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活躍的心髒
克萊夫·德拉庫拉,一個英俊瀟灑的年輕人,二十年來第一次來見他的父親,他大步走進旅館的門廳,昂頭闊步,腳步充滿了彈性,這時,一雙懶散的眼睛抬起來打量著他,因為他是一個神氣十足的人,不知怎的,帶著一種審視的神情,顯得有些冷酷。
接待員抬起頭,帶著他慣常的微笑:“有什麽可以幫助您的嗎?英俊的先生。”說著,他的手指無意中觸到了放在桌子上一個支架裏的那支綠色鋼筆。
克萊夫·德拉庫拉清了清嗓子,但他的聲音依然充滿了某種阻塞和顫抖,他對店員說:
“我在找我的父親亨利·德拉庫拉醫生,我知道他是在這裏登記的,他剛從巴黎來。”
職員低下頭去看一份名單。
“德拉庫拉醫生在六樓605號套房。”他抬起頭,眉毛一揚,輕聲詢問:“你也在這裏住下嗎?先生,德拉庫拉先生?”
克萊夫拿起筆,飛快的寫下自己的名字,他沒有再說什麽,甚至連鑰匙和房間號都忘了詢問,轉身向電梯走去,直到他走到六樓他父親的房間裏,他才聽到一種聲音,那聲音不過是從他嘴裏發出的一聲歎息,像是祈禱似的。
開門的人異乎尋常的高,瘦削的身軀穿著緊身的黑色衣服,他幾乎不笑,刮得幹幹淨淨的臉顯得非常蒼白,在炯炯有神的眼睛襯托下,幾乎是灰白的了,他的下巴有一種藍色的光澤。
“克萊夫!”這句話算不上耳語,似乎悄無聲息的哽咽著,在他薄薄的嘴唇上一再重複著。
克萊夫·德拉庫拉感到那雙親切的眼睛穿過他的全身,然後他就進入了父親的懷抱。
過了一會兒,這兩個大人又恢複了外表上的鎮靜,便關上門,走進客廳,年長的德拉庫拉拿出一瓶紅酒和一根上好的雪茄,當他拿起火柴時,他的手抖得那麽厲害,以致他的兒子不得不用手捧著火焰,為他點燃雪茄,他們的眼睛裏都含著淚水,但眼神都是微笑的。
亨利·德拉庫拉把手放在兒子的肩上。
“這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一天,”他說,“你永遠不知道我是多麽渴望這一刻。”
克萊夫看著那目光,越來越自豪地意識到,他一生都愛著他的父親,盡管他的父親和他曾經受到過詛咒。
他在椅子邊上坐了下來。
“我不知道該怎麽表現,”克萊夫坦白道。“你讓我大吃一驚,爸爸,你和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
一片烏雲遮住了德拉庫拉醫生的臉,“在你的想象中是什麽樣子的?克萊夫。”他很快的問。“一個邪惡的眼神?剃了光頭?下巴扭曲?”
“別這樣,父親,”克萊夫說得很簡短。“我想我從來沒有真正想象過你,我就知道你會是個了不起的人,不過我原以為你會顯得老一些,更像一個真正受過痛苦的人。”
“我所遭受的痛苦,是我無法形容的,但是再次見到你,和你共度餘生的希望,已經遠遠彌補了我的悲傷,即使在我們分開的二十年裏,我也從你在大學裏的進步和在美國的橄欖球比賽中發現了一種具有諷刺意味的快樂。”
“那麽說你一直在追蹤我的工作了?”
克萊夫皺了皺眉頭。
“是的,克萊夫,自從你離開我以後,我每月都收到來自法院的報告,我在巴黎學習的時候就和你很親近,像解決自己的問題一樣解決你的問題,現在二十年過去了,把我們分開的禁令也永遠解除了,孩子,從今以後,我們將是最親密的夥伴,除非你的斯金舅舅完成了他那可怕的使命。”
一提到那個名字,這兩個人之間就產生了一種陌生的寒意,它在他們每個人身上都代表著某種東西,像是一種惡毒的東西,咬齧著他們的心靈,但是對於小德拉庫拉來說,在他努力忘記可怕的過去的過程中,他的名字和她的瘋狂必須被忘記。
他不想再談這個話題了,因為這暴露了他內心的弱點,他對此深惡痛絕,克萊夫勉強下定決心,滑稽的揚起眉毛說:
“斯金舅舅早就死了,他死在了醫院裏,帶著他那瘋狂、愚蠢的想法一起死了,爸爸,從現在開始我們將享受我們應該享受的生活,在這件事上,過去的都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