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不允許傷他的隱患存在
顧宛央又開始了早出晚歸的生活,慕詞整日在家無事,加之本就對慕鈺的事多上著幾分心,便也常去和晏傾走動。
多數時候,晏傾都是沉默的,更多數時候,慕詞都是不喜言語的,本以為這樣的兩人碰到一處隻會徒生尷尬,卻不料,結果竟是出奇的合拍。
都是喜靜的性子,都極擅琴棋書畫。
幾乎每次過去送茶點水果,阿初小童見到的幾乎都是這兩人滿麵專注弈棋的場景,在這種寧謐的氛圍裏,言語都已成了負累。
偶爾,也能聽到兩人合奏,一琴一箏,暢然適宜。
偶爾,也有碰到兩人閱卷,各執一本,各自安然。
偶爾,也會見到兩人比畫,總是相同的物事,卻繪出不同的心境。
這一次,兩人同畫的是湖上一處水榭。
遙遠的天際在前,作畫時自然難免。
慕詞為它著了淡淡的藍,旁處皆留白,端的是水天一色,曠然悠遠。
晏傾則用了晦暗的藍灰,旁處綴墨灰,莫名帶幾分壓抑,幽暗不明。
放下筆時,慕詞坐到晏傾身邊,“阿傾,至此還不肯說嗎?”
晏傾別開頭,目光望向一個方向,“阿詞,我和你不一樣。”
我沒你那樣的身世清白,沒你那般的門當戶對,更沒你,那麽幸運如斯。
僅就性格上而言,他們是極相似的,一樣的安靜,一樣的對世事心如明鏡。
在晏傾心裏,慕詞就像另一個自己,一個未經世事,安然成長,又被妥善護佑了的自己。
他覺得慕詞就像這世間一個近乎完美的存在,傲人的身世,卻有謙遜的性子,和睦的家庭,卻有憫人的心地,他喜歡這樣一個近乎完美的存在,羨慕的同時也心生愛護。
可是,他有他的不能言,他隻能告訴慕詞,“阿詞,我喜歡她,瘋了一樣的喜歡。可是我不能,我和她之間,永遠也不可能。”
就像我對你,明明應該恨得要死,卻生生為你的一切折服。
晏傾閉上了眼睛,那雙空靈而美妙的眼睛,總是無時無刻不蘊著淡淡的哀愁。
慕詞的手覆上了他的,“阿傾,母親曾對我說過一句話。”
他說話的時候,微微垂了眸子,沒注意到有那麽一瞬,晏傾倏然晦暗的眼底。
他沒注意,自然也不曾多想,隻是續道:“母親說,女子們經曆的比我們都更多,很多事情放到她們那裏,會有不同的處理法子,所以,別總是什麽都不說而一個人默默扛著,阿傾,試著把你的顧慮告訴姐姐不好嗎?”
他話音方落,整個人便猛然間被狠狠推了出去。
餘光間,隻見晏傾一下子站起身,衝他怒道:“明明什麽都不知道,明明隻是被人悉心嗬護的一朵嬌花,慕詞,你什麽都不懂,又有什麽資格在這裏教訓我!?”
極度的憤怒之下,晏傾是用了全力的,慕詞一步步向後退去,怎麽也止不住。
眼見,背後就是那方微冒著霧氣的湖麵。
晏傾看著心下一驚,他其實沒想過傷害他,“阿詞!”
晏傾的話語剛出口,另一道女聲隨之響起,“小詞!”
下一刻,一道綰色的身影飛身上前,將慕詞攬入了懷中。
“小詞,你有沒有事?”她抓著他的雙臂,目光急切地將他上下打量。
他搖搖頭整個人撲進她懷裏,“妻主,你回來了,真好……”
他不想再落水了,那些過往的回憶一下子湧上心頭,他不由地將她摟得更緊。
第一次,他落下一身病根,將養上多年才不再腹痛。
第二次,他腹痛竟又發作,險些就不能再為她生子。
若還有第三次……那他情願長眠湖底,也不想接受再不能生養的事實。
輕輕拍著他的脊背,顧宛央眸底痛了痛。
第一次落水,她與他尚不相熟,第二次落水,卻是她疏忽大意,沒能護得他周全。
好在這一次,她及時趕過來,不然這後果,定不是她所能承受。
想至此,便不由想到那個狠下此手的人,顧宛央緊了緊手指,待懷中的人兒漸漸穩定下來,她輕輕鬆開他,就要去找晏傾討個說法。
是慕詞伸手扯住了她的衣袖,“妻主,阿傾他並非有意。”
顧宛央順著他,站定沒動。
晏傾走過來,“這幾日多謝二位的照顧,晏某,也是該離開的時候,阿詞,對不起。”
留在這裏,他不過是想著能再看一眼那人,可那人幾日都不曾出現,隻怕是早已,將他忘了罷。
“阿傾——”慕詞開口想留,卻被顧宛央攔下,她漠然地看一眼晏傾,冷聲道:“讓他走。”
她一直都知道,他留在顧府是為了等慕鈺,可恰逢這段時間邊疆戰事吃緊,慕鈺和她一樣忙得顧不上回家。
照理,她是應該幫慕鈺留下他,可這人一時出手便險些傷了慕詞,她不能忍,哪怕他是真的有莫大的苦衷。
這十幾日,趁著邊疆的戰事,趁著士兵們糧餉不濟,她動了些手腳,將貪汙軍餉的事情徹底鬧大。
女帝大怒,當庭下旨徹查,牽連出不少人。
首當其衝的,是四皇女容珞,她身在戶部,又是皇女,大大小小的戶部官員少不了看她臉色行事,此時軍餉不到位,要查的第一個自然是她。
而此事一出,三皇女容瓔落井下石,挑明容珞亂動刑具、私開賭坊、玩弄女童等種種不是,將四皇女爭奪儲位的希望幾乎完全扼殺。
四皇女倒了,女帝膝下便隻餘兩位皇女,這場奪嫡大局,此時才真正掀開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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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傾走的很安靜,畢竟他本就是個沉默的性子。
走時,他要將慕鈺交給他的那塊玉還給慕詞,慕詞沒收,隻交待阿初多收拾些細軟,讓晏傾路上帶著。
晏傾亦沒收,他不想欠慕詞什麽,更不想欠他慕家什麽。
然後,幾乎是晏傾前腳剛剛離開,慕鈺後腳便趕過來,她剛忙完朝堂上的事情,便馬不停蹄地想來看看他。
“姐,阿傾走了。”慕詞的話語很淡。
慕鈺怔了怔,半晌方點點頭,喃喃道:“走了,他又走了,我竟一次也留不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