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長江往事(2)
守江村,一個山裏的小村子,交通閉塞,資源短缺,每逢饑荒年代,就會有村民到山裏去拋食吃,到江裏撈魚吃。
守江村從建立初到現在,數百年了,李大江的撈屍一脈和這村子的曆史一樣長。
建國初期,那個歲月裏,兵荒馬亂,正式華夏動亂的年代。
李大江已經年過半百,家裏有個妻子,和一個兒子。
妻子叫劉杏花,兒子李昌義。
本來平平靜靜的日子,卻被一天的不平靜打破了。
李大江的家距離村子聚落比較遠,這不僅是村民的排斥,還有李大江自己的忌諱。
他知道自己的是撈屍人,身上畢竟會有些許陰氣纏身。
當然,他若是想搬家也不是怎麽好搬的,他住的屋子就是李大江祖先留下來的祖宅。
雖然幾度重建,但是還是沒有換位置。
新中國成立之後,李大江便不再幹撈屍人這一行當了,畢竟村裏來了工作隊,以及宣傳隊等等的隊伍。
宣傳著無神論,所以李大江撈屍的忌諱、手藝等等都不在重要。
若是有屍體從上遊流下來,村子裏的工作隊自然會組織村民去撈,當然就是簡單的撈起來,留在村子專門存放屍體的地方留上個三天。
若是有人認領便領走,沒有人認領的話,便會扔到後山竹林的亂葬崗裏。
對於李大江來說,不幹撈屍人這一行當算的上是一件好事。
他和兒子在生產隊裏幹幹活,晚上在家睡大覺。
挺滋潤的小日子。
屍體從上遊飄下來的幾乎沒有。
李大江撈屍一脈的存在更顯的沒必要。
直到那一年,動亂年代的開始。
每隔個十天半月就會飄下來一趟屍體,到後來甚至兩天一具,更甚者一天一具。
就是在那樣一個動亂的年代,一個動亂中平常的清晨。
一句屍體從上遊漂到了守江村附近的水麵。
村裏又忙活起來了。
在江邊玩耍的孩子看見了那屍體,回到村中通知了大人。
沒有多久,工作隊就到了。
為首的人是幹部叫包寧,是一個身材臃腫的女人,說話尖酸刻薄,但是也算的上是一個女強人。
他率領著幾條船到那屍體附近的水麵上,就像往常一樣,用杆子把屍體推到一艘船身邊,然後用鉤子再勾到船上。
但是當船兒走近的時候,眾人不敢動了。
這屍體與往常的不同。
這是一具女屍,身著紅色新裝,赤足,衣服已經有些許破爛了,但是屍體卻沒一絲浮腫。
躺在水麵上,眼睛緊閉,嘴唇血紅,臉蛋煞白,就像睡過去一樣。
李大江當時跟上了船,他在船上眯著眼睛看著這具屍體。
想起了祖訓“衣著腐,肉身全,大凶也,三拜過後,急回。”
然後立馬說道:“鄉親們,這局屍體別往回撈了,就著麽放著吧,怕不是我們撈的動的!”
話音一落,包寧就立馬開始反駁起來。
“我們是純粹的唯物主義者!為了人民!這屍體就是一個家的思念!怎們能不帶回去?離大講堂同誌,要是你再宣傳你的那一套,那就是反革命!”
另外一個村民幫腔的道:“對啊對啊,這就是一個逃婚的新娘,而且穿的這麽好,一定是個地主老財!你難道是要為了資本主義說話?你這是反革命!”
麵對著包寧尖酸的嘴臉,李大江欲言又止。
隻是說到:“唉~~撈吧撈吧,我這年紀太大了,撈不動了,你們年輕人慢慢幹,我精神上鼓勵你們。”
李大江心中已經對此有些數了,他不敢動著屍體,連看一眼都不敢,更別說碰了。
他能確確實實的感覺的到,這屍體,不簡單。
包寧又是一臉不樂意,然後指著李大江的鼻子說道:“李大江,回去扣你工分!”
“扣就扣吧,總比沒命強。”
平日裏,包寧和李大江關係就很惡劣,時不時就會罵起來,這次看在村民眼裏也很平常。
畢竟包寧是幹部,總是要聽幹部的話,跟幹部走嘛。
一眾人便把這屍體撈起來了。
“我擦,這真他媽沉啊。”
“哪個誰,小張,你抬一下他的腳,我這邊借不上勁!”
“唉,好嘞!”
一幫人先用鉤子勾住腰,然後向上托,這屍體似乎非常的重,讓大家很吃力。
一個村民用不上勁,讓那個叫小張的村民幫忙用手抬一下屍體的腳。
小張二話不說的就上前幫忙了。
坐在船尾的李大江看見這一幕,立馬何止道:“唉!別動那屍體!”
可惜的是已經晚了,那屍體已經被小張用手抬到船上了。
若是李大江撈屍的話,一般會把屍體拖到淺灘,然後走一套固定的程序再上岸的。
剛開始的時候,工作隊也是這麽辦的。
直到動亂時期開始,包寧當上了幹部,為了徹底的消滅所謂的“牛鬼蛇神”。
所以完全的改變了工作方式。
直接把屍體放到船上,美其言曰“證明世界的中心是物質,沒有鬼,沒有忌諱。”
以前李大江都可以當做看不見,這一次真的不行了。
這屍體本來就是很詭異的,竟然用手碰觸。
聽到了李大江的喝聲,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李大江著已經上船了的屍體無奈的歎了一口氣,說道:“沒事,你們繼續。”
那個年代,就算多想說,也不能說,李大江一家的特殊性,沒被批鬥簡直就是神的眷顧,李大江可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找麻煩。
李大江是一個活的非常聰明的人。
屍體撈上來之後,和之前撈到的其他屍體放到了一起。
生活再次回到正軌。
匆忙的一天過去了。
李大江和兒子回到家中,吃完吃完晚飯後就睡了。
李大江的兒子二十多了,已經和父母分開睡了。
靜謐的夜晚,隻有蟋蟀在樂此不疲的清鳴,他們似乎在宣告著絕望的到來。
咚咚咚
清脆的敲門聲響起來了,頻率很急,但是卻又不敢太大聲的敲。
睡眠很輕的李大江立馬從床上做起。
“媽的,大半夜不睡覺幹啥啊。”
李大江暗罵一句,然後輕手輕腳的起床了。
他不想打擾到兒子和媳婦的休息。
李大江穿好衣服開門之後,門外是提著手電筒的張黃飛。
張黃飛是村委會的幹部,沒什麽職權,工作內容多是跑腿,他就是白天一起撈屍的那個小張。
小張雙手帶著白色的棉布手套,平常時候沒見他帶過手套啊。
李大江帶著疑惑問道:“小張同誌啊,這麽晚了找我幹啥啊。”
李大江揉著眼睛,順便看了一眼時鍾。
已經十一點了。
小張是個憨厚的漢子,三十出頭,平時非常的沉穩,現在臉上卻帶上了焦急。
“李同誌,村長找你,快跟我走一趟吧。”
小張用力壓低自己的聲音,生怕被別人聽見。
“咋了,發生什麽事兒了?”
“哎呀,李同誌,真的是急事兒啊!”
小張著急的左顧右盼,然後趴在李大江的耳邊輕聲說道:“還記著白天工作隊撈出來的玩意麽?”
“咋了?”
小張眼裏的淚水打著轉轉,撲通一下跪倒在地,說道:“李大哥,救命啊!”
說著,小張摘下了手套,微弱的月光和手電筒光的照射下,清楚的看到了小張手背上滿滿的黑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