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4.我守著她的時間太短了
遊單鎧指尖微顫了顫,一秒後恢複如常。
低著頭看童熙半遮在發絲下的側臉,細致的揣摩她的表情和語氣,心裏一時不能妄下判斷,便默著聲不說話。
唯一肯定的一點,當年童熙瘋魔的那段時光,是他陪著過來的,還算了解當時那種狀況下的童熙,她想忘記的都忘記了,若是記起了,也不會是這個模樣。
童熙蹭了蹭他的腿,把眼角溢出的淚水蹭到了他褲子上,軟糯的嗓音低低的說:“我曾經懷過他的孩子,是個女兒,後來……後來他逼著我打掉了。”
遊單鎧心裏鬆了一口氣。
他用一種極其複雜而隱忍的眸光望著她,良久才開口:“有些事過去了就過去了,別去想了。”
童熙指尖發顫,呼吸急促,“我怎麽能不想呢,他逼我打掉女兒的時候,他哭了,哭得好傷心好傷心,可是還是沒改變主意。”
“熙熙。”遊單鎧看著她,嘴角扯出的笑容苦澀,“過去了——就別想了。”
童熙抱住頭:“他怎麽那麽狠心呢,那麽狠心呢.……我都原諒他了,為什麽,他還和別的女人生了孩子.……”
傻丫頭,那不是別的女人生的,是你生的。
遊單鎧幾次欲言又止,忍不住就要告訴她,童熙忽然渾身抖得厲害,渾身蜷縮在了一起,呼吸微弱,貼著他的臉頰很涼,鼻腔裏發出的呼氣聲很淺很急促。
他嚇了一跳,將童熙扶起來,她卻如一灘爛泥般。
抬起的雙手虛扶在腦袋旁。
童熙忽然覺得神經異常的刺痛,頭痛欲裂,剛才那一刻,似乎有什麽東西從腦海當中流竄過,還沒待細想,忽然便像是遇到了阻隔,莫名其妙的頭痛起來。
遊單鎧心驚肉跳的扶著她的肩膀,大聲的在她耳邊低吼:“熙熙,熙熙——你看看我,看看我!”
童熙眯著雙眸,眼前像是劃過浮光掠影般,突如其來的疲憊壓頂而來,雙眼一閉,暈了過去。
遊單鎧及時的撈住了她的身子,還心有餘悸。
她一定是想起了什麽,才會是那般渾身抽.搐的模樣。
門口響起細微的響動,一道挺拔的人影走了進來,腳步急促的過來。
遊單鎧抬起頭,對著裴堇年做了個噓聲的動作,又指了指童熙和客房,用口型示意裴堇年把童熙抱進去。
裴堇年低下的眸瞳深邃幽暗,沉痛的看著童熙。
他剛才在門口,把那些話聽得清清楚楚,以及她努力去回想時,忽然顫抖的身子,他沒想到她的反應會那麽大。
裴堇年把童熙從遊單鎧懷裏抱起來,走進次臥裏,小心翼翼的放進床裏,站在沒有開燈的漆黑房間裏,膝蓋抵著床沿,垂斂的眉目內,透著無盡的淒楚和窒悶。
然後,他出去,關門。
遊單鎧遞給他一支煙。
“我什麽都沒說。”
“忘了把生生送走,是我的疏忽。”裴堇年的聲音很輕,淡淡的補充道:“童童在你這裏睡一晚。”
“那你呢?”遊單鎧猜不透他想要做什麽,聽得提心吊膽。
“我在這裏守著她。”裴堇年抬了抬眼,竟覺得綴有千斤重,他聲音不高不低,“我守她的時間太少了。”
“她醒來要是看見你,情緒一激動,說不定又會是現在這副模樣,還有,你要怎麽跟她解釋,生生?”
“實話實說。”
遊單鎧又急又怒:“現在不是時候,她不一定會接受,那段記憶.……她選擇性的失憶了,也不是壞事。”
裴堇年看著遊單鎧,與其說是在看人,不如說是在看窗外沉黑的夜色,被發膠固定在腦後的頭發,在趕來的路上被冷風吹得淩亂,卻愈發襯得他雙眸深邃,心思簇閃過刹那的沉痛,開口時卻是溫涼的聲音:“這對生生不公平。”
生生有多麽渴望見到自己的媽媽。
是裴堇年沒有做好,他沒有想到白若溪沒有帶著生生回北京,母子兩在突然的情況下見麵,他兩頭都顧不了。
遊單鎧深吸了一口煙,想了又想,語氣已然妥協:“那你至少,選一個合適的時機,委婉點告訴她。”
在童熙的記憶裏,隻記得三年前從裴堇年的別墅裏逃出來,逃去了別的城市。
她卻忘記了,當年肚子裏懷著的,是一個畸形胎。
若是強行生下來,她的生命也會有危險。
萬般無奈下,裴堇年隻好讓她打掉,卻在送她去醫院的前一天,她去找了徐東辰,求著徐東辰帶她離開。
孩子生下後,雖不是畸形,卻被診斷出先天性心髒病,童熙瘋了,整日裏守著孩子,不吃也不喝,終日喃喃自語,又哭又笑。
沒有辦法,遊單鎧把童熙的下落透露給了裴堇年,童熙見著他,忽然情緒激動,無奈,裴堇年隻好在暗處守了她半年,看著她從瘋癲到正常,再被醫生確診為選擇性失憶。
該是多麽沉痛的記憶,才會讓她如此。
在那之後,童熙似乎徹底忘了生生,隻記著自己懷過一個女兒,已經被裴堇年逼著打掉。
現如今,若是告訴童熙,生生是她的孩子,她如何接受得了。
……
這一晚,童熙睡得很不安穩,渾渾噩噩的,恍惚聽見有人在耳邊說話,很輕很柔,像是早已刻入骨髓的聲音。
她做了一個夢,夢裏的片段支離破碎,光怪陸離,什麽也抓不住,卻又像什麽都是真實發生過的,她想要從中截取一個片段,卻是稍一停頓,便又快速的滑走了。
然後,她便醒了。
睜開雙眼,入目的卻是一雙深邃如海的黑眸。
“醒了。”裴堇年淡徐的聲音從頭頂灑落下來。
童熙晃了晃雙眸,一瞬定睛,滿目的仇視,逼著他:“你怎麽會在這裏。”
他對上她的視線,靜默兩秒後,說:“因為你在這裏。”
他說這話的時候,骨骼雅致的修長手指拂開黏在她頰邊的發絲,動作溫柔,眼神繾倦,童熙卻側頭避開,她仰目望著天花板,沒有開燈的水晶吊燈灰白得隻剩暗沉的寂色。
她眼裏劃過一絲沉寂的暗光,心裏有一種莫名的哀傷在慢慢的灼燒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