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三:厲鬼花魁(二)
一進門,卻看見席間,一個女子抱著琵琶彈奏著,在低沉地唱著一隻曲子。按說這三教九流之地,不會有人細心聽曲子的,但大出意外,這些人好多都側著耳朵聽,時不時還議論幾句,說哪句好哪句不好。
冰翎側耳聽了,覺得這女子嗓音溫婉,如溪流穿花,有一番獨到的韻味。再聽那曲詞,也不知道是誰寫的,也纏綿悱惻,哀怨動人。
……
月如鉤,玉簪頭,一點胭脂唇,兩抹沉香袖。
緊鎖了危樓風月,啼罷了鴛鴦香扣。
憑誰憐?珠花蒙塵釵覆垢。
淚花容,脂粉縱橫濕玉枕,無眠聽更漏。
命似紙,殷殷透。千般心酸語,欲語歎還休。
折損了花容月貌,枉顧了繾綣風 流。
卿知否?山水深處花開驟。
水悠悠,東風浩蕩帆飛雪,天地送行舟。
……
冰翎聽著這曲詞,不由歎道,“紅顏薄命,奈何風塵?這寫詞的,倒是用心良苦,看來用情很深。”
笑梓聽不出來,隻是聽著,卻聽見有人接口道,“姑娘還真是個懂的。這女孩唱的不錯,可你沒聽過綠錦唱。她若是撥動琵琶唱起這曲子,那絕對讓人如癡如醉、神魂顛倒啊!”
是白天那人坐了過來,手裏拿著一碗酒,麵色發紅,看來是喝得不少。
笑梓不禁問道,“那綠錦如今身在何處?”
那人打了個酒嗝才道,“東風浩蕩帆飛雪,天地送行舟.……和人私奔走了。”
冰翎笑道,“這倒是好的,從此離了煙花地,天大地大,任我逍遙。”
那人嘿嘿一笑,“若真能如此,倒是好的。”
冰翎隨即問道,“你既然知道傾城館的事,可否告知另一個花魁的去處?”
那人冷笑道,“你想知道?我講了怕你們會害怕。”
冰翎奇道,“難道是死了?”
正在此時,陰風一陣,桌上的酒盞無端搖蕩起來,終於傾倒,酒全撒了。同時門口的幌子翻卷如旗,大街上旋風四起,塵土撲麵,鬼哭聲聲。彈琵琶的女子嚇得急忙退避了,那人也急忙壓低聲音道,“莫要提起此事,尤其是晚上。這可是本城的忌諱,因為這兩個絕色花魁,都是不得善終,一個活不見人。一個,死不見屍。”笑梓問道,“活不見人好說,死不見屍,怎麽知道人死了?”那人歎息一聲道,“這事說起來,可是嚇人,你們有膽子聽麽?”
笑梓和冰翎對視一眼,點點頭。
那人這才幽幽地道,“這話要從兩年前說起,那時,傾城館裏,紅羅是豔冠群芳啊,舞技超群,顛倒眾生。隻是後來來了個綠錦,便成了雙豔爭美了。那綠錦,本是大家閨秀,落了難到了這裏,麻雀街轟動一時,她彈得一手好琵琶,歌喉好聽得很,每天也在這老三酒館裏彈唱。後來,被消息靈通的花娘看中,就送進了傾城館.……那時,紅羅沒少發脾氣,綠錦也是好性情,就一直忍著,傾城館因有了她們二人,門前車水馬龍,好得不得了。誰知一年後,綠錦出了事,傾城館傳出消息,綠錦私自養小白臉。那老板本是路平王爺的親戚,哪裏容得下這事,便公開叫價,將個綠錦賣給烏譚州裏最大的酒商陸老板。綠錦入門沒幾天,陸老板的大娘子死了,綠錦被扶正做了夫人,大家都說這也是好命。誰知,綠錦最後,還是和人私奔了,就是去年重陽這天。那晚,陸家派出全部家奴追了好幾十裏,終究還是逃了……咳,人人說這對綠錦是好事,我卻覺得不一定。”
冰翎問道,“此話怎講?”
那人笑道,“我勞鐵嘴是說書的,平日裏街頭巷尾,打聽人家的事來渲染說書。倒是聽說那陸老板在他大娘子在的時候,就和一個賣花的寡婦有些勾搭。還有啊,都說綠錦是逃了,可誰也沒看見她出城。有在陸家釀酒的夥計說,陸府裏也沒再見過綠錦……好端端一個美人,消失不見。這就是生不見人。”
笑梓隨即問道,“那紅羅呢?”
勞鐵嘴聞言急忙壓低聲音,向外看了看,喝酒的人此時散了不少,店裏有些冷清。
“紅羅的事,更是稀奇得緊。她就在綠錦消失後七天,就在頭七當晚,忽然吊死在自己的屋裏,當時吊死的,還有她一隻心愛的貓。”
笑梓不由覺得後脖頸發冷,仿佛看見一大一小兩具屍體,在黑暗的屋子裏懸空搖蕩。
“聽人說,紅羅留下一張紙,說是同生同死什麽的。當時她和一個姓苗的書生打得火熱,可苗公子家裏,書香門第,哪裏肯?將苗公子打得半死關起了。紅羅寫信約苗公子午夜同死,共赴黃泉。大概,就是她吊死的原因。”
“那苗公子也死了?”冰翎問道。
“他哪有那個膽量?大概也沒想到紅羅當真會吊死,後來得知後,哭的死去活來的。”勞鐵嘴笑道。
“若是如此,這倒是可歎的。”笑梓頷首道。
“小哥,你還夠天真.……紅羅的死,可沒那麽簡單哪。”
冰翎問道,“如何不簡單?”
勞鐵嘴古怪地看看四下才道,“我聽一個在傾城館做事的小廝說,當晚人們發現紅羅吊死,急忙去叫人,等大家拿著燭火進屋,想把她放下來時,忽然,她的屍體呼呼地燒起來了,連同那黑貓,一起燒著,最後燒的連骨頭都沒剩下.……成了一堆灰。屋裏別的東西都沒事,所以才奇了。大家說三更紅衣上吊,本就很邪,這死不留屍,更是不吉利。傾城館主雖然一直對外隱瞞這事,可沒有不透風的牆,這傾城館的生意,大不如前了。”
勞鐵嘴話音剛落,笑梓忽然瞟見門口的陰影裏立著一個紅衣身影,背對著門裏,黑發飛揚,陰氣森森。笑梓頓時頭皮發炸,趕緊拉冰翎的袖子,冰翎看過去時,門口已空無一人了。
“你讓我看什麽?”冰翎問道。
笑梓口吃地道,“剛才,我看見,一個紅衣服的.……”
勞鐵嘴嘿嘿一笑道,“見怪不怪了,她晚上經常在街上出沒,尤其聽見有人談論她的事時,要不我說你們會害怕呢。”
笑梓不由渾身竄冷汗地道,“你說,那是紅羅?”
冰翎奇道,“她為情而死,也該找那背約的苗公子,怎麽陰魂不散的四處行走?”
勞鐵嘴笑道,“那苗公子已瘋了。紅羅死後總是半夜去叫門,問他為何不守信。苗公子終於發瘋,如今苗家走搬去外地了。苗府空無一人,但夜半三更,這紅羅的鬼魂不知道,還是會去敲苗公子的門,叫魂的聲音陰慘慘的,可嚇人了。”
勞鐵嘴停了一下,忽然冷笑,“死的不明不白的,倒還是忘不了這段情。”
笑梓道,“怎麽死的不明不白?不是吊死的?”
勞鐵嘴壓低聲音道,“這事還是龍公子發現的,那晚他與秦捕頭在附近喝酒,知道除了人命就進了傾城館,在紅羅的屋裏,就是懸掛屍體的下麵地上,發現了些東西。”
二人好奇問是什麽。
勞鐵嘴探過身子,神秘地道,“是血跡,還有腦漿……屍體燒成灰,但這些蛛絲馬跡,卻還是留在了人間。要不我說紅羅死的沒那麽簡單。吊死的人,就算會吐血,怎麽會流腦漿?”
這話說得頓時陰風嗖嗖,看來這紅羅死得還真是不簡單。
“好了,故事聽完了,我也該去趕場了,你們是跟我去說書,還是找個地方睡覺?”
“這裏可有便宜一些的客棧?”笑梓問道。
“為何要住便宜的客棧?銀子不夠麽?”一個熟悉的聲音揚起,冰翎和笑梓扭頭看去,竟然是小蕊立在門口。
一時間冰翎喜不自勝,而身後轉出了龍昊,讓冰翎心又涼了半截。
“小蕊,我們還要去鐵雲關找你,誰知道在這裏遇上!你如何在這裏?”笑梓問道。
“這話說來話長,羅大哥送我回紫花城,路上遇上了龍昊公子,與羅大哥是結拜兄弟,便邀我們來烏譚州遊玩,沒想到會遇上你們。”小蕊笑道,看情形,她雖消瘦,心情卻好了許多。
“龍公子,這就是我說的好朋友,笑梓、冰翎.……哎?我師父呢?”
笑梓歎道,“這話說來更是話長。”
龍昊笑道,“既然都有很長的話要說,不如到舍下一聚,慢慢說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