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0:我的愛人

  顧宴看向他,臉色嚴肅,一字一句重若千斤地道:“盧叔,不管我們是什麽立場,對待她時,我們的目的是一致的。她已經夠可憐了,你身為父親,難道不希望多一個人疼她、愛她、護她?”


  盧裏司不為所動。


  想著女兒哀傷悲痛的神色,他心裏便怒意叢生。


  “疼她、愛她、護她?”他冷諷地笑著,極為不屑,極其懷疑,“你的所作所為,是真的是疼她愛她?”


  顧宴知道,盧裏司還在惱怒他不該把這事兒捅出來。


  說實話,他心裏也是矛盾猶豫的。


  可如今木已成舟,一切真相大白,他心裏反倒覺得釋然坦蕩,不覺有錯。


  他相信,楚楚縱然一時難以接受,但等情緒平複後,肯定跟他想法一樣。


  不管真相如何,是好是壞,這都是她過去人生的一部分。


  她有權利知道。


  也有權利決定,原不原諒這樣的父母。


  “我是不是真的疼她、愛她,她最清楚。”片刻沉吟後,顧宴冷靜地回應這話。


  跟盧裏司的恩怨太深,他知道,單憑自己幾句話,不可能化解。


  無妨。


  反正,他也沒怎麽在意盧裏司的看法。


  他讚成或是反對,都不影響他繼續愛那個丫頭。


  而如今一切攤牌,他們之間也沒有遮遮掩掩的必要,以後反對的公開反對,約會的公開約會。


  這局麵,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反而達到了平衡狀態。


  ****

  林楚楚離開公司,可一時之間,並不知道該往哪裏去。


  這兒不是港城,她雖然在幾個月前來住過一陣子,可到底還是個陌生人。


  站在街頭,看著滿大街金發碧眼的異鄉人,她茫然無措,隻覺得天大地大,卻沒有她的容身之處。


  心裏恨嗎?


  多少還是有的。


  可站在每個人的立場,大家都有不得已的苦衷,沒有誰是主觀上要來傷害她的。


  所以,她的恨也那麽的空洞乏味,沒有對象,沒有宣泄點。


  彷徨無措到最後,便隻能覺得是自己命不好。


  沿街走到夜幕低垂。


  街燈亮起,她站在一條河邊,看著河裏的小船悠閑地蕩著,岸邊坐滿了食客,三五成群,聊天談笑,品嚐美食。


  不同於國內的繁華時尚,這條街看上去特別浪漫慵懶,也沒有很高很現代的建築。


  河道兩邊的欄杆上種植著美麗的花兒,叫不出名字來,隻見黃黃紅紅紫紫白白,籠罩在夜色下,向微風點頭搖擺。


  食物的香氣縈繞在鼻端,她才驚覺自己一天都沒吃沒喝,再加上時差原因,這會兒隻覺得渾身疲憊酸軟,連站立的力氣都沒有了。


  蹲下身,在河道台階上坐下,她耷拉著腦袋把下巴墊在膝蓋上,雙手抱著雙腿。


  小時候,當她被姚欣枚母女欺負得慘了,偶爾也會跑出去,在江邊枯坐幾個小時。


  那時候她曾不止一次對著河神許願,願媽媽對她好一些,願姐姐不要排斥她。


  她更曾無數次望著夜空發呆,詢問老天爺為什麽把她投胎在這樣的家庭。


  當然,河神沒有實現她的願望,老天爺也沒有回答她到底是什麽原因。


  一次次的懷抱希望,又一次次破滅碎落之後,她漸漸知道,那個家根本就沒把她當成一份子。


  她要好好生活,便隻能靠自己。


  漸漸地,她不再傷心,不再悲觀,不再怨天尤人。


  既然沒人給她亮光,那她隻能做自己的小太陽,自己照亮自己。


  現在回過頭想想,任何事情都是兩麵性的,那種經曆帶給她的也不完全是負麵糟粕。


  如果不是從小經曆了各種不公和屈辱,她也不會煉就這堅韌樂觀的性子。


  從小到大,她無論受到什麽挫折與困難,遭遇什麽不公和憤怒,都能很快地自我消化,調整好狀態。


  頂多過一晚,睡一覺,醒來就又是打滿雞血的狀態。


  姚欣枚罵她是沒皮沒臉,不知羞恥,其實她隻是豁達開朗,懶得計較而已。


  說的更通俗,就像一隻打不死的小強。


  如今,童年的那些願望都實現了。


  雖然身世真相讓她頗受打擊,可落定了細細一思量,這種打擊能比童年少年在林家受的那些苦和屈辱,更讓她難受嗎?


  沒有。


  找到家人,生活改善,未來明朗,還有一心一意愛她的男人——


  怎麽比較都是如今更幸運一些。


  所以,她還有什麽好傷心的?

  林楚楚坐在台階上,兀自把前前後後這麽多事,全都在腦海裏過了一遍。


  等到一切理順,心裏的陰霾不快早已被夜風驅散的七七八八了。


  身後就是人來人往的街道,一個熱情浪漫的單身小夥發現河邊坐著個孤零零的東方女孩兒,忍不住跟花童買了朵玫瑰,朝她走去。


  “你好,漂亮的東方女孩兒,我可以請你共進晚餐嗎?”


  金發碧眼的西方男人遞上玫瑰花,優雅地邀請。


  林楚楚驀然一怔,轉眸看向他,微蹙柳眉。


  男人以為她是聽不懂英文,立刻蹩腳地比劃起來,“我……見你一個人,是遇到什麽問題了嗎?我可以請你吃飯。”


  他用手比劃著吃飯的動作,又轉身指了指身後的餐廳,“我們可以坐在河邊,一邊欣賞美景,一邊吃飯。”


  林楚楚明白他的意思,她的英文水平日常溝通是沒問題的,隻是沒想到會被一個素不相識的外國男人邀請共進晚餐,有點尷尬不好意思。


  “對不起,我——”


  她客氣地笑了笑,正要婉拒,身後另一道低沉磁性的嗓音隨風灌入耳蝸:“對不起,她是我愛人。”


  熟悉的聲音把林楚楚嚇得一愣,條件反射般朝另一邊回頭,繼而看到坐在輪椅上不知何時出現的顧宴。


  兩人視線對上,女孩兒愣了一秒,隨即轉頭。


  那個外國男人看著輪椅上的顧宴,跟眼前女孩兒一樣是東方麵孔,心裏就明白了。


  隻不過,當注意到對方的雙腿,身下的輪椅,男人眸底又劃過惋惜。


  顯然覺得,這麽漂亮的女孩兒跟一個殘疾人在一起,有些不配。


  外國男人聳肩,攤手,識趣地捏著玫瑰花起身走了。


  嚴白推著顧宴,又朝前挪了點,而後停住。


  看著地上的女孩兒,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蜷坐在地上,顧宴微微抿唇,眸底溢滿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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