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閑來把書讀
離扶風門千裏之外，東海邊有座姑兒山，山下歸墟穀，觀石道人便在這歸墟穀中結廬而居。背倚姑兒山，山巒環擁，麵前便是滔滔大江——天蒼河。
觀石道人所居的不過是幾間草廬，草廬外麵卻是炫美異常。三麵山壁，蒼崖丹壁，巉然峭削，山壁之上是一水兒的大樹危鬆，翠色凝黛。雨過之後，常有霧氣蒸騰，從地而上，整個山巒便隱在雨霧之中。
從山頂向下，有一溪縈回，盤繞山麓，溪流澄湛，潺潺而下，“叮叮咚咚”的聲響在寂靜的夜裏，清脆悅耳，聽聞之後，便讓人心中煩惱盡去，隻留一片澄明。
草廬周圍天生的長著許多瓊花瑤草，芝蘭芙蕖，荼蘼麗春，含滋發暉。草廬後麵，有幾株十幾丈高的楓樹，火紅的葉子也隱在霧氣裏麵。
不知觀石道人如何尋得這麽一個去處，不但景色幽靜絢爛，便是季節交替，冬去春來，這歸墟穀中的花朵從來不會凋零，常年裏開的茂盛。
唐雲亭領著申飛白進了正堂，觀石道人正對門而坐，送申飛白來的師兄已經走了，唐雲亭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觀石道人明顯非常寵愛唐雲亭，看著唐雲亭，說話也比剛才親切多了：“你天天念叨的阿弟來了，這回高興了吧？”
唐雲亭也甜甜一笑，回答道：“嗯，高興。師父，你看阿弟長高了不少吧？”答話時也還是倚在椅子上，看樣子平日裏這麽沒大沒小的慣了。
觀石道人上次見申飛白還是三年前在天度城，當日說實話也並未特別注意過申飛白，因此上對申飛白的身高沒有多少印象，不過孩子嘛，三年時間，肯定長高了，也就隨口答到：“嗯，長高了。看你這麽開心，這麽滴，放你幾天假，這幾日你就陪你的阿弟盡情的玩吧。等他走了，你再繼續功課。”
“什麽？阿弟還要走？”唐雲亭本以為申飛白這次來了就不走了呢，突然聽到申飛白過幾日就走，急的抓住申飛白的胳膊，問到：“阿弟，你還要走嗎？”語氣焦急，抓的申飛白的胳膊生疼，似乎一放手申飛白就飛了似的。
申飛白何嚐願意走呢，但自己是羅家的小廝，再說了，自己又不是觀石道人的徒弟，名不正言不順的總不能這樣一直在這待著，因此答了低低的回了一聲嗯，不過隨之擠出勉強的笑容說道：“不過我能待好幾天，最近幾天是不會走的。”
待幾天怎麽能達到唐雲亭的心願呢，剛才興高采烈的情緒瞬間跌倒了低穀，一雙銀眸裏又閃出了淚花，看了看師父觀石道人，又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觀石道人腳前，拽著觀石道人的衣擺，眼淚汪汪的說道：“師父，我不想讓阿弟走，您留下他好不好？”
觀石道人自來瀟灑慣了，這麽多年都沒有收過一個徒弟，三年前收唐雲亭也是機緣，今日要是再留下申飛白，以後的日子這倆孩子整天嘻嘻鬧鬧，自己還得費心去教他們，想想就頭皮發麻，觀石道人雖然非常疼唐雲亭，但也不願鬆口，因此說道：“你的阿弟是羅家的人，師父隻能留他
一時，留不了他一世啊。”
唐雲亭也知道師父說的在理，可要是讓申飛白再回羅家受苦，那是怎麽也不願意，忽然腦中一閃念，站起來跟師父說道：“那我去找羅師妹，羅師妹是羅家的大小姐，我去求她，讓她放了飛白。”說著就要走。
觀石道人一把拽住了唐雲亭的手，半嗔半笑的問到：“扶風門離這裏一千多裏，你怎麽去？”
這麽一問，唐雲亭也愣住了，剛才一時意氣，被觀石這麽一問，發現自己還真沒法去，回過味來，唐雲亭又拽住了觀石道人的衣袖，說道：“師父，您想想辦法嘛，師父。”語氣裏有懇求也有撒嬌。
觀石道人被唐雲亭弄的哭笑不得，故作嚴肅的看著門外，心裏盤算著到底要不要留下這孩子，卻聽申飛白說話了：“阿姐，你別為難你師父了。我知道你舍不得我，我也舍不得你，可我是羅家的人，就得回去。這世上的事，哪能都遂了自己的願呢。”
觀石道人以前並未認真看這孩子，如今突然聽到申飛白說了這麽一句老氣橫秋的話，不由得仔細端詳了端詳這個剛剛十歲的小孩，嗯，個頭是長高了，但眉目之間神采內斂，從進門來一直小心謹慎，看來這孩子這幾年確實吃了不少苦頭，心裏不由得起了惻隱之心，又看了看一直拽著自己衣袖不停的來回晃的唐雲亭，觀石道人鬆口了：“好了，好了，師父答應讓他留下來……”
話還沒說完，唐雲亭已經興高采烈的歡呼了：“太好了，我就知道師父會留下飛白的。”
“等會兒……等會兒，”觀石道人止住唐雲亭，故意板起臉來說道：“師父話還沒說完呢，為師是同意他留下來了，不過可沒同意收他為徒，咱話說在前頭，他可以在這住著，但師父不會教他修煉的。”
唐雲亭又將小嘴撅了起來，晃著觀石道人的衣袖，道：“師父，你為什麽不教他呀？”但這次觀石道人卻任憑唐雲亭如何撒嬌都沒有妥協，另又補了一句：“你也不許教。”
唐雲亭見一時半會無望，也便不再鬧了，領著申飛白去安排住的地方。申飛白臨走，突然跪在地上，給觀石道人噔噔噔磕了幾個頭，這才起身跟著唐雲亭去了。
接下來的幾天，唐雲亭也不修煉了，整日裏陪著申飛白，兩人形影不離，玩耍嬉戲。觀石道人也是說到做到，雖然留了申飛白在此，但之後的半年裏，真的不曾教申飛白任何修煉的法門，而唐雲亭由於陪著申飛白整日戲耍，功課也耽誤了不少。觀石道人本性灑脫，原本也並不太過強求唐雲亭修煉的多麽出類拔萃，規勸了幾次之後，見效果甚微，想想唐雲亭孩童天性好動，也便一笑了之。
沒有了觀石道人的規勸，唐雲亭便徹底無心修煉，整日裏帶著申飛白各處瘋玩，如此玩了整整半年，兩人將附近所有地方都玩過了，慢慢的覺得索然無味了。
倆人各地都玩的倦了，也不再出去，隻在屋裏待著，無聊時便把玩觀石道人的一隻古琴，用古琴將幾年前跟著陳雲發走江湖的時候學
來的曲子彈奏起來消磨時間。玩來玩去，學會的曲子也都演了好多回，也覺得沒有多大樂趣了。
正在百無聊賴之際，唐雲亭忽然想起曾在觀石道人的書房裏見過許多樂譜，跟申飛白一說，倆人一拍即合，立馬便去觀石道人的書房找樂譜。
觀石道人雖是個修道之人，卻是愛好廣泛，琴棋書畫、園藝、品茶無所不好，其中又尤好讀書，因此上藏書頗豐。幾間屋子，倒有一大半用來藏書了。申飛白這半年來整天和唐雲亭由著性子嬉鬧，玩的忘乎所以，因此才沒有走進這些書房。今日進了書房，看著整個房間裏貼著牆壁一排排書架上擺的滿滿登登的書，驚的嘴巴張開半天沒合上。
唐雲亭自然是熟門熟路，很快就找到了樂譜，隨便拿了兩本自己感興趣的，回過頭來便看見申飛白順著書架邊走邊看，用手指一卷一卷的摸著書。湊上去，帶著些許驕傲的說道：“怎麽樣，這裏書多吧？”
申飛白快速的點了幾下頭，說道：“我從來都沒有見過這麽多書，太多了。姐姐，這書我能拿一卷去看嗎？”
唐雲亭一愣，明顯沒想到申飛白要看書，在她的印象裏，申飛白也沒怎麽看過書，當然那時候也沒有書可看。
“呃，師父特別愛惜這些書，不知道他看見了會不會生氣。”唐雲亭也有些為難，她平時忙於功課也沒怎麽看過書，不過卻知道師父特別愛惜這些書。
不過既然飛白提出來了，她眼珠子一轉，臉上露出一絲狡黠的笑容，說道：“不過，這麽多書，我們看完給他馬上還回來，師父一般不會發現的，對吧？”
說著往窗子外麵瞧了瞧，確認觀石道人不在，壓低了聲音說道：“你想看哪些，快藏懷裏，我們拿回去看。”說著自己也笑了。
申飛白也知道拿了書可能會惹的觀石道人不高興，不過實在抵製不住誘惑，貓著腰，邊向屋外瞧邊從手頭隨便拿了兩卷揣在懷裏，就好像當著觀石道人的麵偷書似的，裝完，還將其他書籍故意擺放的鬆散一點，乍看起來這裏的書不曾動過一樣。
這回兩人重新有了事情可幹，唐雲亭擺弄著古琴，照著樂譜一首首的練，申飛白抱著書籍一卷卷的讀。
姑兒山下這片鬆林裏又恢複了平靜。申飛白看的飛快，幾乎是一天一本，剛開始每次去換兩三卷，後來覺得經常去容易被觀石道人察覺，便十日左右去一回，每次去都抱著一大摞書回來，唐雲亭也每次給申飛白放風站崗，倆人自以為配合的天衣無縫，每次偷拿書籍回去以後，都要樂好一會兒。
殊不知，觀石道人早已知道了兩人的把戲，也暗中觀察了申飛白一段時間，見申飛白確實喜歡讀書，如饑似渴的讀個沒夠，而且每次讀書之前必要洗幹淨手，怕弄髒了書籍。從這些細節裏，觀石道人看出來了，這個自己以前看不上的孩子，至少在讀書這一點上，對上了自己的脾氣。因此上，觀石道人便決定不幹預了，就讓這孩子去看看也無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