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0:溫暖自己
樓上,嚴白一入病房就說:“我剛才在樓下碰到小嫂子,她一個人坐在小花園裏,看起來不高興。”
顧宴靠在床頭,翻閱著文件,聞言臉色一沉,扭頭看向他。
而後,掀開被子就要下床。
嚴白趕緊攔住:“你急什麽啊!薇薇跟我一起來的,這會兒在樓下陪著她呢,不會有事的。”
“我下去看看。”
“你要做檢查了。”嚴白過來就是帶他去做檢查的,看看這雙腿到底恢複的怎麽樣,以便確定接下來的治療方案。
說起來也鬱悶,癱瘓了那麽多年,國內國外訪遍名醫,又艱苦卓絕地堅持複健,終於能站起來了,能像正常人一樣走路了——
可還沒來得及跟外界公布,就又被一場意外打回原形。
嚴白都覺得,老天爺簡直在開玩笑!
“等會兒再做。”
見他杵著不動,顧宴臉色又肅穆了幾分,“還愣著幹什麽?輪椅推過來。”
嚴白無奈地歎了口氣,一邊去推輪椅一邊嘀嘀咕咕地嘲諷,“一身傷都沒好,天天折騰,真當自己是超人了!”
顧宴坐上輪椅,便讓嚴白推他下樓。
可到了小花園一看,沒見林楚楚的身影。
“你不是說人在樓下嗎?”
嚴白左右看了一圈,的確到處都沒有,也覺得奇怪。
“剛才是在啊!”說著,他趕緊拿出手機,直接給白薇薇打電話。
手機很快接通,他還沒說話,白薇薇的語調先傳來:“嚴白,我正準備跟你聯係呢!”
“怎麽了?”
“楚楚的爸爸過來了,在醫院,來看望那個淩少爺,淩家的人也在,我跟楚楚一起上樓來的,他們在病房裏,我在外麵呆著。”
嚴白一聽,臉色微變,隻怕是要逼婚了,立刻道:“我們馬上到。”
掛了電話,他推著輪椅又回去,“薇薇說,盧裏司來了,兩家的人都在淩至誠的病房裏,我們去看看!”
顧宴沉默未語,連硬朗英俊的臉龐,明顯又嚴肅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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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淩,這次的事我都了解了,真是多虧了阿誠,若不是阿誠及時救了小語,後果不堪設想!阿誠就是小語的救命恩人呐!”盧裏司見到老友,一番話感恩戴德,發自肺腑。
林楚楚在一旁悶悶地坐著,心裏不服。
顧宴為了救她,也是豁出命去,而且傷得更重,也不見爸爸有半句感謝。
如今,同樣的事發生在弗蘭克身上,就成了再生父母。
長輩們客套來客套去,她僵在那裏,如坐針氈。
突然,手臂被姐姐碰了碰,她驀地回神抬眸,“啊?”
“爸爸跟你說話呢!”盧晶然低聲提醒。
林楚楚這才看向盧裏司,昳麗乖巧的臉上微微露出笑意,“爸爸,怎麽了?”
盧裏司見女兒心不在焉的模樣,心裏不滿。
可當著老友的麵,不好表現出來,隻好壓了壓脾氣,又問:“關於你跟阿誠訂婚的事,你有沒有什麽要求?比如,你要請多少好友,儀式想要什麽樣,去哪裏拍婚紗照……”
盧裏司每問一句,林楚楚的頭皮就要麻一下。
這是要逼婚嗎?
“爸,我什麽時候要跟弗蘭克訂婚了?”她知道自己再不反抗,就真的要被包辦婚姻了,於是不得不表達心裏的想法。
“我那天跟弗蘭克見麵,就是跟他說清楚這件事的。爸,我跟弗蘭克隻是朋友,沒到男女之情這一步。弗蘭克救了我,我很感激,我願意用任何方式去償還——除了結婚。”
林楚楚話音落定,整個病房都安靜下來。
不止是盧裏司跟唐慧茹的臉色不好看,淩家人更是臉麵無光!
“老盧,你跟孩子都沒商量好,怎麽就貿然答應?”沉默片刻後,不悅的質問聲傳來,淩父看向相交多年的老友,語帶責備。
盧裏司更覺尷尬,心裏壓著對小女兒的不滿,臉上陪著笑:“你們之前也說了,感情是可以培養的,你們對小語也很喜歡——何況阿誠救了小語,有這份恩情在,兩個孩子能好上的。”
“不會的,爸爸!”林楚楚想著一不做二不休,反正已經揭竿而起了,倒不如直接把天捅破,“我有喜歡的人,不會再喜歡上弗蘭克,我跟他隻是能朋友。”
“小語!”盧裏司再也忍不住,嚴厲地沉聲一喝。
唐慧茹跟盧晶然都看向林楚楚,一個同樣是生氣不解,另一個卻是擔憂同情。
“爸,你們不高興我也要說!”林楚楚站起身來,腦子裏一股熱血橫衝直撞,素手緊張地顫抖握拳,看了看兩邊的長輩,“我知道你們是為了我好,想讓我找一個好婆家。淩叔叔、淩阿姨對我也很好,弗蘭克對我同樣沒話說,我很感謝你們,但感謝跟感情是兩回事,我不想勉強自己。”
“我前二十年,在一個不屬於我的家庭裏長大,從小就要看人臉色,逆來順受,甚至要討好別人,來換得一點關注,一點和顏悅色——我以為,找到了親生父母,我就能隨心所欲,終於不用活的那麽小心翼翼了,可現在,你們卻打著愛的名義,繼續逼我做那些我不想做的事!”
話音未落,盧裏司夫婦的臉色倏然變了。
被女兒當眾控訴,這無異於甩耳光。
就算跟淩家是世交,但這一幕落在人家眼裏,也照樣尷尬難堪。
病房外,原本準備闖進來的顧宴等人,聽到這番話,也遲疑地頓住了。
嚴白蹙眉,先是跟白薇薇對視了眼,又不安地看向輪椅上不發一語的表哥。
顧宴沒出聲,臉色淡漠,可幽深暗沉的眸底,卻氤氳著繾綣心疼。
是他的錯。
若不是他當初一意孤行,非要利用這丫頭打擊盧裏司,也不會把事情弄到如今的地步。
一個從未受過寵愛的可憐小女孩兒,她憑著自己強大的內心依然堅強樂觀地生活,沒有人溫暖她,她就自己變成小太陽,溫暖自己。
這麽可愛陽光、善良純潔的小丫頭,去被她狠狠利用,深深傷害。
而如今,她還敢再一次選擇自己。
顧宴心裏的內疚、懺悔、自責、沉痛,排山倒海般湧上來,壓縮著心髒,浸泡了五髒六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