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被掩蓋的案件
此時此刻我的頭又一次開始劇烈的疼痛,這種疼痛感讓我回想起夢中的場景,那個我做了一次又一次的夢,那個每一次都相同又有一些變化的夢,那個衝著我微笑的女孩和她腳上那雙粉色帆布鞋,以及她腳邊的那一塊長滿青苔的三角形石頭。
我再睜開眼環顧四周,這裏確實和夢中的場景非常相似,要說有哪裏不同,大概就是在夢裏這裏的草還沒有長得這麽茂密,那棟小屋也沒有被燒毀。我突然意識到讓我害怕的一點,難道我曾經到過這個地方?
不對,確切的說,那個夢或許就是我小時候的記憶,在我失憶的那一年的記憶,這麽說來,我當時或許正在這附近玩耍,又或者,死在這棟屋子裏的兩個人和我有某種關係。想到這裏,我不禁害怕起來。我知道在醫學中有一種失憶症是選擇性失憶,而人們忘記這一部分記憶多半的原因是因為這些記憶是痛苦的,在我不斷追尋真相的同時,這些痛苦的記憶似乎也在漸漸蘇醒,可是我真的有勇氣去麵對嗎?
想到這裏,我突然停住了腳步,看著眼前這棟廢棄的屋子,時間和大火已經帶走了它原本的樣子,現在的它看起來破爛不堪,就像那段被帶走的記憶一樣。
猶豫了很久,我還是抬腳向那棟小屋走去。也許那段記憶會很痛苦,但是斷斷續續的奇怪的夢境,還有經常從腦海裏閃現過的片段更讓我難受。我不想再當一個失去一段記憶的不完整的人。
這棟屋子非常的破舊,但是我似乎能在腦海裏構造出它本來的樣子,以前的記憶也開始一點點閃現出來,我感到頭劇烈的疼痛,一閉上眼睛就能看到一些片段式的畫麵。
我看到一個女人的腳,她遞給我一盤水果,但是她的臉龐是模糊的。
之後我好像跑上二樓的某一個房間裏,房間裏放著很多小汽車玩具,我把手裏的水果放下來,然後開始玩玩具。
隨後畫麵又閃現到客廳,我似乎在和什麽人玩著捉迷藏,我從沙發後麵又跑到客廳的窗簾裏麵躲起來,一個男人過來把窗簾拉開,我同樣也看不清他的臉,但是我笑的很大聲。
接著我聽到一陣門鈴聲,我跑去開門,打開門後呈現在我麵前的是一雙雨靴,我慢慢的抬頭,試圖看清來的人的模樣,那是一件黑色的雨衣,男人的腰間別著一把小刀,再往上看,突然畫麵裏出現了一條蛇,它張大嘴巴衝我咬過來……
一想到這裏,我的頭就開始劇烈的疼痛,我不得不蹲下來捂著腦袋,沒辦法,我還是想不起來當時發生了什麽。這件屋子讓我想起來更多的事情,可是依舊是片段式的記憶,但可以肯定的是,我確實在這裏麵住過。
我又試圖讓自己再想起些什麽,但是腦袋一片空白,看樣子這個屋子也隻能幫我想起這些事情了。在這幾段記憶力,我和那兩個看不清臉龐的大人都十分親密,或許他們就是我的生父生母,至少也是我的親人,哥哥姐姐之類的。所以我能猜想到的就是,二十年前這場大火帶走了他們,而我或許由於某種原因從火災裏逃了出來,並且失去了記憶。
可是我記得院長曾經和我說過,我被抱到警察局門口的時候渾身是血,如果這隻是一起簡單的縱火案,又怎麽會有那麽多血出現?二十年前的事情一定另有隱情。
我看了一眼時間,已經下午了,迫使自己努力回想過去讓我筋疲力盡,我找了一個飯館隨便吃了點東西,就早早的回到旅館了。
回到旅館後,我又一次點開那個匿名的人發的帖子,在帖子下麵留言,詢問他是否了解更多的隱情。雖然我不認為這麽多年過去了這個人還會回複我,但是我想至少還是有一點微弱的希望的。
回複完帖子,我便閉上眼睛,半天的時間已經讓我精疲力盡,很快我進入了夢鄉。
這一夜沒有夢,我睡的很舒服,也許是回憶起一些事物讓我感到愉快,我從晚上九點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八點,一覺醒來外麵的陽光很溫暖,冷氣又讓整個房間的溫度不至於太過灼熱,我看著鏡子裏自己的臉龐,我還從來沒有這樣審視過自己,已經到了二十五歲的年紀,好在還沒有因為發愁而長出皺紋,劉海有一些分叉了,眉毛或許該修一修了,一天沒刮便長了不少胡子。
我看著鏡子裏的自己,陌生又真實,很難想象這張臉龐在二十年前到底經曆過什麽,有時候看著鏡子會突然不認識自己,這種感覺並不經常,但很強烈。
收拾好東西,我就出門吃了午飯,除了那些片段式的記憶,這件案子我依舊毫無頭緒。突然失去了方向,我不知道該去哪裏。
我又一次走到那棟被燒毀的屋子前,妄圖再回憶起什麽,可是這一招好像不管用了。
“你為什麽想知道二十年前的事情?”正當我準備回去的時候,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我轉過頭,是鄭來銘,他拄著拐杖,站在我身後。
“二十年前,我五歲,由於發生了什麽事故而失去了記憶。這件事情困擾了我很久,現在,我想要找出真相。”
鄭來銘眯著眼注視著我,良久,又開口道:“那個回帖的人就是你吧?”
我有些驚訝:“你也看過那篇帖子?”
“那篇帖子就是我發的。”
我的語氣更為驚訝:“你發的?可是為什麽在1997年一月以後你就再也沒有更新過了?我以為你出了什麽事情……”
“外麵太熱了,到我家去談吧。”鄭來銘說完,轉身上了停在他身後的轎車,我也趕忙跟著坐了上去。
“所以你當年也一直在追尋真相?”車剛啟動,我就迫不及待的問起來。
鄭來銘拿出水杯漫不經心的喝了一口水:“是啊,二十年前,我還是一個小警察,那時候的我很天真,一心隻想要抓住凶手。”
“那你後來抓到凶手了嗎?”
鄭來銘沉默了一會,又搖搖頭,轉頭看向窗外:“後來我放棄了。”
“放棄了?沒有抓到凶手為什麽就放棄了?”
“你不明白,年輕人。當年的事情很複雜,連環殺人案發生的時候,正好是我們鎮評選文明鄉鎮的時候,要知道,這個頭銜對於那個時候的理古鎮來說有多重要,如果能夠評選上,政府發放給我們的資金就會加倍,整個鎮子的生活也會得到改善。”
“我不明白,這和那件殺人案有什麽關係?”
“這件案子如果被來視察的領導知道,那麽我們鎮就會失去這個頭銜。第一件殺人案發生是在1996年夏天,那也是我剛到這個地方任職的時候。年輕氣盛的我一心隻想要找到凶手,所以也到處調查,可是當時的領導卻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攔我,不僅多次警告我,甚至還讓我停職休息。”
“就因為一個頭銜而掩蓋這些殘忍的凶殺案?”
“你不明白那時候資金對於我們這種貧困地方有多重要。當然,那時候的我也不明白,我很憤怒,所以才跑到網上去發帖宣泄,那時候網絡並不發達,有電腦的家庭沒有幾家,所以我的帖子並沒有被我的上司看到,在我發帖的同時,殺人案也在陸續發生,我依舊沒有放棄調查。”
“可是你後來為什麽放棄了?”
“因為自從1997年一月份以後,就再也沒有發生過殺人案。而那幾個被害者的家人也都被領導們安撫的很好,那時候大家都很窮,也沒有什麽法律概念,除了我以外,沒有人再追究這件事情。我家裏也窮,領導警告我說,我要是再不依不饒,就讓我收拾東西回家,沒有辦法,我還要養家糊口,況且殺人案也戛然而止了,那時候的我迫於無奈就放棄了尋找凶手。”鄭來銘的眼神裏充滿著愧疚,我想他對於這件事情依舊耿耿於懷。
“那後來呢?”
“後來?後來我們真的拿到了文明鄉鎮的頭銜,理古鎮人民的生活也好了起來。我的官職越來越大,那件事情就這麽被掩蓋過去了,而那幾個威脅過我的領導,因為收受賄賂被撤職了,我也就當上了局長。不過那是五年後的事情了,事情過去了那麽久,那個凶手或許早就已經逃走,或者已經死了,我也沒有理由再調查當年的案子,事情就這麽拖著,一直到我退休。那件案子我一直不能釋懷,可是之後從來沒有人再提起這件事情,一直到昨天你來找我,我很猶豫要不要把這件事情告訴你,因為這樣我徹夜難眠,我找到我當年泄憤的帖子,看到了你在下麵的回複。當年的一幕幕不停的在我腦海裏閃現,我知道,總該有一個了結,或許你就是那個讓真相大白的人呢?”
我歎了一口氣,看著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或許在他當時的處境,真的沒有辦法再追查下去,鄭來銘的眼神裏充滿著無奈和遺憾。
“我家裏那裏有一些當年事件調查的記錄,或許可以幫到你。”鄭來銘又慢慢的說道。
“那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