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古廟幽幽
黑夜已逝。
一輪紅日升起在湛藍色的天空,晨風雖然涼颼颼的,晨光卻是暖和的。
空氣中彌漫著雨水特有的氣味,綠樹和鬱鬱蔥蔥的青草聞起來非常地甜美。
幾抹淡淡的雲彩駐足在帽兒胡同上空,早點鋪子的煙囪中飄出白皚皚的水蒸氣。包子、油條、豆汁的香氣,隨著晨風飄揚在半空中,飄進每一位早起者空蕩蕩的胃袋裏。
帽兒胡同位於北京市東城區西北部,呈東西走向,全長585米,寬7米,有著上百年的曆史,位居當今北京城十大胡同之一。
一塊塊粘土燒製的青磚,搭建起一道道萬年不腐的城牆,守護著帽兒胡同綿延新舊時空的不老風華,和一幕幕定格在青磚綠瓦間的曆史畫麵。
帽兒胡同對我來說是一個特殊的存在,不僅因為我的六年小學時光是在帽兒胡同小學裏度過的,還因為我的祖父遊雲亭曾任中共晉察冀中央局城工部特別機要聯絡員,帽兒胡同27號是他曾經戰鬥過的地方。
小時候,每當暖陽撥開輕煙般乳白色的晨霧,爺爺便會牽起我的小手,漫步在帽兒胡同中那條爬滿紅葡萄藤的老巷。那時候,初晨的太陽,新鮮的就像五六月份的草莓。和煦的暖風吹在人的身上,令人覺得懶洋洋的,仿佛連時光都被塗上了一層溫暖的黃色。如今,記憶還在,祖父卻不在了。
昨夜叫門不應,我在廟門前等了足足五個小時。眼前,兩扇朱紅色的大門寂靜的矗立在晨風中,兩尊威武的石獅子守在門口,雕花青絲的梁木上掛著兩個紅燈籠,一方紅底藍框的老花梨木牌匾橫在燈籠中央,牌匾上雕刻著五個金字“火德真君廟”。
一位身穿淡紫色T恤,皮膚白皙,顏色烏黑的頭發編成辮子,又在頭頂紮成兩個發髻的小姑娘,從內至外將廟門推開,然後站在廟前安靜地舔著冰糖葫蘆。
我將車停在一邊,緩步上前,禮貌的問道:“您好小姑娘,請問段老太在廟裏嗎?”
小姑娘將聲線壓低,故作老態,語氣中帶著幾分作弄的說:“啊?你找段老太呀,咳咳…我就是段老太,有什麽事就說吧。”
正所謂:“見招拆招”。
這位小姑娘故意戲弄我,我不如陪她演下去。
我端起架子,故作蠻橫的說:“您欠我的錢什麽時候還?”
小姑娘聽到“還錢”兩個字,立刻變了臉,轉身向廟庭大喊道:“奶奶,有帥哥上門要賬啦!”
風中搖曳的蒲公英飛起飛落,一把把毛絨絨的小傘像是一場夏日中的暖雪,點綴著八月天裏的初晨。
廟庭內走出一位白發如霜,衣袂飄然,直似圖畫中人的老者。她雖然上了年紀,但體態修長而優雅,溫婉而柔美,隻有出身於非常有教養的高貴之家,才會有如此風采。
老者麵帶笑意的說:“茉兒不要胡鬧。奶奶什麽時候虧欠過他人錢財。”
蘇茉兒指著我,一臉嚴肅的說:“就是他。就是他。他要段老太還錢。”
我連忙解釋道:“剛才這位小姑娘說她就是段老太,我見她存心戲弄我,便將計就計,謊稱您欠我錢財,想引您現身。”
段老太笑著用手虛扶一下,和善的語氣中稍有幾分警覺的說道:“我這寶貝孫女天生頑皮,你不要見怪。年輕人,你找我老太太,有什麽事嗎?”
我畢恭畢敬的答道:“叔父臨終前,囑咐我將這枚扳指和玉牌交給您,說您見到了東西,便會向我講述一些往事……”
段老太接過扳指和玉牌,凝視著玉牌背麵雕刻的小字,默默地讀了出來:“龍駕兮帝服,聊翱遊兮周章……”
“你叫什麽名字!”段老太一改方才慈祥的麵目,十分嚴肅的對我
說道。
“遊…遊心寓…”
“遊三山是你什麽人?”
“是我的叔父。”
段老太麵如土色,張皇間一時竟說不出話來,望著院中的紅牆黃瓦,出了一陣子神。片晌後,才緩緩的對我說:“我們段家和你們遊家世代交好,我和你的父親、叔父更是幾十年的故交。來來來,別在門外站著,進內堂,老太太我有些話要問你。”
蘇茉兒挽住我的手臂,頑皮的說說:“原來是奶奶的朋友。走,我帶你進去。”
段老太眉毛緊皺,苛聲責備道:“茉兒,不得無理。這是遊家家主。”
不知怎的,蘇茉兒聽見“遊家家主”四個字,嚇的連手中的糖葫蘆都拿不穩了。
“我這孫女被寵壞了,有些頑皮,你不要介意。”段老太微笑著對我說。
“不不不,我要是有這麽個可愛的孫女,我也會寵著。”
段老太淺淺一笑,搖了搖頭說:“你這孩子,小嘴像抹了蜜一樣,比你叔父還會說話。”
段老太又道:“茉兒,還不快去給遊先生沏茶。”
蘇茉兒紅著臉,喃喃地說:“是,奶奶。”
步入內庭。
庭院很深,兩側林木蔥鬱,花草茂盛。
天空明淨澄澈,一縷陽光灑在布滿露珠的花瓣上,呈現出動人心弦的清靈。
一隻蜻蜓點過湖心,湖麵蕩起微微波瀾,在岑寂的庭院中蕩出一圈圈難言的美麗。深處偶有蟲鳥低鳴,卻不見蟲鳥身影,頗有“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山光悅鳥性,潭影空人心。”的意境,令人有出塵之感。
步行數十米,一座宏偉的內廟赫然立於眼前,廟中香火鼎盛,紅光滿室。
青藍色的煙霧中,一尊三頭六臂、金盔金甲,手持六件法器的火德真君像,端坐在一把雕龍太師椅上。神像周圍花團錦簇,彩氣盈庭。
我跟在段老太的身後,進入內廟左側的會客廳。
廳中窗明幾淨,一塵不染。牆角的紫檀木架上的玉盤裏擺著幾個金黃的文冠果,鎏金琺琅鼎裏燒著百合香,大廳中央擺著一張檀木長幾,周圍散放著幾張雕花太師椅。
蘇茉兒將茶杯斟至七分滿,細聲說道:“酒滿杯、茶淺盞。遊先生請用。”隨後便乖巧的站在段老太的身旁,和剛剛頑皮淘氣的模樣不同,眼前的蘇茉兒完全變成了一個知書達禮的大家閨秀。
段老太呷了一口茶,默謀良久後說道:“我問你幾個問題。你要老實回答。”
我點點頭。
“第一個問題,遊三山因何而死?”
“叔父於半月之前被人暗殺。原因不明。”我答道。
段老太將眼皮向上一挑,直視我問道:“第二個問題,既然遊三山在半個月前就已經去世了,你為何現在才來找我?”段老太話中帶刺的說。
“這種話恐怕三歲小孩子聽了也不會信,但的確是事實。昨夜,我見到了叔父的亡魂…是亡魂讓我來找您的。”我紅著臉說道。
蘇茉兒“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小聲嘀咕道:“還亡魂。恐怖片看多了吧。”
段老太凝視著我的眼睛,仿佛在尋找謊言的痕跡。我眼中的真誠與坦率,讓她放下了戒心。
“遊三山回魂?看來這個孩子就是遊霑老爺子口中的……”段老太自言自語道。
段老太放下茶杯,和善卻又不失威嚴的問道:“你……是不是進入你們遊家老宅下的古墓了?!”
我驚訝萬
分,提高了聲線說道:“您怎麽知道的?”
段老太心中猛的一悸,斬釘截鐵的說道:“你不要管我怎麽知道的,我事後自然會告訴你。你先將進入古墓的前後過程講給我聽聽!”
我飲了一口茶,整理好思緒,緩緩的說道:“一天前,我在遊家老宅的一所屋子裏,發現了一條神秘的地下通道,我順著通道進入了一座詭異的古墓,我在古墓中找到了曾祖父遊霑的遺骨,並得到了石棺中的寶箱。”
段老太聽到這番話,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她鬆了鬆旗袍的衣領,露出修長的脖子,肌膚白得有種“寒洌”的感覺。
段老太自言自語道:“遊霑老爺子在幾十年前離奇失蹤,八門羅網的人翻遍了整個北京城也沒有找到,沒想到他居然死在了遊家大宅下的古墓中!”
“你繼續說下去。”段老太急切的說。
“寶箱中有一本畫冊、一尊石雕、一把匕首、一個麵具、一麵銅鏡和一張獸皮卷軸。我借助銅鏡的特殊能力,翻譯出獸皮卷軸中所記載的古老咒文。
據咒文記載,寶箱中的東西不是俗物,而是三眼巫族的神器,得到神器者將成為阿爾戈爾王的繼任者。
咒文指示我前往極光之地,尋找黑暗之塔,寄宿在黑暗之塔中的古老亡魂,將會告知我想知道的一切。
正當我對咒文中的內容百思不得其解時,叔父的亡魂突然出現在我的麵前,他警告我有生命危險,並將扳指和玉牌交給我,囑咐我來找您,他說您會向我講述我們遊家的曆史,順著曆史的足跡,我就能找到咒文中所稱的黑暗之塔。接著,我遭到了怪物的襲擊,在叔父亡魂的保護下,才得以逃脫。”
段老太打斷了我的話:“襲擊你的怪物長什麽樣子?”
“身披鱗甲,眼如銅鈴,爪似刀鋒,滿口利刃,身長三米,力大無窮。我懷疑襲擊我的怪物,就是殺死叔父的凶手。”我答道。
段老太的心,不僅猛地一震,兩顆黑得深不見底的瞳仁,閃爍出一道寒光:“過了整整二十年…他們還是回來了!你繼續說吧。”
“我越想越覺得詭異,地下古墓、亡者回魂、午夜暗殺、黑暗之塔……
這些完全脫離現實的東西,接二連三的發生在我身上,我覺得自己仿佛身陷漩渦的上緣,一場可怕的陰謀正在試圖將我拉向死亡的深淵,不過……既然命運有意將我推向這個秘密的起點,我並不介意探索下去!”
段老太放下手中的空茶杯,眉宇間飄散著一股若有若無的哀愁。
“你跟我來,我帶你去一個地方。在那裏,我將向你講述塵封在黑暗中的曆史,你將看到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你的命運也就此改變。”
“什麽地方?”我問道。
段老太笑了笑,笑得很神秘,緩緩道:“遊氏宗祠!”語罷,段老太從太師椅上起身,走向門廊。
一道黑影從窗前閃過,我定睛一瞧,原來是一隻黑貓趴在窗下,一雙血紅色的眼睛,散發出難以形容的邪魅之氣。
“段老太,您養貓嗎?”我轉頭問道。
“光是伺候這個調皮搗蛋的丫頭,我就已經筋疲力盡了,哪裏還有心思養貓。”段老太望著蘇茉兒,滿眼寵溺的說道。
“那……這是?”眨眼間,那隻紅眼黑貓竟消失的無影無蹤。
“怎麽了?”段老太問道。
“沒…或許是我眼花了。”我支支吾吾的回答道。
遠方恰巧有一朵烏雲掩住了太陽,庭院中樹梢搖曳,微風颼然,寂靜已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