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四:黃金白骨圖(四)
“我這黃金圖上,缺一位煉金童子,你將你兒子送我如何?”老者笑著道。
“這如何使得?”孫儒驚道。
“你這兒子本是呆傻的,將來還能成什麽才?你養著他,到何年何月?不如給我,我也不會虧待他的!”見孫儒還有難色,就笑道,“我也不強人所難,明日此時我在這等你,你若想通了便來這找我.……黃金匣,我暫代你保管!”
隨即一揮手,那金匣飛出了孫儒的懷抱,回到了那畫上,孫儒頓時悵然若失。再一回神,那老者已不見了蹤影。孫儒反身回去,心如亂麻,想到自己兒子,又想想那神奇的黃金圖,不由大聲歎息,頓足不已。
孫儒當日無心作畫,悶悶地呆坐了半日,黃昏時分就睡下了,並未吃晚飯。孫母和寧氏隻當他是累了,也沒叫醒他,任由他睡了。
第二天,孫儒還未醒,就聽見傻兒滿屋亂轉,傻乎乎的笑聲。睜開眼一看,卻是傻兒拿著他的毛筆在滿屋亂畫,他驚坐而起,連聲喊寧氏,自己下床一把拉住傻兒,反被他將毛筆畫在臉上,大笑著道,“爹爹變花貓,爹爹變花貓!”
孫儒氣的拉著就打,寧氏進來見狀阻攔,孫儒不由怒道,“我身子倦乏多睡一會兒,娘子倒是看著這傻兒,你讓他如此糟蹋我的紙筆,豈不是罪過?!”隨即一把搶了那毛筆。
寧氏見孫儒臉色不好,也就連連說自己的不是,拉著傻兒出去了。
孫儒在屋子裏坐了坐,也無心思畫畫,就到院子裏洗了臉。
寧氏過來道,“官人,今日是公爹的忌辰,我想陪著母親過去祭拜,你臉上不好,怕是著涼了,在家歇息歇息吧.……傻兒!”寧氏叫傻兒道,“莫要打擾你爹爹,好生在院子裏玩,”
傻兒剛被教訓了,此時低頭答應,自己去籬笆邊玩土,寧氏也就陪著孫母出門去了。孫儒看著她們走了,忽然看著傻兒出神。
“爹爹,你看著我做什麽?”傻兒憨笑著問道。
“傻兒,爹爹帶著你去後邊樹林玩,你可願意?”孫儒問道。
“好好!爹爹不生我的氣了?”傻兒問道。
孫儒摸著他的頭笑了,心裏忽然一陣亂跳。
……
還是昨日的那顆樹下,孫儒遇見了那老者。
“公子還是來了。”老者看著孫儒拉著傻兒,不由笑道。
“老丈,你說我用身外之物換那黃金圖,可傻兒是我的親生骨肉,怎可說是身外之物?”孫儒緊緊握著兒子的手,為難地說道。
老者哈哈大笑,目光泛著藍光道,“那我倒要問公子,你覺得何為身外之物?”
孫儒頓住了,一時無以作答。若論聖人之訓,錢財便是身外之物,但自己就是為求黃金圖而來,這文縐縐的話如何出口?
“世人皆說錢財是身外之物,可世人哪一天離了這黃白之物?高官富賈也好,販夫走卒也罷,每日裏奔波勞碌,為的不就是這銅臭之物?這如何說?世人說名利是身外之物,可身居高位、手把生殺大權的,人人敬仰,街頭行乞、低聲下氣的,誰都敢唾之,這又如何說?世人喜說富貴如浮雲,但人人又都想華服大宅,嬌妻美妾、山珍海味,便是你們讀書人,十年寒窗,讀的是聖人書,求的卻是仕途官職,光耀門楣,揚名天下。滿口仁義道德的讀書人,為的不過如此,何況市井之徒?.……世相皆如此,公子,你如何說?”
孫儒頓時不知何如作答,卻聽那老者繼續說道,“以我之見,身外之物,便是與自己無用之物!這傻兒本就是個累贅,縱然養活一世,也是白白在世上行走,而金銀如何?金銀可讓你一夜富貴,平步青雲,不必再為生計發愁,不必再受人白眼,你看如今官場,有多少捐官的?你十年寒窗讀破萬卷,別人不讀聖賢,照樣能錦袍玉帶……孫公子,你倒是想想,何在身上,何在身外?”
孫儒聽到這裏,頓時心襟搖蕩,覺得身子飄忽不定。一旁的傻兒看著孫儒,忽然問道,“爹爹,傻兒餓了,我們回去吧。”
“孫公子!”在孫儒看著傻兒時,老者忽然道,“以傻兒換黃金圖與點金術,你可願意?”
孫儒繼續看著傻兒,兩耳轟轟作響,終於伸開手臂,將傻兒推向了老者.……
“爹爹,爹爹你不要我啦?帶我回家,帶我回家!”傻兒忽然哭了起來。
“傻兒,聽話,到老爺爺那邊去,他有好吃的,快去!”孫儒在傻兒身後推了一把。
老者拉住了傻兒,忽然一甩袖子,傻兒哭聲頓停,身形化為一道金光,融入了那畫卷之中。墨雲淡霧之中,多了一個青衣童兒,神色呆呆地立在一隻丹爐旁。
“少了傻兒累贅,多了童子煉金,孫公子,這買賣你不虧吧?”老者笑道。
“多謝神仙指點!”孫儒急忙下跪。
“孫公子你來看!”聽老者這麽說,孫儒抬起頭來,隻見那圖金光閃閃懸在半空,畫上現出赫赫大屋,雕廊畫棟、美人穿梭,一道匾額耀人眼目。
黃金屋。
黃金屋?好像在哪裏看見過?
孫儒用力想去,卻又想不起來。直到老者將一根玲玲的毛筆遞給他時才回過神來、
“這筆,便是點金之筆,你意念為墨,在紙上畫下何物,便可變成真的,而且,皆是純金的。”老者說完,神秘地道,“錦繡前程,就在孫公子的手裏,我預祝孫公子早日夢想成真,平步青雲!”說完,深施一禮,身影忽然不見,那幅黃金圖卻飄悠悠地落下,落在孫儒腳邊。
孫儒握緊了那毛筆,欣喜無比,將那黃金圖卷起來揣入袖中便向回走。
等孫母和寧氏回來不見了傻兒,急得團團轉。孫儒誑說自己在屋內作畫忘了時辰,出門就不見了傻兒。急得孫母險些暈倒。寧氏更是瘋了似的跑出去找,孫儒也假意急了片刻,日落黃昏,傻兒還是不見蹤影,婆媳二人對坐哭啼,孫儒勸道,“傻兒怕是出去玩忘了時辰,若是好心的見了必然送回來的,你們別哭壞了身子反倒不好。還是明日再說吧……娘子,你快去生火做飯吧。”
寧氏丟了孩子心神恍惚,到了灶間生起火來,忽然一陣暈眩,胸口一緊吐出一口血來,頓時心裏一涼。
吃了晚飯,孫母睡下了,寧氏見孫儒睡下,桌子上一片狼藉,也就去幫他收拾,卻見張張白紙,不由一驚:莫非今日,官人根本未曾作畫?
孫儒正睡的香,卻聽見寧氏坐在自己身邊哭泣,不由起身問道,“娘子,你是怎麽了?”
寧氏道,“官人,你我夫妻多年,你從未有事瞞過我,如今你倒是說句實話,傻兒是不是你送人了?”
孫儒不由一驚,頓時明白是寧氏發現了什麽,便支吾著道,“這什麽話?傻兒也是我的兒子,你疼他我便不疼他?大半夜你不睡覺,卻來哭喪!”
寧氏見孫儒神色與往日有異,越加信了是孫儒嫌棄傻兒將他送了人,於是更加傷心,隻是不言語哭個不停。
孫儒也不理她,自己躺下睡了,心裏卻憋悶,心道:若不是早年家貧,我怎麽會娶了這麽個病秧子?生下個傻兒子還要累我一世受罪!如今我時來運轉,越要讓她得觸了黴頭。
正在此時,敖在灶間的草藥發出了焦糊的味道,寧氏便起身去灶間了。不一會兒,孫儒聽見撲通一聲,不由嚇了一跳。側耳聽了,卻是寧氏在灶間叫自己。孫儒過去一看,原來是寧氏摔倒了。
孫儒看寧氏的模樣,必定是胸口疼犯了,正要去扶她,卻想到寧氏這病,拖了好幾年,吃了多少藥也不見好,怕是不治之症,不是今日就是明日,她自己受罪,還弄得自己好幾年睡不好覺,不如了結的好!
想到這,孫儒便立在那不動。寧氏抬起臉看孫儒,灰白的臉汗如雨下,哆嗦著道,“官人,你為何不扶我?”
孫儒歎道,“今日扶了你,還有明日,我也不能總在你身邊,何苦來。”
寧氏聽得糊塗,掙紮著要起身越是眼前一黑吐出口血來,不由流淚道“官人,我心口疼得厲害,你快扶我。”
孫儒也不忍看寧氏痛苦的模樣,便扭身出了灶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