  第一次運河阻擊戰,正式拉開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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