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我自由

  她叫紅妝,自幼為父母所棄,懂事以來,她的所有記憶都被一個叫做夢連溪的男子占滿。


  別的女子都是爹娘相伴長大,她不是!她是那個驚才豔豔的男子親手調教成長,生命裏最重要的他,除了他,還是他。


  依稀記得,幼時,有一個白衣男孩在她耳邊叨念,如何待人對事,她聽著覺得煩,就照著他的話去做,他讓不笑,她便再也未曾露過笑臉。


  十多年來,她幾乎習慣了這張沒有一絲表情的臉。


  銅鏡裏,有女子與其對視,嬌美的容顏,彎彎柳葉眉,不點而朱的櫻桃小唇,眼睛明亮,卻沒有一絲波瀾,少了屬於她這個年齡該有的活躍。


  她慢慢摸著自己的臉,這張臉是那樣好看,稱之傾國傾城也不為過,隻是她納悶啊,這樣的她,為何會被拋棄?

  “妝兒,開門!”


  說是這樣說,紅妝知道,門外的男子定會自己開門而入。對她,他永遠那般隨意!

  “怎麽不給我開門?”


  “太子殿下不是自己進的來嗎?紅妝何必多此一舉!”


  她站起身,算是恭迎他的到來。


  “說了多少遍,太子殿下是對外人的稱呼,你是我即將過門的媳婦兒,應該直呼我的名!”


  看她無動於衷的模樣,夢連溪有些泄氣。


  這個妮子,長大了竟然這樣不聽話,他說什麽都愛和他反著來,偏偏他又愛死了她這性子。


  母後曾經笑罵他,這是受虐狂!

  “妝兒一點都不乖,沒有小時候聽話!”


  小的時候,她機靈古怪的小模樣,可招人疼了,最最重要的是,她對於他的話從來是深信不疑,心中有話也會對他直言不諱。


  從何時起,那雙精致的眸子裏竟然藏了心事?

  夢連溪收起調笑的表情,正兒八經的打量著她,“妝兒,怎麽了?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來,告訴溪哥哥,溪哥哥給你報仇去!”


  她搖搖頭,沒有人欺負她!

  依著她的身份,誰吃了雄心豹子膽,敢欺負她?


  是她自己的問題。


  溪哥哥,多美好的稱呼,可她不這樣叫已經多年!

  記得五年前吧,一個長得凶凶的嬤嬤,曾經私下警告過她,讓她認清自己的身份,她不過是一介得他可憐的卑微女子,是沒有資格入主東宮,母儀天下的!

  母儀天下?


  她怎麽敢做去那樣一個虛無飄渺的夢!

  她向來都很有自知之明的!

  後來,這樣的話,她漸漸的聽得多了,也就漸漸明白了他們之間的差距,不管他對她多好,多貼心,不過是一時的,這樣的溫情不會永遠屬於她這樣一個孤女。


  她心中明白,他是孟國人人敬畏的太子殿下,更是孟國未來的主人,登上大位,君臨天下,是遲早的事。到時候,三宮六院,七十二帝妃,又有她紅妝何事?


  早知結局,何苦給自己做夢的空間?

  “太子殿下,紅妝想求您一件事,還望您答應!”


  夢連溪細細的看她,依舊是那樣一張冰山臉,卻似乎哪裏不同了。


  “說!”


  這是屬於太子殿下的威嚴。當然,對她早有收斂!


  “我想離開這裏!”


  他臉色大變,一把抓著她的雙肩,語氣森冷,“告訴我,原因!”


  他已經這樣低聲下氣了,難道她看不出來嗎?


  “紅妝承蒙太子殿下照顧多年,大恩大德,紅妝必定銘記在心。隻是,我本不屬於這裏,還請太子殿下放我自由!”


  自由?


  原來,在她心中,他束縛了她的自由!


  在她住進了他的心裏,想走,哪有那麽容易?


  “妝兒,你想要什麽,我傾盡一切都會為你辦到!隻是這自由,這輩子你都休想得到!”


  “是嗎?”


  她冷冷的回視他,“難道太子殿下想要留著一具死屍?”


  夢連溪眯了眯眼神,表情冷若冰霜,“所以,你這是想要要挾我?”


  “太子殿下若是想要這樣認為,何嚐不可?”


  說出這樣絕決的話,她的心止不住的抽疼。


  她不想這樣的……


  可是,長痛不如短痛,他們尚且年輕,一切都還來得及……


  隻要時間足夠,真的來得及!


  她是這樣安慰自己的!

  一時之間,氣氛突然變得凝固,他瞪她,她回瞪他,毫不示弱!


  僵持了許久之後,夢連溪緩緩的抬起手,在紅妝詫異的眼神中出其不意的點了她的穴道,“你……”


  夢連溪扯出一抹無心的笑,“妝兒,想要離開我,休想!”


  “記得嗎?我教你的第一句話便是,你的一切都是我的,除非我不要,否則你沒有離開的資格!”


  他的手輕柔的摸了摸她的俏臉,卻讓她心下生寒,“我知道,這段日子冷落了你,更知道宮裏有些人嚼了舌根,可是我以為你會來和我說,沒想到,我耐心等了幾日,竟然等來的是這樣的結果!”


  “妝兒,看來,我不該高估你這顆小腦袋!”


  她怎麽這麽笨,受了委屈,不該向他哭訴嗎?何必自己忍著那些本不該她受的氣!


  這是他親自養大的小丫頭,他一天一天看著她出落得如此出色,看著她一日一日走進自己的心裏,在他這樣愛她的現在,怎會放她離開?


  難道她還看不清形勢嗎?


  紅妝瞪他,他這是什麽意思?

  嫌她笨嗎?


  “不要這樣看著我,那樣我會控製不住自己的獸性,等不及我們大婚那一日便將你占為己有!”


  他這話,說的相當的無賴,卻讓她一瞬間紅了俏臉。


  從小到大,她不是早就領略了他的無恥之極嗎?


  從小到大?


  想到這個字眼,她的心不禁黯然。若是永遠長不大,那該多好,他們可以開心地笑,肆無忌憚的鬧……


  那一年,夢連溪千載難逢的出宮一趟,卻匆匆而回,在回宮的路上,他撿了一個尚在繈褓裏的小女娃。


  她那水晶葡萄般的眼睛裏泛著些許紫色幽光,隻那淡淡的一瞥,他突然心思一動,想要帶走這個玲瓏剔透的女娃娃!

  而他,也確實這樣做了!


  那一年,他三歲,她一歲!

  那是他們的第一次見麵,卻注定了他們今生今世的愛恨糾葛!


  一路上,他一直抱著她,而她也很乖的在他懷裏,安安分分的,是不是眨著大眼睛,瞧瞧周遭的情形,許是知道他們不是壞人,不一會兒便安分的睡著了。


  馬車上,有女子帶著笑意的打趣聲,“怎麽,溪兒才這麽大,就想當爹了?”


  夢連溪頓時一臉黑線。


  他的娘親有時候說話總是讓人有種憂傷滴趕腳。


  “沫兒,怎麽說話的?”


  “咱們的太子殿下難得散發那他所剩不多的母愛光輝,我們這當爹娘的也不能打擊他不是?”


  這是夢琉年特有的冷笑話。


  母愛光輝?


  拜托,他是如假包換的男人,隻是小了點而已!


  不過是難得善心大發,他們居然這樣笑話他,還能不能愉快的玩耍了?


  “爹,娘,你們倆怎麽這樣?”


  “小子,娘可警告你,你要想帶她回去,我也不反對,不過你自己照顧,我可沒時間!再說了,你也該嚐嚐你娘當年帶你的痛苦了!”


  小小年紀的他白了唐沫柒一眼,直覺回道,“本來就沒指望你!”


  聞言,唐沫柒瞪大眼,好奇,“真的想當爹了?”


  “不對啊,你才三歲,這也太早了點吧?”


  轉而,她將矛頭對向夢琉年,“你看看你,平時忙於政事,疏於管教你兒子,這才三歲就想當爹了,那我豈不是要當奶奶了?”


  “不行不行,我還這麽年輕,叫奶奶,不老都叫老了!”


  馬車裏,大男人小男人無語的對視一眼,這是什麽邏輯?

  於是,唐沫柒馬車裏出現了灰常詭異的一幕:唐沫柒坐在角落裏畫圈圈,時不時盯著睡的香噴噴的奶娃娃,眼神怪異;小小的美男子一瞬不瞬的盯著懷裏的娃,好像在看珍寶一般……


  回到宮裏,他即刻下令尋來最好的嬤嬤給她哺乳,給她穿最好的綾羅綢緞,最細心的宮人悉心照看她……


  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想要如此寵愛一個人,哪怕這個人尚且是個孩子。


  不過,這孩子也是出奇的黏他,他剛剛離開一會兒,去換衣服,就聽得她撕心裂肺的哭聲。


  急聲詢問,“她這是怎麽了?怎麽哭的這麽厲害?”


  “奴婢們也不知,這小姑娘精的很,奴婢們剛剛抱她,她就如此這般哭鬧,將她安置在床上,她便不哭了,不知是何道理?”


  夢連溪也納悶,照看她的人都是有著多年經驗的老人,應該不是弄疼了她,所以,她這是……


  他疑惑的上前抱過她小小的身子,原本哭的很厲害的小臉頓時咧開了一抹燦爛的笑,甚至還掛著一顆大大的淚珠呢!

  這妮子,當真是精得很呢!

  她竟然知道,這些人不是真心要對她好的人,所以在被她們抱著的時候,一個勁兒的哭,搞得像別人怎麽著她了似的。


  “以後,你就叫紅妝,是隻屬於溪哥哥的妝兒!”


  從一日起,小小的紅妝就常伴在他身側。


  她一句“哥哥”,能夠讓夢連溪接連樂上三天。


  對於夢連溪而言,他最喜歡的時刻便是小小的紅妝趴在他膝蓋上,不會笑的俏臉上閃著好奇,一個勁兒的問這問那。


  他五歲,她三歲,他叫他第一首詩:“腹中愁不樂,願作郎馬鞭。出入擐郎臂,碟坐郎膝邊!”


  年幼的她,記憶力極佳,隻一遍便記住了。


  太子宮中,時不時會聽到她稚嫩的嗓音,“腹中愁不樂,願作郎馬鞭……”


  他七歲,她五歲,他教她習武練劍,每日辰時起,子時睡,待她相當的嚴苛。


  練武者,需得紮穩根基,如果下盤不穩,所練就的不過是花拳繡腿,不堪一擊。


  而他要求的,是沒有他在她身邊之時,能夠有自保的能力。他不可能時時刻刻在她身邊,而他這樣的人,注定要與危險相伴,想要活命,就要有讓別人膽怯的本領!


  紅妝也不曾辜負他的希望,不管多難多苦,她總是咬著牙關撐過去,久而久之,小小的她也能與稱之為奇才的他打上幾百個回合而不落敗招!

  夢連溪曾無比自豪:不愧是他看中的人!


  隻是,到底是看重,還是看中呢?


  年幼的他,自己尚且還不知曉。直到一日,發生了一件令他始料未及之事,才知道他對她的感情早已在不知不覺中變質!

  十歲,對於一個孩子來說,是人生的一個轉折點。


  一眨眼,夢連溪已是十歲之齡。此時的他,出落得很好,是令人一見難忘的美男子。


  好吧,說是美男子還不至於,應該是美男孩……


  一襲白色的長袍,襯得他愈加溫潤如玉。隻是細看之下,才可看出其眼底的智慧狡黠。


  八月初八,是他的生誕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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