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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四章 蹊蹺之處

  土豪紳們在意識到自己的權力被侵佔后,第一本能反應就是強行解散弓兵隊伍,將禍亂鄉村的弓兵隊長能趕多遠就趕多遠。 

  土豪紳們的素質參差不齊,一少部分土豪素來在鄉村作威作福,壓根就沒有關注風評和名聲的意識,得知弓兵在他們的地盤上隨意抓人後,立即率領一幫奴才,氣勢洶洶地上門問罪。 

  弓兵們仗著人多,能打,絲毫不肯相讓。不可避免地,雙方發生了肢體衝突,沒有任何意外地,土豪紳們被揍得抱頭鼠竄。 

  此舉大快人心,一向對土豪們敢怒不敢言的百姓只覺得出了一口惡氣。他們見弓兵們想揍就揍,快意恩仇,多多少少受了點啟發,開始有人偷偷向土豪家扔磚頭。 

  一貫驕縱的土豪紳們吃了大虧,發誓要將弓兵們挫骨揚灰。 

  可是,打又打不過,怎麼辦? 

  人嘛,都是選擇對自己有利的方式來處理問題。你給他講道理,他給你耍流氓;你給他耍流氓,他給你講縣衙,於是,這部分土豪紳不約而同地來到各自的縣衙,向縣老爺哭訴自己慘痛的遭遇,痛斥弓兵魚肉鄉里,隨意欺壓良善之民。 

  他們本以為,縣太爺會大怒,立即點齊捕快、衙役將弓兵緝拿歸案。 

  讓他們極度失望的是,縣太爺對他們好言撫慰,勸他們息事寧人,壓根就沒有抓人的意思。 

  土豪紳們憤懣無法宣洩,恨不得指著縣太爺的鼻子大吼: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不過,土豪紳就是土豪紳,給他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尋縣太爺的晦氣。 

  沒有縣太爺撐腰,土豪紳們只好返回鄉里,每日繞著弓兵走,就當弓兵不存在。 

  他們當弓兵不存在,弓兵可不會放過他們。 

  趁著土豪紳的囂張氣焰被壓制住,弓兵隊長開始四處找尋苦主,收集土豪紳的罪狀。老百姓早已對土豪紳忍無可忍,現在看到土豪紳們吃了弓兵的虧,卻一點辦法都沒有,一些膽大的百姓開始主動向弓兵報告土豪紳的劣跡,什麼欺男霸女,什麼缺斤短兩,什麼中飽私囊,要什麼有什麼,而且每一條罪?條罪狀都是鐵證如山! 

  弓兵隊長們拿著罪狀,帶著苦主和證人,浩浩蕩蕩地奔赴縣衙,狀告土豪紳。 

  沒有任何意外,縣太爺以捕風捉影為理由,不予受案。 

  弓兵隊長也不糾纏,徑直返回鄉里,待到荊州巡迴法庭至本縣時,攔街告狀。攔街告狀的盛況驚動全縣,百姓們都津津樂道,站在一旁看熱鬧,看巡迴法庭是否受理。 

  證據確鑿,罪狀清晰,很快,土豪紳們被宣布有罪,判處徒刑、流刑、斬頭者皆有之,所有不義之財,全部充公。 

  這個公,自然是荊州。春耕在即,弓兵隊長又馬不停蹄地將土豪紳的土地租給無地的農民,所有稅收標準,一如荊州。 

  無論是鬥倒土豪紳,還是租種土地給農民,皆大塊人心,村裡的農民無不拍手稱快。 

  藉此,弓兵們終於被村民所接納,在村裡享有崇高的威望。 

  至此,江南的大佬們,依然沒有任何動靜,似乎認為土豪紳們應該遭受此報。 

  不過,這樣沒腦子、驕縱的土豪紳,畢竟是少數,大多數鄉紳劣跡不顯,他們知道,弓兵們拿地痞流氓開刀,順應了民心,若因此事尋弓兵的晦氣,正好中了弓兵的算計,只會加快弓兵被百姓接納的速度。 

  他們還知道,弓兵隊數十人,背靠著雄威軍團,不僅自己打不過他們,就是縣裡的捕快、衙役也拿他們沒辦法,告到縣衙里,也是自討沒趣。 

  所以,他們忍了。 

  果不其然,他們所在的鄉村,除了抓捕地痞流氓時引起百姓的關注外,百姓們對弓兵依然熱情不高,充其量將其看做無所事事的閑漢,偶爾做了一件對大家都有好處的事情。 

  南直隸太倉。 

  「黃河之水天上來,我們現在就堵住黃河水,水越積越多,又無宣洩之處,遲早有一天,會泛濫成災。」 

  瞿式耜對自己的策略相當得意,打了個比喻,來形象地描述策略的成功之處。 

  史可法點頭表示贊同,道:「就目前來看,湖州的鄉紳怒火越來越大,一旦林純鴻的弓兵繼續倒行逆施,離宣洩的時候已經不遠了。」 

  張溥叫道:「可惜,若林純鴻在湖州、杭州、嘉興、蘇州、常州、松江數府同時採取動作就好了。數府同時發力,甚至有可能徹底將荊州的勢力驅逐出江南。」 

  四人之中,唯有堵胤錫皺著眉頭,沉默不言。 

  堵胤錫歷來被視作江南地方勢力之軍師,他不說話,其餘三人頗有點狐疑,瞿式耜問道:「仲緘公難道不這麼看?」 

  堵胤錫滿臉擔憂之色,搖頭道:「鄉紳們的怒火,的確是對付林純鴻的利器,林純鴻的荊州軍再善戰,林純鴻再窮凶極惡,也不至於冒天下之大不韙,將鄉紳全部殺光。在下只有有點於心不忍,將手無寸鐵的鄉紳推到前台直面林純鴻的刀槍。」 

  堵胤錫重重地嘆了口氣,道:「在下估計,林純鴻絕不會放棄江南,一旦爆發衝突,流了血,荊州與江南之間再無迴旋餘地,很可能會引起戰爭。諸位,林純鴻擁兵幾十萬,皆久歷戰事,精銳至極,我們如何抵擋?」 

  瞿式耜哼了一聲,道:「仲緘公,在下剛才說了那麼多,為何仲緘公一直沒聽明白?鄉紳們的怒火,只是阻止林純鴻的籌碼。按照林純鴻一貫所為,他也擔心戰爭將江南打得稀爛,對發動戰爭頗多顧忌。林純鴻的顧忌,鄉紳們的怒火,就是我們的籌碼,利用這些籌碼,我們就可以逼林純鴻讓步。」 

  堵胤錫默然,不再辯駁,心裡卻暗道:恐怕這股怒火被點燃,也會脫離我們的控制。 

  見堵胤錫不說話,瞿式耜又得意地說道:「以前,江南鬆散,缺乏統一的應對策略,現在,這個弱點已經不復存在,一年多的辛勞,總算把各府各縣連在一起,同進同退……」 

  …… 

  無獨有偶,隨著林純鴻抵達上海,數人也聚集在城內,商議湖州的變數。 

  林純鴻至江南,處於絕密狀態,除了荊州高層外,無人知曉。這裡面蘊含著三層意思,一則,表明林純鴻將弓兵入駐江南鄉村視作當前最為緊要之事;二則,林純鴻不想過度刺激江南豪強;三則,弓兵入駐鄉村,很可能面臨變數。 

  果然,郭銘彥、田楚雲及覃虞三人面色凝重,小心地向林純鴻彙報湖州諸事。 

  形勢並不樂觀,按照林純鴻當初的預估,搶奪鄉村裡的司法權后,至少會有三成的土豪紳跳出來,成為巡迴法庭打擊的靶子,然而目前跳出的土豪紳不足一成,絕大多數土豪紳對弓兵的肆意妄為忍氣吞聲。 

  郭銘彥道:「據各路人馬所上報的消息,過去的一年內,瞿式耜在江南各地串聯,藉助同門、鄉情,將鄉紳擰成了一股繩。自弓兵入駐鄉村后,瞿式耜與湖州豪族的聯絡大幅度增加。很顯然,瞿式耜在蓄積鄉紳們的不滿,待到鄉紳們忍無可忍時,再傾力一擊,徹底打亂我們的計劃。」 

  覃虞也接著說道:「都督,彙集弓兵們上報的情況后,屬下發現,江南與湖廣有諸多不同之處。一則,鄉紳們的土地零碎,散布在不同的地方,每處土地面積不大;二則,鄉紳們開設工坊的情況非常普遍,由工坊帶來的收入佔三成以上的比例;三則,種植糧食的土地只有六成多,其餘四成用來養蠶或者種植其他經濟作物。」 

  「哦?」林純鴻驚愕地問了一句,旋即笑道:「江南繁榮,道理就在這裡了。不過,這也是江南的弱點,糧食不能自給,很輕易就讓我們控制了命脈。這些年,每年我們向江南輸送五六百萬石的糧食,加速了江南糧食不能自給的進程。」 

  聽到糧食,郭銘彥問道:「難道都督準備從糧食入手?」 

  「控制江南的關鍵在於人心,糧食價格的大起大落,最傷人心,不能從糧食入手。」林純鴻斷然地搖了搖頭,沉吟道:「我們控制江南,要讓大多數人得利,方能收攏人心,所以,土地、糧價,暫時不能動,所能動者……」 

  見林純鴻皺眉不語,郭銘彥突然心裡一動,激動地說道:「將所有的卡稅、門稅敲個稀巴爛,不怕鄉紳們不擁護!」 

  林純鴻大笑道:「正是!就要把所有的關卡敲個稀巴爛!控制江南,就從稅收入手!」 

  郭銘彥亦笑道:「屬下早就看關卡不順眼了,江南就應該和荊州一樣,建立完善的稅收機制!」 

  …… 

  方向確定,四人商議良久,最終,林純鴻道:「接下來數月,雄威軍團繼續保持高度警惕,隨時準備維持秩序。覃虞這邊,數萬弓兵數量已經不少,基層工坊登記、保持商道暢通,都要靠弓兵;郭銘彥這邊,迅速從湖廣徵調稅務小吏,協助弓兵徵稅。」 

  (春節期間出遊,斷更了,給大夥道聲對不起了。這幾日自駕游,頗有收穫。前往福建時,從柘榮經國道翻越太姥山,足足花了兩小時,那山道,一個急彎接一個急彎,差點把頭繞暈。後來到了福州,又開車爬龍峰,比國道更為艱險。開車如此,若是在古代,既無好的道路,又無快速的交通工具,那才叫難啊!從這裡足以看出,水道在古代不可替代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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