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 入定
晉帝的舉措意味著他根本不將楚寒煙看入心裏，也不把她當成旗鼓相當的對手。
都說士可殺不可辱，晉帝的行為大大激怒了大齊的官吏和百姓。
“晉帝太過分了！”
“要求對弈的人是他，不尊重楚小姐的人也是他！他這是何意？”
“帝王就了不起嗎？楚小姐還是我們的大齊的貴女呢！”
“就是！！”
眼瞧晉帝已然引起眾怒，晉帝的貼身隨從之一緩緩步出。
此人衣著華麗，麵白無須，氣質矜貴，一看便知是身份不俗之輩，他不是別人，正是晉帝的左臂右膀，太監總管呂知更。
呂知更溫雅道：“各位誤會了，不是我們陛下不尊重楚小姐，而是兩者之間實力差距實在太大，陛下怕自己會給楚小姐帶來壓力，這才起身去用膳的。”
大齊百姓並不買賬。
“狗屁！我們楚小姐接連破了困龍棋局和北鬥棋局，棋力有目共睹，你憑什麽說她和晉帝差距太大！”
“就是，牛是張口就來，就也不怕把牛皮吹破了！”
“嗬嗬……”呂知更十分好脾氣地給眾人解惑，“困龍和北鬥雖然是天下四大棋局之一，但恕本公公直言，它們都入不了我們陛下的眼，畢竟我們陛下可是連冥煞棋局都能解開的高手呢。”
話音一落，人們紛紛倒抽了一口冷氣。
天下四大棋局，玲瓏、困龍、北鬥、冥煞，唯一一個不曾被人所破的便是冥煞棋局。
晉帝竟然……破了冥煞棋局？
這真的假的！！
若晉帝真的破了冥煞棋局，那他的實力當之無愧是魁首啊！！
人們總算是回過神來，焦慮不已道：“若晉帝破了冥煞棋局，那……這……晉帝這不是設局給楚小姐跳嗎？”
“對啊！這……楚小姐該怎麽辦？”
呂知更樂嗬嗬道：“各位此言差矣，我們陛下和楚小姐乃公平競爭，不存在設局不設局的呀，嗬嗬嗬……”
鳳無眠肯定了心中設想，晉帝絕對就是地佛陀的神秘弟子，他緩緩閉上眼睛，腦海中已
經開始想保全楚寒煙的法子了。
無論如何，他不會讓她去晉國的，哪怕發動戰爭也絕對不會。
四周議論得熱火朝天，眾人看向楚寒煙的眼神滿是憐憫和焦慮，可偏偏楚寒煙好似感受不到般，一如既往的全程投入在棋局之中。
鎮定又從容，連緊蹙的眉頭都在不知不覺中舒展開了，仿佛被風吹奏的湖麵又悄然恢複了寧靜。
她落了一子，晉帝並不在位她也不催促，耐心等待晉帝回歸。
晉帝用罷晚膳遲遲而歸，掃了眼棋盤，輕笑著落子，顯然楚寒煙的這一步棋也在他的算計中。
楚寒煙又陷入了沉思，晉帝哂笑一聲，慵懶靠在椅背上，不急不緩品了口香茗。
這次楚寒煙的速度倒是快上了不少，但依舊慎重警惕。
晉帝笑笑道：“楚小姐倒是心思縝密，這子落得不錯。”
楚寒煙連眼瞼都不曾抬一下，眸光平靜地盯著棋盤，連呼吸都變得且輕且緩，好似與風與水融為一體了般。
晉帝詫異望著她，腦海中突然冒出兩個字——入定。
入定，乃心魂皆專注者浸入一境的超凡狀態，多是高僧、聖人、大智慧才能抵達的狀態，且需心性明悟、靈台無塵方可。
楚寒煙這般劣勢之下竟然還能以“棋”入定，這著實震驚了晉帝。
由此可見，楚寒煙之悟性、心智、意誌俱是罕見的強悍。
一個女子有這般造化，可真真了不得。
每當晉帝以為自己已經看穿楚寒煙的時候，她都會展現出全新的一麵。
仿佛一塊屹立在懸崖之上的，頑強的、固執的孤石，能破風浪，能迎暴雨，連他也不得不欽佩。
隻可惜啊，她遇到了他，注定隻能敗北。
就在此時，楚寒煙突然下了一步不在晉帝計算之中的棋。
晉帝微微一愣，並未在意，畢竟此時楚寒煙的棋敗勢明顯已再無退路了，不出十步，她便要隨他去晉國了。
“啪……”
九步。
“啪。”
八步。
……
晉帝心中默默數著，一切都朝著他的設想和布局演化。
懂棋的人們已經不忍再看，還有人捂住了眼睛，發出一陣勝過一陣的歎息。
楚寒煙的不敗神話怕是要終結於此地了……
但對方可是晉帝，不僅是一國之尊，還是破解了冥煞棋局的存在，世間唯一的高人，輸在晉帝的手上，楚寒煙也算是與有榮焉了。
隻可惜她不知自己幾斤幾兩，竟然答應了晉帝的賭注，這次去了晉國之後，隻會凶多吉少。
就算她活著回來了，大齊也未必有她的容身之所。
雖然殘酷，但這就是現實。
就在壓軸之步落下，晉帝正準備宣布楚寒煙已輸之際，楚寒煙突然勾唇一笑，堅定落下一子。
關鍵性的秩序交換，這一刻，棋局竟然……起死回生了！！
晉帝驚訝抬眸，唇角漾起的弧度卻並未消失，淡淡道：“頑固抵抗罷了。”
楚寒煙專注不減，步伐緊隨晉帝而落，並非大開大合的進攻，卻好似蟻群蠶食巨象般，一點點縮小雙方差距。
不知不覺中，兩人的落棋速度似乎發生了改變，早先是晉帝從容不迫楚寒煙步步為營，而今是楚寒煙鋒芒畢露晉帝眉頭漸鎖。
齒輪交換間，棋子以眾人難以想象的速度演化，能跟上二人思路者不過高位上的數人。
太快、太可怕了！
無論是晉帝還是楚寒煙！
下方的百姓們更是不敢發出一言，因為他們連理解棋語都要耗盡心神，更別說去評價了。
而那些以為楚寒煙即將跌下神壇的人更是神色訕訕。
果然，楚小姐就是楚小姐，非常人所能猜度。
終於，那讓人心神震撼的疾風驟雨過去，雙方再次進入了膠著的狀態。
每落一子，無論是晉帝還是楚寒煙，都是全程投入，絲毫不敢怠慢。
吵鬧喧囂的聲音全部消失，偌大的觀月樓內，唯一的聲響便是二人的落子之音。
“啪嗒……”
“啪嗒……”
仿若漏刻規律墜落，緊緊攫取住每一個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