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五:曠世天劫(上)(五)
才入鬼王境,陡然一陣黑風迎麵而來,殷鶴心知不好,揮手一掌推出去,那黑風陡然散開,化為黑影迎麵衝來,手拿雙鉤凶狠地對著殷鶴就是一揮,寒光之下,殷鶴身上的麻衣被劃開一道口子,好在未曾傷到。
竹桓見狀怎能等閑視之,拔劍刺出與那雙鉤架住,對峙之下二人在半空翻滾了兩遭,落地時竹桓赫然看見此人扭曲的臉,不由喝道,“你不是狼刺山下,和那阿嫦會麵之人嗎?!”
那人也認出竹桓,怒目圓瞪,張口噴出一口藍煙,竹桓忙撤身後退,旋身躲開那毒煙。再看那人雙鉤交叉胸前,回身向後看,卻見鬼王瀝墨與夫人追趕而來,那人急忙雙臂一收,鬥篷蓋住身形,化為一陣黑風席卷而去,直撲出鬼王境的結界。
鬼王瀝墨追將過來,見殷鶴衣服上的劃痕,再看竹桓,忙問道,“你們沒事吧?”殷鶴搖頭。鬼王又問竹桓何時到的,竹桓見了鬼王,立即想起送信的事,可惜信箋卻在半路丟失,不由悔愧難當。鬼王道,“你不用難過,這些事你師父早就料到,你來了就好。你師伯鸞奇在等你,有話囑咐給你,你隨著我夫人過去便是。”說完招呼鬼王夫人帶竹桓去鸞奇修行之地。
這邊鬼王對殷鶴道,“這小鬼妖,已是第二次來此了結城盜取拘靈玉,當初小龍君說他闖入天外天之地,也是有所取的,怕與近些日子的三界異動必有關聯,看來,這場劫難在所難免,了結城也難以幸存。”
殷鶴忙道,“既已得知,難道不能化解嗎?”
鬼王瀝墨歎息道,“今日之果,必有前世之因。天地眾生逃不過天定之數,是福是禍,能逆天者,必有大造化,還要有大機緣。此因果緣劫既已到了眼前,隻能順勢而為,或成因果,或化劫灰。若有違天,要有大犧牲。或為大寂滅,或為.……大寂寞。”
殷鶴聽到這裏,也不再說話,與鬼王同立在這了結城的城門處,看蒼涼幻影,雲去雲來。
而此時的鸞奇,正端坐在那陣中,雙目緊閉寂然無聲。隻他此時的心裏,卻有一人談興正濃。這便是那滴當初被羽嬈放在他心中的生死淚,至今還在他心裏不肯消停。
“你說我是你的心魔,這麽多年,都是我陪著你,縱然是魔也是這世上最重情重義的魔了吧?”生死淚依舊是鸞奇年輕時的模樣,卻是神采飛揚,英姿勃發,隻是言語輕佻,舉止輕浮,時而會現出酒色享樂的景象來。
“我說,你如何不理我?這些年讓我在此處自言自語,我也好生寂寞,難道你不寂寞嗎?”那生死淚幻出杯盞美酒,一飲而盡。鸞奇並不為所動,元神盤膝而坐,不動聲色。
生死淚又道,“你修行什麽呢?我倒是不懂。你師弟已做了掌門,你難道還能回靈修派嗎?難道你還能成仙嗎?”
鸞奇睜開眼看著他道,“修行未必為了成仙。”
生死淚登時故作詫異地歎道,“哎呀,這麽多年,你卻是第一次與我說話呢,再說幾句我聽聽。”
鸞奇道,“你本就是我的妄念,這許多年始終不肯離去,倒也不曾去外麵作怪,我修行不為別的,隻為消除你而已。”
生死淚聽到這,不由仰天大笑起來,指著鸞奇道,“怪哉!你也說,我是你的妄念,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我若沒了,難道你就能活?”說著,生死淚卻化為了一個仙女的模樣,錦衣華服,仙姿神韻,對著鸞奇道,“你可知,你的師弟笑梓已去京城,他要你回天華山?你在這困了這麽多年,難道不思念靈修派嗎?笑梓此行必死無疑,靈修派是你的,你速速隨我離開這山穀,出了鬼王境,你就是天華山之主!”
鸞奇聽她說完才道,“你是何人?攪亂我修行是何意?”
那仙女道,“我是來喚醒你的,難道你不領情?”
鸞奇冷笑道,“你分明來助長那心魔之力。”那仙女正要說話,忽然頓住了,身形飄散不見,心境隻內萬籟無聲。鸞奇心神震蕩張開眼,果見鬼王夫人涉水而來,身後跟著的卻是竹桓。鬼王夫人將竹桓帶進來,便先暫時回避,鸞奇讓竹桓免禮後道,“竹桓,你來了。”
竹桓行禮道,“見過師伯,師父叫我送一封信給師伯,奈何在半路被人騙走,卻是仙界的人所為。弟子不敢回去複命,心中困頓,故來向師伯求解惑。”
“竹桓,你心結難解,自會有此波折。你師父讓你來,本意並非送信,而是要我來解開你的心結。你且聽了,如今六界將有翻天覆地之變,福禍難料,天下眾生怕都難以幸免。包括我,包括你師父師母。”
竹桓登時嚇了一跳,他萬沒想到鸞奇會說出這話來,忙道,“師伯如何這麽說?既師伯已知此劫難,難道不能破解?”
“此劫難,為曠世天劫,千年因果所致,若無大機緣如何能破?卻如水滿則溢,月盈則虧,天道應劫,既有其生,便有其滅。是所謂:不破不立。六界將是什麽局麵,卻要看天意。竹桓,你從小修為極高,又嫉惡如仇,卻是好孩子,但性情執拗,怨念深重,一直難有大成。我在此修行二十年,今日卻是宿命了結之時——你過來。”
竹桓聽鸞奇叫他,忙過去跪在鸞奇坐著的石台前,鸞奇伸手按在他額頭道,“閉上眼,收斂心神。”
竹桓照做,鸞奇手按在他天靈上,卻運轉經脈,將修為傳入他體內。竹桓大驚,卻難以動彈,他也知此時若他妄動,必會讓二人都走火入魔,也不敢亂動。而鸞奇心境裏的生死淚卻有些急了,喝道,“你在做什麽?”
“你說得對,心魔與我共生,你生我生,你滅我滅。如今我命數已到,卻不可讓你再出去害人,你隨我一路灰飛煙滅,免生禍端!”鸞奇說完這話,全力一推,元神激蕩,卻將竹桓推了出去,隨後這小居卻分崩離析,搖搖欲墜。鬼王夫人見此情景,不由大驚,大聲叫鸞奇。鸞奇在那小居內朗聲道,“承蒙鬼王與夫人多年照顧,鸞奇去了!”
心境之內,那生死淚怒喝道,“鸞奇,你這個蠢材,我不要同你一起灰飛煙滅,你容我出去,容我出去!”鸞奇麵露微笑,雙掌在胸,口中說了句,“天道肅清!”陡然元神炸裂,身形散入虛空化為金色灰塵。那生死淚也隨之消失無蹤了。
……
話說就在此時,情恨殿內的淺芸帝君,怒衝衝揮袖驚起一道罡風罵道,“鸞奇竟毀了生死淚?還差幾天生死淚便可出關不受他牽製,此時卻被他毀去,豈不是壞了我的大事?!”
他身後一捧香紫衣侍女名溪敏,聞言道,“帝君,還請不要動怒。”淺芸聞言忙回頭看不遠處的銅鏡,果然她那猙獰冷漠的臉,越發可怖。她忙收斂神色道,“沒了也就罷了,此時大局已定,少了生死淚,還有亢天石,妖王目,拘靈玉,龍君心!那小小的生死淚,無足重輕!不過,為防再生變故,失了先機,叫風奴速速去烏潭州。我自派人取亢天石——不過在這之前,我要去拜訪這蜃影郎,說來,哼哼,也是時辰送他上路了!”
……
紫竹林裏,小龍君從容端坐,心頭滄海浮雲忽明忽暗,百年滄桑,在心頭若白駒過隙。一陣風來,紫竹林搖曳,頭頂雲海之內,卻有日月星輝照耀他滿身光華。淺芸到了此處,那溪敏跟在身旁,手裏捧著一盞美酒,偷眼看小龍君。心中感慨:果然是難得的美男子,實在可惜。
一念未終,便被淺芸狠狠瞪了一眼,忙低頭下去。淺芸深吸口清氣,笑盈盈道,“蜃影郎,你今日可還好?”
小龍君並不看她,口中道,“好。”
“你在這仙陣裏,雖不得自由,卻吸取天地精華,日月光輝,也是造化。說來,你該謝我。”
小龍君冷笑道,“說得動聽,你其實是來取我性命的,對嗎?”
淺芸搖頭道,“嚴重了,不過是來取你的一顆心罷了。”
“你將我困在仙陣裏,讓人間眾多無辜妖靈難以逃脫天劫,如今三界大亂,怨鬼叢生,凶魔橫行。而你要的,不過是我這顆吸取了九重天靈氣的心而已,對不對?”
淺芸寬袖掩口笑道,“好個聰明人!不過,妖靈哪有無辜的呢?想你父佘玉郎,本是天龍命數,你母玲瓏也位列仙班,可惜一個個都冥頑不靈,最終落得落入輪回做凡人的下場。不過,你這顆龍君心,卻是千年難得的,你父母也是為了躲避此事,才將你送到泗璞大神那裏修行,跳出六界——可惜,終究跳跳不出天意!你為了天華山,和你那個沒用的徒兒,甘願被我囚禁,我該說你重情義,還是說,和你那父母一樣,愚不可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