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次日, 姚西平早早起來。


  從洛平至盛京,水路換陸路,正常趕路起碼要走大半個月, 這一次姚西平的父親姚潛卻走得急,硬生生縮短了好幾日的功夫,眼看今日就要到了。


  姚西平換過衣服吃過早食,便早早去城門等著, 既翹首以盼,又有些坐立不安。


  他這位父親性情嚴肅, 又因原先是刑部尚書,曆練出一身的淩厲氣勢, 不說下人,就是他這做兒子的見了都膽寒。姚西平又是不太成器的那個,見他父親如老鼠見貓。


  這會兒等待的功夫, 姚西平開始忐忑自己這次考得合不合父親心意。


  因為早前的一些事情, 姚家已多年無人在朝廷, 父親不讓念書念得好的大哥下考場, 倒是讓他這個不成器的來。他雖然不敢懈怠,卻實在不算出眾, 前兩次都在鄉試落榜了。這次到盛京來考, 才勉強榜上有名,隻是這名次到底差了些。原本按照父親的意思,他考完不必回洛平,在盛京待到明年一並把春闈考了, 出了成績再回。不必麵對父親,他倒也悠哉。


  如今父親要來盛京,他便緊張起來,一時不由得後悔當初寫信回去。


  不過話說回來,當初怎麽知道父親會過來呢!


  姚西平在城門口忐忑了半天,直到晌午時分,終於有快馬跑來,是家中的護衛,通知老爺再有兩刻鍾就到。姚西平趕緊理理衣袍,翹首等待。


  不多時,一隊人馬終於行到了城門,中間的馬車頂上四角墜著老舊的青銅雕飾,車簾子和馬匹毛發都是褐色的,並不張揚,馬車寬大低調,沉穩得很。


  當前的護衛看見姚西平,連忙停車住馬,下馬恭敬地朝二爺行禮。姚西平擺擺手,快步走到馬車旁,躬身喊了聲:“父親。”


  車內嗯了一聲,車簾掀起,露出一張精瘦微黑的中年人臉龐,正是他的父親姚潛。他留有黑短胡須,眼神淩厲,眉宇微皺,天生長了一副鐵麵無私、不怒自威的麵相。又因路途奔波,麵有疲色,


  姚西平不自覺就繃緊了麵皮,恭敬地問:“父親一路舟車辛苦,不知是先就近吃些飯食,還是直接回南宅洗漱歇息?”


  姚潛擺了擺手,“先安頓下來吧。”


  姚西平應是,趕緊地吩咐人快馬回去準備熱水,自己則騎上馬與隊伍一起回去。


  回到南宅安頓下來,姚潛洗去風塵,又簡單用過飯食,這才把兒子叫了進來。此時已到了申時。


  姚西平正候著呢,進去見父親換了一身黑麵藍底袍子,越發的冷硬威嚴,他就越發地小心謹慎。這會兒還想著自己地成績呢,覺著坦白從寬,便小心道“父親,兒子這次秋闈考得不好,在二百多名……”


  雖說那天看完榜他就寫信回去了,但那時父親已經在來盛京的路上,怕是還不知道的,他還是要匯報一下。


  沒想到父親一擺手,不甚在意道:“榜上有名就行,不必爭鋒。”


  姚西平頓時有種逃過一劫的感覺,還沒來得及鬆一口氣,便聽父親話鋒一轉:“你信裏說的那位夫人,果真與你太.祖母的畫像相似?”


  雖說早有預料,姚西平還是因為父親這樣直接而有些驚訝,心道果真是奔著這事兒來的,說不定還是因為心裏惦記著這事,才沒有訓斥自己……心裏這麽嘀咕著,臉上不敢猶豫,忙不迭道:“像!真像,簡直就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姚潛點頭,又問:“這位夫人如今在何處?”


  姚西平回道:“不遠,就在這巷子的巷尾。”


  “哦?”姚潛有些意外,當即站了起來,“既如此,你隨我登門拜訪去。”他原本看時間不早了,他想先問問,現在還是直接拜訪見人。


  姚西平愣了,“現在就去麽,父親一路奔波,不先休息一晚麽。”


  雖然說他父親一向雷厲風行,行事果決,但也同樣注重儀表精氣神,剛剛奔波十來日,難免精神不濟,怎麽也該歇息一晚養足精神再去見客才是。


  卻聽他父親不容置疑道:“先見一見人,到底像不像。”說罷已經大步走出門去。


  姚西平沒法,隻得快步跟上。


  因近得很,馬車都省了,父子倆帶了兩個仆人步行過去,一瞧這宅院大門紅漆剝落,頂上無牌無匾,一派陳舊沒落的樣子。姚潛當時就皺眉。


  姚西平也愣了,他昨天今天都忙著,還沒來看過,一瞬間他都要懷疑徐翰是騙他的,不由嘀咕:“那位夫人明明通身富貴,該是高門大戶的,怎麽住在這……”落敗的宅院?


  見父親厲眼瞪來,他隻好閉嘴,讓人前去敲門。


  要說這大門為什麽這麽破舊,剛開始是缺錢,導演等人覺得湊活行了;後來惹了麻煩,大家都覺得低調點好。至於牌匾,裏邊住得大雜燴,張宅不妥,徐家也不好,最後索性不要了,反正大家在現代也沒有家門上掛牌匾的習慣。


  無心插柳,後來導演名氣傳開後,大家都覺得他低調謙遜,大隱隱於市,很有名士高人寧靜淡泊的風範。


  今天,導演、姚池、徐翰、葉青青都在家,百無聊賴等了大半天,太陽都快下山了,才終於聽到敲門聲,頓時精神一振。


  他們表示:久等了!

  導演示意徐翰去開門,又對姚池跟青青道:“古代婦女比較矜持,你們要不先待在屋裏,等等再出去?”


  姚池道:“算了吧導演,咱們這裏才幾個人,等會兒你連個傳話的人都找不到,我還是直接出去把。”她說著抄起團扇就往外走。


  葉青青樂顛顛地跟上,假裝自己是姚姐的小丫鬟。


  導演搖搖頭,也隻好跟在後邊。


  徐翰已經把人帶進來,看見迎麵走來的姚池還裝模作樣地道:“來自洛平的姚大人和姚二公子正要拜見呢。”


  姚潛看見款款走進來的女子那絕色地臉龐時,沉穩鎮定如他,也不由失態,猛地站定了,顯示出極大的震驚,直直盯著姚池看,神色激動,“你……”


  把導演都嚇了一跳,不明白這是怎麽回事。


  姚西平倒是鬆了一口氣,看來父親也覺得像極了。一貫泰山崩於眼前不變色的父親竟然震驚失態,也是難得了。


  姚池其實也有些被嚇到,這麽像的嗎?她心裏疑惑,臉上淡定,走到他們麵前福身行了一禮,“姚大人、姚公子。”


  姚西平可不敢受她的禮,趕忙往旁邊讓了讓,嘴裏忙不迭道:“不敢當不敢當。”又問:“原本不是說好了您在寺裏等小生考完麽,怎麽突然離去呢?也不留下一言半語,小生險些找不著您了。”話語之中竟有些委屈。


  姚池淡淡一歎,容色無奈:“後來遇著些事情,來不及交代便匆匆下山,倒是我的不好了。”


  又溫柔一笑,嫵媚生花,“不過,姚公子這不是找來了麽,還與姚大人一道來了,可有什麽要緊事?”


  “這,夫人可還記得,小生曾說過,您與我家一位祖先十分相似……”姚西平一邊說一邊看向自己的父親。


  姚潛此時也過了初見時的震驚,恢複了沉穩的神色,隻是看向姚池的眼神仍是帶著些驚疑不定。他看著這名女子,語氣竟然罕見地柔和下來,又帶著幾分激動:“你,叫什麽名字?”


  姚池答:“巧合得很,我與姚大人一個姓,叫姚池。”


  “姚池……”姚潛低聲念了兩遍,濃眉緊鎖,又舒展開來,溫聲道:“是個好名字。”


  姚池一笑,“姚大人過獎了。”


  姚潛看著她的笑容,卻有些怔怔,好像陷入了什麽回憶裏。


  導演這才上前招呼:“姚大人裏邊請,到客廳坐下說話吧。”


  又回頭對站在一邊的徐翰道:“去燒壺茶來待客。”徐翰點頭去了。


  “這位是?”姚潛眼見此人言行舉止氣度都不凡,又一幅話事人的樣子,於是一雙厲眼探究地轉向他。


  導演一拱手,笑道:“在下姓張,單名一個呈字。”


  姚潛略一頷首,卻不是問他姓名,他眼睛在姚池和張呈兩人之間一打量,直接問道:“不知張先生與姚氏是什麽關係。”他沉吟下,猜測道:“恕在下冒昧,你二人是夫婦?”


  姚池:“?”她麵露疑惑,難道她跟導演有夫妻相嗎?


  導演卻是嚇了一跳,忙不迭否認:“不不不,您誤會了。”


  又連忙解釋:“不過是同鄉,比較熟悉,並非姚大人想的那樣。”


  他哪兒敢跟姚池扯上關係啊,擱現代,姚池那是萬千宅男的女神,是圈內最具話題度的“小妲己”,凡是跟她傳緋聞的都會掀起腥風血雨。擱現在,她可是燕王看上的女人,要是跟姚池傳出個什麽,燕王得分分鍾砍了自己。


  小命要緊,導演可不敢跟大美人有什麽曖昧關係。


  姚潛聽了解釋,卻是眉頭一皺停下了腳步,臉色嚴肅地看向他:“雖說是同鄉,到底男女有別,既不是同一家人,又沒有親戚關係,如何能同住一個屋簷下?”


  導演:“這個……”他確實忘了這一層。


  眼看這位姚大人濃眉緊皺一臉嚴肅,姚池及時地接了話,歎氣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我初到盛京便不小心招了燕王殿下的眼,我無依無靠,也隻有張先生顧念同鄉之宜,願意提供一個避身之所。”


  “燕王?”猝不及防聽著這兩個字,姚潛的兩道濃眉瞬間皺得更緊了,臉色也更顯嚴肅冷硬起來。


  姚池點頭,語氣無奈:“皆因我長了一副惹眼容貌,燕王要強將我納為侍妾。我雖薄弱,卻不願委身做妾,隻是強權如燕王,我又如何躲得一世?早晚,怕是也……唉。”


  幽幽一歎中,訴盡心酸悲苦。


  姚潛聽到這裏,濃眉已皺成個川字,沉吟半晌,突然抬頭看著她,沉聲道:“燕王勢大,卻並非隻手遮天。若是入宮請求皇後娘娘出麵,燕王必不敢再造次。”


  “啊??”


  姚池愣了,“可我一介民女,怎能得到皇後娘娘袒護?甚至都見不到娘娘的麵?”


  姚大人麵色不改,“這不成問題,我可以為你引薦。”


  姚池:……這個走向是我沒有想到的。


  雖然說是求之不得的,但她還是要問:“為什麽?”


  姚大人神色一冷,語氣帶著慍怒:“燕王不該如此猖狂!”


  姚池:我不是問你這個啊!……算了管他呢,先把燕王搞掉再探究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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