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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章 兩家商號(三)

  朝廷與荊州方面,有過一次談判,即禹州談判。 

  從廣義上來講,後來的安慶對峙、炮擊鄭芝龍商船、攻佔巴達維亞,都屬於談判的範疇。 

  那次談判關係到朝廷之存亡、荊州之勢力範圍,規模非常宏大,中間甚至還充滿了驚險和不可控。無論是楊嗣昌,還是林純鴻,現在都沒有精力來第二遍。 

  在楊嗣昌的構想中,這次談判僅僅涉及草原拓展區域的劃分,重要性遠不及禹州談判,所以,動用的力量僅僅限于禁衛軍團。林純鴻也無意擴大規模,任憑黃渤及神刃軍發揮,未上升至戰略層次。 

  事實上,楊嗣昌壓根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朝廷內部改制上。這點,林純鴻倒是一眼看穿。 

  林純鴻沒有干擾的意思,任憑楊嗣昌作為。他想看看,楊嗣昌到底能爆發出多大的能量,大明朝廷到底還有沒有希望。 

  萬一朝廷弄得一塌糊塗,林純鴻並不介意派出一旅之師進駐京師,承擔主導整個中華大地的大任。 

  要說,這段時間,朝廷的狀態還不錯。 

  自大明銀行正式運轉以來,朝廷從大明銀行的貨幣發行獲取了數百萬圓,財政狀況有了根本的改善。 

  有了錢,自然好辦事,禁衛軍團的擴編,軍事上取得小小的勝利,也在情理之中。 

  更讓楊嗣昌感到舒心的是,林純鴻在江南進行改制,東林黨人的根基在江南,日日與林純鴻打擂台,壓根就顧不上朝廷的爭鬥,左右牽扯之力小了很多。再加上楊嗣昌存了早就不想乾的想法,對左右的蒼蠅不理不睬,施政的效率也上升了不少。 

  不過,楊嗣昌並非順風順水,至少,他還缺乏一整套高效的執行機構。朝廷六部、地方行政,皆已經爛到了根子里,拖延、貪腐、瀆職乃常態,想靠他們高效地執行命令,比登天還難。 

  楊嗣昌想來想去,覺得林純鴻劍走偏鋒的思路不錯,有心模仿一番,便授意陳奇瑜提出組建聖源商號的構想。 

  構想一提出,就引起了軒然大波,戶部直接組建商號,這可是開天闢地的大事,與數千年來堅持的政治理念絕然不同。 

  反對,反對,堅決反對!就連江南的東林黨人、復社也抽空表態,阻止陳奇瑜的倒行逆施。 

  陳奇瑜被罵慘了,更有甚者,直接把矛頭指向了楊嗣昌,直指楊嗣昌是幕後操縱者,要他辭職以謝天下。 

  楊嗣昌、陳奇瑜對此皆不理會,等著朱由檢下決斷。 

  這個時候,朱由檢的態度頗值得玩味,似乎有點故意縱容朝臣阻止組建商號。朝臣們得到鼓舞,愈戰愈勇,幾乎有一戰而將楊嗣昌趕出朝廷的勢頭。 

  最終,朱由檢下旨,明確表示,戶部組建商號不可取,有與民爭利之嫌,可由民間自行組建商號,朝廷從中抽稅即可。 

  朱由檢雖有旨意,但擋不住部分朝臣將楊嗣昌趕走的心思,朝廷紛紛擾擾,猶如菜市場一般。 

  就在所有人眼球被倒閣吸引時,聖源商號由范永斗牽頭正式組建。該商號初一成立,就受到北方商人的熱烈追捧,後來,就連江南地區的豪商也忍不住動心,在裡面佔據了一定的份額。 

  商號隨之開始運轉,主要從事將羊毛、皮貨從宣府運往天津、從天津將茶葉、瓷器、絲綢運往宣府的勾當。 

  直到有一日,忽然曝出傳聞,內廷在聖源商號佔了四成乾股,利潤的四成流入了皇帝的內帑!與此同時曝出的,還有數年之前,內廷在京師設立毛紡工坊,賺取利潤,以充實內帑。 

  憤怒,士林徹底憤怒了,無不將矛頭指向朱由檢,要求朱由檢立即退出乾股。朱由檢不予理會,一幫朝臣直接跪在宮門前,寧願餓死也不後退。 

  朱由檢大怒,直宮門前痛罵大臣,質問大臣,內帑無銀,京營由誰來養?宮中開銷由誰來負責?平日救急,去哪裡弄銀子? 

  大臣們考慮到內廷權力膨脹的危險,沒有絲毫退縮的意思,並且得到了士林的聲援。 

  朝廷再一次癱瘓,什麼事情也辦不了。 

  正當朱由檢與朝臣鬧得不可開交時,楊嗣昌忽然上了一份奏章,提出內廷可以在聖源商號繼續持股,不過內帑開支詳情,需通報戶部。 

  這種和稀泥的態度,同時遭到朱由檢和朝臣的反對,楊嗣昌陷入裡外不是人的境地。朝廷的君臣對抗更加激烈,大有朱由檢不退股,就乾脆散夥走人的態勢。 

  慢慢地,一部分大臣逐漸醒過水來,覺得外廷監視內廷的財務,也是不錯的選擇,有了監視之權,內廷乾的事,勢必都在大臣們的眼皮底下,能翻得起什麼風浪來? 

  更何況,戶部知道了內帑的總數后,編製合理、切合實際的財政預算成了可能,這是惠及天下的好事。 

  於是,越來越多的大臣傾向於接受楊嗣昌的方案。 

  只不過,大臣們都是精明人,知道要朱由檢接受這套方案,必須採用更為激烈的對抗措施。 

  涉及到權力鬥爭,從來都是刺刀見紅的。 

  內廷的太監們,這幾日也過得非常憋屈,個個擼起了袖子,就等朱由檢一聲令下,將宮門外的大臣們拖來打屁股。 

  朱由檢確實有廷杖的強烈願望,不過被楊嗣昌適時阻止,楊嗣昌一針見血地指出:大明朝廷的競爭者,內有荊州,外有滿清韃子,若皇上一意孤行,勢必被荊州和滿清韃子大肆宣揚,於大明朝廷有傾覆之禍。 

  朱由檢在熬了數日之後,最終熬不住,示意戶部派人至宮中查驗庫房,行使監督之權。 

  自此,楊嗣昌的財政改制,終於往前跨了一步,總算知道了帝國有多少錢可以花。 

  朱由檢心裡有氣,索性將內廷組建毛紡工坊一應事務全部公開,吩咐內廷的大太監們不再偷偷摸摸,大肆擴充規模。朝臣們拿到賬本,稍稍一觀,算是開了眼界,難怪朱由檢總是能在關鍵時刻拿出內帑救急,原來是因為遍布京師的工坊! 

  朝臣們算是對工坊的利潤有了直觀的認識。 

  朱由檢猶嫌不解氣,令大太監們招搖過市下山東、鳳陽等地,依託著運河發達的水運,大肆組建棉紡工坊,以御用棉布為噱頭,快速搶佔棉布市場。 

  朱由檢還吩咐張彝憲,儘快將聖源商號的觸角伸往草原,賺取暴利。 

  這才有了聖源商號在禁衛軍團的護送下,被神刃軍攔截一事。 

  神刃軍與周遇吉第二軍對峙數日後,周遇吉覺得此舉空耗錢糧,無聊至極,眼見得竇石溫只留下了一半兵力,便派人與神刃軍接洽,建議各自退兵,商隊先暫時退回宣府,等待雙方博弈。 

  黃渤原則上同意了周遇吉的建議,不過,他提出,商隊需派遣一人至神刃軍中。 

  這是"chi luo"裸地扣押人質,周遇吉當然不樂意。 

  又對峙了數日,商隊人馬過於龐大,糧食即將耗盡,商隊總管見這樣不是辦法,主動向周遇吉提議,由他至神刃軍中當人質。 

  周遇吉在徵得李紹翼同意后,遂率領人馬護送商隊返回宣府。商隊總管履行承諾,進入神刃軍中,被神刃軍帶回了烏蘭察布。 

  三日後,賀儀銘與范毓賓相聚在大同,開始商討草原上的規矩。 

  作為朝廷和荊州方面的代表,兩人顯然最合適。朝廷絕不會派有官身的人與荊州接觸,這涉及到朝廷的臉面,不容退讓,在這種情況下,聖源商號的總管范毓賓就是不二人選。 

  至於荊州方面,賀儀銘早就計劃組建西北商號,並且仿照大西洋商號的範例,擬定了方案。在荊州集團中,沒有人像賀儀銘對陸上貿易如此熱衷,在可以預見的將來,西北商號的總管非賀儀銘莫屬。 

  范毓賓和賀儀銘見面后,倒有點惺惺相惜之意,並且迅速認定,對塞外的貿易,應該嚴禁武器、糧食流入遼東,凡是往東邊走的貨物,需執行嚴格的檢查。 

  至於雙方檢查的分界線,兩人也迅速達成一致,武衛軍團負責興和以西,禁衛軍團負責興和以東。 

  不過,在商議一方貨物是否能進入另一方控制區時,兩人產生了嚴重對立,互不相讓。 

  范毓賓堅持認為,率土之濱,莫非王土,在聖源商號按照規矩向荊州繳稅的情況下,荊州方面不能單方面對聖源商號的貨物設限。 

  這也是應有之意。畢竟,禁衛軍團勢力覆蓋範圍,僅限於宣府以北百里範圍,在此游牧的蒙古人不超過五萬,如此狹窄的範圍,還有必要談塞外拓展嗎? 

  反觀荊州軍,其勢力範圍就大得沒邊了。邊牆以北,烏蘭察布以西,鹿城以東,大戈壁灘以南,都牢牢控制在手中,游牧的蒙古人將近六七十萬,無論是收購羊毛和皮貨,還是賣出絲綢、茶葉等,市場都大得沒邊。 

  賀儀銘當然不會白白讓出市場,堅決不讓步,並且還擠兌范毓賓道:「禁衛軍團勢頭正旺,不遠的將來,勢必將勢力延伸至錫林格勒、科爾沁、呼*倫貝爾乃至大戈壁以北,那可是蒙古的精華地帶!」 

  范毓賓氣得吹鬍子瞪眼睛,這話,無異於宣告:荊州的地盤,都是一刀一槍的拼來的,憑什麼讓朝廷白佔便宜?朝廷要是有本事,可以自己去搶啊! 

  雙方各不相讓,談判陷入了僵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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