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一：不死鬼（二）
屋內的人聞言都愣了。
“小蕊，不得無禮，你知不知道你差點就沒命了，幸好陽壽未終，是鸞奇道長去冥界將你魂魄帶回的。”沈夫人上前拉端木小蕊。
“哎呀姑母，你們不懂！我那是離魂術，我是去陰司查問東西的，我不是死了！”端木小蕊振振有詞。
“什麽離魂術？！”那小道士忍不住開腔了，“你根本就差點死了！要不是我大師兄冒著陰氣侵身，折損修行的危險去救你，你早就一命嗚呼了！”
“笑梓！不得無禮！”鸞奇喝道，隨即對端木小蕊道，“端木小姐，你還是好好休養吧，沈老爺、沈夫人，在下告辭。”說完轉身走了。
那叫笑梓的小道士也隨著去了。
端木小蕊怒氣難平，但她仔細想去，怎麽也想不起冥界之事，心中奇道，“怪了，我怎麽什麽也想不起來了？我怎麽去的，怎麽回來的？都怪臭道士，破了我的法術，要不，肯定能弄清我前世的事情！”
她還認定，自己那是離魂術。
若說她為何如此執著，還要從她那個害人的師父說起。
話說數年前，自幼喪母的端木小蕊，因父親端木義因為戎馬疆場連年征戰無暇照顧她，將十三歲的她送到了紫花城的姑母家裏照看，可是從入了府門第一天，這端木小蕊就沒有消停過，定說自己有天眼，可通靈，總是說這裏那裏都有鬼魂妖怪，因此不停捉妖、砸了花瓶、填了深井、砍了院中的百年老樹，心疼得她姑父沈老爺直跺腳。
本來沈老爺有一個兒子沈俊峰，算是端木小蕊的表兄，比她大一歲，但那沈俊峰是個溫文爾雅的讀書人，平日吟風詠月，彈琴賦詩，和這個整天裝神弄鬼的表妹根本說不到一處。開始還能以禮相待，後來半夜被端木小蕊裝鬼嚇了一下，病了大半年，這沈公子也氣急了，一跺腳下江南遊學去了，等待時機考取功名安邦定國，是個有誌氣的。
這沈府自然成了端木小蕊的天下，平日裏折騰個沒完，弄得下人們都躲著她，姑父姑母也是對她放縱慣了，以為姑娘家長大些年紀便會收斂，如今鐵雲關戰事日漸吃緊，端木將軍在殺場指揮大軍苦戰，分不得半點心思。哪知今年端木小蕊十六歲了，忽然想到要回鐵雲關隨父出征，說自己的法術可以抵擋一麵了。
沈老爺實在沒法子，攔不住她，於是便唬她道，“小蕊啊，你知不知道，這紫花城裏來了一位神仙，可呼風喚雨，撒豆成兵，如果你能將他的法術全學過來，那不是更能相助你爹麽？”
端木小蕊半信半疑，誰知轉過天來，沈老爺真的請來了一位一身雪白、鶴發童顏的老者，其實這自然是沈老爺雇來的，說是收小蕊做入室弟子，學習仙術。
別看這老者仙風道骨的，卻是個江湖騙子，仙術沒有，騙術倒是不少，江湖人稱“海空叟”，誇海口、說空話的行家，如今卻是得了沈老爺的銀子，來糊弄端木小蕊，一看這府院便知是富豪人家，於是有了主意，決定在此處大賺一筆，耗上個三年兩載。
但端木小蕊本就半信半疑，隻是問著海空叟到底有何本事。
海空叟道，“呼風喚雨，那是小把戲，但邀天時地利，此時耍不得！”
端木小蕊嗤笑道，“那你能耍什麽？”
海空叟也不含糊，手撚須髯笑道，“端木小姐，我可穿越六界如履平地，嗯，將來你就知道了，如今我先問你，你有沒聽說過猜心之術？”
端木小蕊點點頭，好奇地道，“你懂猜心之術？”
海空叟笑道，“我不光能猜出你心裏所想，還能給你將你心裏想的東西，變出來！”
端木小蕊心道這不是奇了？！不由道，“你若有這本事，不是成了神仙？！”
海空叟卻是含笑不語，端木小蕊隨即道，“那你倒是猜來！”
海空叟搖頭晃腦地道，“那請小姐想一樣東西！”
端木小蕊心道，“我倒不信你有這個本事，別是姑父、姑母不想我去邊關隨便找個人來唬我吧？偏不讓你猜到！”卻在此時，她的腦海裏現出了父親的身影，畢竟又是一年多未見，怎能不想呢？
“端木小姐，請睜眼。”隨著海空叟的話語，端木小蕊睜開煙一看，高興地跳起來，眼前赫然就是自己的將軍父親端木義！
“爹！”端木小蕊衝上去抱住了父親。“真是活神仙，連您都變出來了！”
端木將軍笑嗬嗬地抱著女兒，卻說他是如何來此的？自然不是這海空叟的本領，而是前幾日接到沈老爺的書信，說端木小蕊不安分，總是要逃跑，正好戰事稍緩，端木義快馬加鞭趕來紫花城看女兒，其實早就到了，卻是不現身，單等此時現身。
幾個大人將端木小蕊騙了，想她總是要去鐵雲關，還不是思念父親，此時心裏想到舍他其誰？
但就是一個小把戲，端木小蕊五體投地，自此拜了海空叟為師，學習法術。
自然端木小蕊最感興趣的，便是這穿越六界如履平地了，但海空叟卻不肯很快教給她，先要教她定身法。
“定身法?”端木小蕊問道，“這定身法如何施展？好用嗎？”
海空叟道，“自然好用，你問你姑父沈老爺便是了。”
端木小蕊看過去，沈老爺連連點頭，於是端木小蕊開始苦練定身法。
“這需要時日的，先念我教你的咒語三遍，心念合一，立指如道，低頭！跺左腳於地……”
“咒語是什麽？”端木小蕊問道。
“你先練好這些架勢再說。”
……
三天後，端木小蕊練好了架勢。
“師父，咒語是什麽？”
“嗯，咒語是，海是空，空是海，海行六界空六界，定天定地，定萬物，一定乾坤！”
“師父，說慢點，我怕沒記住。”
“這麽笨！海是空，還是空，空走六界空六界，定天定地，定萬物，一定乾坤！”
“怎麽和第一遍不一樣？！”
“嘿，這個你倒細心，好好練！按著第一遍我說的練！”
“哦……海是空，空是海，海行六界空六界，定天定地，定萬物，一定乾坤！定定定！”
“你怎麽亂加？”
“不說定定定，怎麽施展？”
“那，那隨你便吧。”
於是，端木小蕊終於練成了定身法，沈府上下都由著她。她何時施展人們就何時定住，本來對海空叟還心存疑慮的端木小蕊，見自己一喊定，無論是誰，無論在做什麽，都會立時定住不動，不由驚喜萬分。
這日，大家如往常一樣灑掃，修葺花草，端木小蕊忽然現身，掐指頓地，默念咒語，等大家反應過來，她已經高聲喊起來，：“定定定！”
丫頭小翠一盆洗漱水正要潑出去，胳膊出一半馬上停住半空，但覆水難收，水還是潑了出去，家人阿四半彎著腰掃地，一盆髒水劈頭而下，眼睛也不敢眨一下。行走的不管腳落沒落地，彎腰的不管來不來的及直起來，全一動不動了。
端木小蕊仰天歡呼，“我終於練成定身法了！”樂得一跳一顛地回房去了，這些下人才叫苦不迭地活動起來，阿四用力抹著臉上的水，不由搖頭苦笑，“這表小姐下回可別練大變活人，非要將我們送回娘胎去！”
端木小蕊此時誌得意滿，卻是留意到了手腕上的一個飾物，一隻紅繩係著的小東西，很古怪的花紋，晃一晃，似乎隱隱有光，還有一個木刻的小老鼠，活靈活現。
這東西可是從她出生就戴在身上的，看見時，總是莫名有些傷感，她想到了，是不是與前生的事有關，若是弄清楚前世的事，不是很有趣？想到這個，端木小蕊格外高興，靈機一動跑去問海空叟道，“師父，你教我穿梭六界之術吧？”
海空叟正閑來無事屋內喝酒，此時一口酒噴了出來，搪塞道，“這是離魂術，哪是一時半刻能學會的？”
端木小蕊卻是不肯，一個勁兒地央求，這海空叟被纏得沒法子，拿出一瓶丹丸道，“這是離魂丹，服下去便可穿梭六界、騰雲駕霧，你服下後，默念要去的地方就行了。不過你道行尚淺，去了可別後悔，為維護天道倫常，回魂後可不會記得當時之事。”
“那我不是白去一回麽？”端木小蕊鼓著腮幫子道。
“不是說你要好好跟我修煉，過個三年五載，你修煉成了，自然會記得六界之事了。”其實，這隻是安神丹，吃了會昏睡的。海空叟這也是緩兵之計，要穩住端木小蕊，也為了日後衣食無憂的日子。
但海空叟想錯了，這端木小蕊回房後，倒出一粒，看了看，晶瑩剔透，因為怕分量不夠，不能成功，便一連吃了十多顆，一會兒昏昏然要睡，總覺得還沒騰雲駕霧，幹脆又吃了小半把……這可怎的了？她吃得太多，一下子真過去了，氣息全無、命赴黃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