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穀
當時的他,想的是,能夠在昏迷之際還如此心心念念一個女子,想來也是至情至性之人。就算是為了小雪,他救他也無可厚非!
接下來的一段日子,他一直照顧著這個受傷的年輕人。
在他夢中的囈語中,他驚覺他們竟然是同道中人,都是為情所困,皆是為恨所累……
許是這股惺惺相惜吧,他衝動之下,用了自己三分之一的內力來救他。此刻的他,怎麽會想到,自己救的那個人會是一個恩將仇報的小人呢?
聽到這裏,紅妝忍不住瞪起眼,“沒想到他居然是如此小人!”
看著小女娃氣憤不已的模樣,原本心中的怒意突然之間就一擁而散了。
也罷,就當是講故事吧。至少還是有人願意聽聽那段過往的。
紅妝呢,不是沒聽過毒王聖手的名號,隻是覺得此人擅於用毒,太過狠辣,實在是有違做人的根本。
現在聽來,每個人的身上都有一段淒慘的故事。
也是,沒人生來就是殘暴不仁的,或是周圍的環境熏陶,或是被逼無奈,或是仇恨所致……眼前的他,人人口中的惡魔,曾經不也是個愛情至上的純淨之人嗎?
“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之後啊……”
行塹睡了一個多月,方才醒來。
醒來之時,環視周遭的環境,居然如此陌生。多年的經驗讓他頓時警覺起來。
這時,鬼聖從外麵端著藥碗走了進來,“你醒了?”
“你是誰?”
一個多月沒有說話,這聲音自然是暗啞無力的。可他的氣勢依然不減。
鬼聖嗬嗬一笑,“這裏是鬼穀。你受傷昏迷,被我帶了回來,知道嗎?你已經睡了一個多月了,居然還有力氣拿劍,功夫當真不錯!”
“不過,我若是你的話,一定會放下劍,乖乖的喝了這碗藥,以補充自己的體力。”
“你到底是誰?”
行塹眯了眯眼,眼前這個人亦正亦邪,可他在他的眼中又看不出任何壞的心思。他是一個身懷血海深仇之人。為了這仇恨,他放棄了生命中最寶貴的人,怎麽能因為掉以輕心而白白葬送了這好不容易得來的命?
“聽說過毒王聖手嗎?”
鬼聖將手中的藥碗放在他身旁的桌子上,淡淡的問了一句。
“你是毒王聖手?”
行塹神色一斂,反問道。
“難道不像嗎?”
“小夥子,老夫一生是殺人無數,卻從不殺無辜之人!你放心吧,我如果想要你的命,不會傻了吧唧的給你治好傷才動手!”
行塹似乎是不太信任他的話,可轉念一想,也是。他都昏睡了那麽久了,他如果想要殺他,早就殺了不是嗎?還會在這裏與他磨嘰?
“你救我,到底是出於什麽目的?”
心中的疑問一直盤旋著,令他不得不一吐為快。
“救人罷了,難道一定得有目的嗎?”
“我做事,想來隨心所欲,高興救便救,不高興便不救。如今,你該慶幸,你是在我心情尚佳的情況下遇到我的,否則此刻的你早已曝屍荒野!”
“晚輩多謝前輩的救命之恩!”
他掙紮著下拜,對著鬼聖重重的磕了一個頭。
向來,他的膝蓋跪天跪地跪父母,這是第一次,他跪了父母之外的人。
“舉手之勞而已,不必言謝!”
“這一個多月來,我從你的囈語之中,隱隱猜了個大概。怎麽,想要報仇?”
行塹點點頭。
他真是沒用,這麽多年了,他的大仇始終報不了。
“仇人是什麽來路?”
“我叔叔!”
鬼聖一時之間也不知如何去問。
他隻能說,這個世上存在著太多的變數,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其實少的可憐!
“願意說說嗎?”
行塹撇過臉,這事兒他連萱兒都沒告訴,怎麽會告訴一個外人?
“既然不願意說,那就把藥給喝了!”
“自己的身子都不調理好,談及報仇,簡直就是癡人說夢!”
不愧是毒王聖手,上一刻還和顏悅色的,下一秒就多雲轉陰了。
他背著手,步調生硬的走了出去。
那一刻,沒人知道,他內心的翻騰——隻因,他想起了曾經的最愛,那名叫做小雪的女子!
行塹,終究是留了下來。
原因無他,他想拜他為師!
對於收徒,他是沒有興趣的。可想著如果這一身的本事後繼無人,那該是怎樣的悲哀?
最後,抵不過內心的渴望,他於半月之後,正式收行塹為弟子,他一生中唯一的弟子。
至少,當時他是這麽認為的。
作為師父,他無疑是稱職的。他毫不保留,將著一身的本事盡數傳給他,隻因他的弟子身負血海深仇!
他敢如此做,是覺得行塹是個正義的孩子,在他的眼中,沒有看到那種貪婪的目光,更沒有算計。
練功,又豈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呢?
好在,行塹也算是努力,每天除了練功之外,再無別的事情。而他這個師傅,居然還苦逼的要伺候他的一日三餐!
因為他發現,他這個弟子在做飯方麵居然沒有一絲天賦,完全就是一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大少爺……
為了他的廚房不再被荼毒,還是讓他伺候他吧!
日子過的很快,如此,三年便過去了!
行塹不管是功夫還是用毒,都已更上一層樓。如今的他,早已今非昔比,甚至在用毒方麵還青出於藍!
學成,下山,他得為親人報遲來已久的大仇。
身為師父,他是讚成的——他自己本就是個嫉惡如仇的人,有仇不報,豈非禽獸不如?
行塹離開鬼穀時,他告訴他,必要之時,可放出他的名號。想來,沒人敢過多的糾纏。
自他離開之後,他又恢複一個人的生活,每日裏,練練功,製製毒,心裏頭,卻多了一絲牽掛。
他想,或許他是時候該出去遊走一番了!
避世多年,他不想太過惹麻煩,於是易了容出穀,往行家而去。
江湖之上,行姓並不多見。而武林第一大家在十年前被滅門,獨留公子在世間奔走。想來,行家唯一的遺孤便是行塹吧?
這些年來,他的性格變幻不定,對於身邊的人或事,已經不知道該如何去關心了。但是對於這個弟子,他無疑是上心的。
他們約定好,一旦他報了大仇,便回來隱居,兩人相互切磋,一起研毒。不求獨步武林,但求無人敢欺!
可他怎知,這次的行家之行,居然是他的大劫!
一路之上,故意重遊,腦海中想起的是多年前與小雪的美好回憶。
這麽多年了,他的腦海中早已忘了小雪長得什麽模樣,記得的,不過是曾經的那份美好。
往事已逝,他告訴自己,不去想了。以後有他的弟子陪著,想來也不會太過於寂寞。
他苛責了自己幾十年,是時候放下那段不堪回首的過往,好好的頤養天年了。
如此想著,心中隱隱升起一股激動,想要早些尋到行塹,然後與他一同回穀……想著那樣的未來,腳下生風,眨眼之間便來到行府門口處。
四周太過安靜,一點喧鬧聲都沒有,讓他不禁心生警覺。
前段時間,他聽說,毒王聖手重出江湖,掀起一段腥風血雨,而他首當其衝收拾的,是武林第一大家,行府。
眾人皆言,這行府當真是倒黴,十年前,慘遭滅門,行府大公子不知所蹤。之後,行家二老爺重整行府,又複往日風光。沒想到,今日又被這毒王聖手以毒滅了全家,無一生還。
當時,他點頭,還真是有他的風範。
如今想來,隱隱覺得不對勁。眼前的一切安靜的令人發慌,潛藏在骨子裏的那份警覺油然而生……
“不好,中計了!”
他閃身欲退,卻被突然從四麵八方湧來的人給圍了個水泄不通。而站在最中間的人儼然是他一直擔心的徒弟。
這個時候,就算是傻子,也明白了事情的始末緣由。
“毒王,江湖傳聞,你退隱江湖多年,何以又出來為非作歹,殘殺無辜?”
“哼,老夫做事,還用與你們這群人交代嗎?”
他這個人便是如此,凡事不愛解釋,哪怕是別人冤枉了他。
想來,行塹便是知道他的脾氣,才敢如此堂而皇之的出現在他麵前吧?可那又怎樣,他控製不住自己這個倔驢脾氣。
“你……”問話之人氣急。
許是從來沒有人敢如此小瞧於他吧。
“既然如此,血債血償。你殺了行府滿門雞犬不留,那我們這些人便要為行府之人報仇!”
他不屑的冷嗤一聲,“卑鄙小人而已,死有餘辜,留在這世上也是作惡多端!”
“像你們這種自詡是正義人士,你們的身上又有幾個人是幹淨的?”
“罷了,何必浪費唇舌與你們說這麽多的廢話。既然要動手,那就開始吧!”
這時,行塹走了出來,雙手高舉,“眾人聽我一句,如何?”
在場所有的人皆附和,“既然是行公子之言,我們理當遵從!”
“各位,毒王聖手雖然作惡多端,但也算是為我行家滿門報仇雪恨,還望各位能夠網開一麵,既往不咎!”
“行公子這話是什麽意思?”
行塹臉色一正,神情略微痛苦,“相信大家都還記得十年前行家被滅門的慘案吧!那是我叔叔所為,也是現如今行家的當家人!”
“我雖然不讚成他的手段,但毒王也算是為我行家報仇,還請各位看在已故先父的薄麵之上,放過毒王聖手……”
“這怎麽可能?”
“是啊,絕無可能。眾所周知,毒王聖手惡貫滿盈,殺了他那是給天下人除害,豈有放過他之理?”
“兩位先不要激動!”
“我們所知道的,不過是江湖傳言而已。傳言是真是假,其實我們都不知道。”
“的確,他當年殺了許多人,但是據我所知,那些人皆是該死之人。既是該死,殺了又有何妨?難道留著他們,貽害蒼生嗎?”
行塹的話,令眾人陷入了沉默中。
此刻,鬼聖也糊塗了。
行塹的葫蘆裏到底賣的是什麽藥?
他敢肯定,眼前的這一幕,一定是在他的算計之中。那麽,殺了他,以絕後患,他便自此高枕無憂,何必又多此一舉,替他說情呢?
行塹看著鬼聖眼神之中的困惑,不予多解釋。
這一次,他承認自己當了卑鄙小人,將自己所做的一切盡數嫁禍到了他的頭上。
其實,他想的是,就算是嫁禍給了師父,依著師父隱居之處,外人是不可能找得到的。誰能想得到,他居然出來找他了?
一個多月前,他聽手下的人來報,已經追蹤到了毒王聖手的下落。當時他聽了,覺得是天方夜譚,可證實過後,他不得不相信。
於是,不得已改變計劃,才有了現在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