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南蒙之土
在八荒大洲百萬無毛戈壁的深處有一座漆黑的城堡,城堡后十里遠的地方有一處綠洲。其間有一個月牙形的湖泊,終年不幹,終年不凍,終年不增,終年不減。湖邊種滿了橡樹,有一株最為粗壯的橡樹上掛著一百零八個閃著綠色光芒的橡果。
一個身著黑色鬼面鎧甲的男人盯著頭頂上那幽幽閃著綠光的樹冠,他兩根如劍一般的眉毛逐漸蹙在一起,因為樹上有兩枚橡果逐漸凋零,最後化作一團漆黑的爛泥跌落地上。
男人正是修羅門的掌門,黃泉。
黃泉蒼白的臉頰變得更加蒼白,他捂住嘴,輕輕地咳嗽了一下,手指上燃起了一抹幽藍的火焰,他身前的湖水突然燃燒了起來,整座湖面都閃爍著幽幽的藍光。在他身後,兩個人彷彿從空氣中驟然出現,其中一個急促地說道:「聖主息怒。」
黃泉握緊拳頭,手指的火焰驟然熄滅,湖面的火焰也突然消失,他輕輕咳嗽了一下,道:「如果不是幻面存有私心,又怎麼能辦不成這件事情?那兩個修羅只是監視而已,我並沒有授權他們出手。若非萬不得已,他們不會出手的,他們出手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幻面出了問題。看起來我有必要親自出手了。」
他身後那個人匍匐在地,說道:「聖主,微塵宗主已經等候你多時了。是不是要見他一面呢?」
男人嘴角微微上翹,臉上露出一絲笑意,「哦,你不說我倒把他給忘了。走,讓我們聽聽他有什麼事情。」 ……
修羅門總壇一座高聳的尖塔之內,黃泉坐在滿是金絲的紅粉骷髏高腳椅上,而他身前低頭佇立著一個文士模樣的中年人,身上穿著一件拖地的長袍,上面綉著日月星辰,看起來頗有一番氣度。
黃泉冰冷地說道:「微塵,這些年你在山嵐經營的風生水起,怎麼突然想起來回總壇了?」
中年人恭敬地說道:「微塵能在山嵐有所作為全是仰仗聖主的聲威。若不是您早就和太虛宮有盟約在前,恐怕也不能坐視我等在他們的眼皮底下招兵買馬。」
黃泉依然冰冷地說道:「收起你的奉承。你們十三宗門除非我的調令不得擅離職守,更不得相互見面,難道你忘了嗎?三十多年前你偷偷前往青洲的事情至今我仍耿耿於懷。」
微塵急忙拱手道:「聖主明鑒,屬下的舉動一絲一毫都瞞不過您老的眼睛。當年去青洲實在是聽說無常兄要攻打天穹派,在下知道天穹上人厲害,才想暗中幫他一下。不想當年進展如此順利,所以就沒有出手。今日不請自來實在是有不得已的原因啊。」
說到這裡,他輕輕嘆了口氣,「雖然在外人眼中,我們修羅門如日中天。可自從無常宗主失蹤,鬼畜和千音兩位宗主受重傷之後,我越發感覺到修羅門的千秋基業有動搖的危險。所以在下原本想請聖主允許我到青洲收回無常兄當年苦心經營的地盤。不過來到這裡才聽說聖主打算去擒一個姓陳的小輩,並且為這件事情費了不少心。所以微塵斗膽請命,幫聖主捉那小子回來。」
黃泉眯著眼睛看著微塵,彷彿在思考這個口口聲聲為了門派著想之人的真實想法,過了良久他才說道:「我之前派幻面去捉那小子,不過他倒是有兩分手段,運氣也不錯,幻面到現在仍然沒有建功,反而搭上了兩名修羅的性命。如果你有本事將他活著捉來,那我就將青洲的事情委託給你。記住,我要活的。」
微塵急忙說道:「聖主怎麼能派幻面去做這件事情呢?他早有反心,就算是幫聖主做事也未必盡心儘力。屬下這次一定不辱使命,請聖主放心。」
黃泉並沒有對微塵的表忠心有多少興趣,懨懨地說道:「你來八荒一定沒有帶多少幫手,我就派遣二十個修羅和你一同前往。之前修羅傳來的消息稱陳雲生有意去南蒙,此時恐怕他正在穿越無邊海。你直接去南蒙堵他,這一行要隱秘,切不可和星宮產生摩擦。」
微塵不解道:「聖主為何對星宮如此忌憚?我們修羅門何時忌憚過別人?」
黃泉看著尖細窗戶外面那黑色的天空,輕輕吁了一口氣,道:「血星已現,凜冬將至。如果你順利將那陳雲生擒來,我們興許還能在將來的日子裡能活的滋潤些。否則,事實就難料了……」
「難道聖主預測到了什麼?」
黃泉眼眸收縮,彷彿一根針刺入微塵的心臟,讓他倒退了一步,「你身為修羅門的宗主之一,居然連神祇將至這件事情都不知道,真是丟人現眼。」
微塵唯唯諾諾道:「屬下孤陋寡聞,讓聖主見笑了。屬下只知道,不管誰降臨本世,修羅門永遠是修羅門,永遠會矗立在本界之巔。」
黃泉輕輕哼了一聲,樣子極為的不屑,可心中卻極為贊同,與其讓他低頭,還不如將他的頭割去。
……
無邊海的邊界終於呈現在天邊,陳雲生和柳曉山兩人長達月余的冷戰也終於結束了。兩人重新琴瑟和鳴,而夜啼只不過是他們人生中的一個小插曲,自此之後再也沒有被提起。至於夜啼在陳雲生識海中留下的那棵樹卻格外的茁長。可陳雲生從來沒有用過那個貌似很無敵的神通——感知世界。
柳曉山指著前方那如同刀砍斧劈而成的海岸線說道:「前方就是南蒙的土地,從地圖上看,星宮位於南蒙的中心,我們這麼飛下去,至少還要有一個月的行程。」
陳雲生道:「這樣飛太顯眼,我們不如降低高度,遇到市鎮就改為步行,最好不要驚動星宮的人。」
柳曉山道:「怎樣進入星宮,你有沒有打算?」
陳雲生無奈地搖頭,這件事情困擾他很久,潛入氣息宮多虧了幻夜幫忙,可星宮不比氣息宮,又沒有人幫忙,恐怕不是那麼容易潛入。
「只能走一步說一步了。」
到了現在陳雲生已經放棄速戰速決的想法,只能一點點接近星宮,然後再一點點弄清楚星宮的具體情況。兩人接著向西飛行,過了三天,終於看到一些人煙聚集之地,剛開始是星星點點的小村舍,後來變成了鎮店,再往後則有不少大小不一的城池。陳雲生和柳曉山帶上面就,裝扮成尋常的客商模樣,雇了一輛牛車,緩緩向西行去。
十幾天和南蒙人打交道下來,他們逐漸了解到本地之人的風土人情。和青洲不同,南蒙土地上無論國家,城邦或者是村鎮都信奉一種教派,那就是星宮所倡導的光明教,而供奉的神明則順理成章的是光明神。由於光明教在南蒙傳播極為廣博,而星宮在本地的影響力又極大,所以國家變成了星宮管理凡俗之人的工具,或者說是星宮的一種鬆散的外延。
無論國家的名字如何,稅賦如何,他們總會響應星宮的號召。譬如徵發勞夫修造神殿,譬如每年繳納一定的賦稅,譬如將自家的子弟送入星宮做星徒,或者加入星宮的戰修組織。
可以說星宮在南蒙是一種超然的存在,超越了國家,城邦,世家的限制,所有人都對這個龐然大物無比的敬服,大部分人都對光明神深信不疑。當然星宮也在一定程度上維護了南蒙諸國之間的和平。沒有人想要對別人發動戰爭,因為星宮是一座繞不過的坎。當然也沒有人妄圖繞過這個坎。
除了少量幾個修行門派之外,南蒙只有一件東西,那就是星宮,南蒙只有一個神祇,那就是光明神。在這裡即使國與國之間語言不同,口音不同,但是關於星宮的一切都是相同的。同樣的文字,同樣的發音,同樣的祈願方式。
了解了這些之後,陳雲生時常驚訝於星宮是如何做到這一點的。有道是征服一個國家容易,可改變這個國家百姓的生活習慣極其困難。星宮能做到這一點,說明其中必然有其過人之處。
這件事情他和柳曉山討論了很久,並沒有得出一個結論,只能繼續深入了解星宮。這一天兩人來到了一座小鎮,名字很特殊,叫做星垂,而這座小鎮再往前百十里就是一個不小的城池,叫做穀雨城。相傳當初連年大旱,光明神感懷人們生活的苦難,下了一場持續兩天兩夜的穀雨,緩解了所有人吃飯的問題,自此得名穀雨。
這件事情陳雲生是不相信的,且不說他師承於上古的守護者,專門和星宮的光明神作對。就是以平常心去推測,這件事情也非常不靠譜。如果光明神憐惜世人,他為何不讓人送穀子給每一戶,為何要天降穀雨?這些穀子有從何而來,一定是剝奪其他人的勞動果實,而那些被剝奪糧食的人是不是要凍餓而死呢?
陳雲生和柳曉山的牛車晃晃悠悠的進入了星垂鎮,小鎮年頭久了,路變得坑坑窪窪,上面留有很多車轍。此時是秋天,空氣中瀰漫了一股乾燥的氣味,地上的土被風一吹,黃土漫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