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探監
當日曹化淳被西廠拿下，並沒有當場處死。
像是他這等高品階的官吏，並不會被簡單處置，更何況他所犯下的罪責，還是要誅九族的謀逆大罪，許多細節需要反複偵查、推敲。
這些日子劉瑾很是繁忙，皇上把緝捕曹化淳親屬的重任交給他來查看，可以說他是忙得腳不沾地。
他和曹化淳鬥了大半輩子，其間兩人皆有輸贏，不過，到頭來，還是他棋勝一籌。
這一次的輸贏，和以往不同。他知道，自己的老冤家曹化淳就此一蹶不振，再無翻身的指望。
按理來說，像是這樣的老冤家遭此大難，皇上又專門命他查辦此事，可謂之對他劉瑾是皇恩浩蕩，他理應為此高興若狂才對。
可是他的心中卻是並無半分興奮到發狂的意思。
與之相反，他隻是感慨萬千，甚至心中生出惴惴難安。
曹化淳的家鄉，就在後世天津武清縣王慶坨鎮。
少年時候，他生活清苦，家境微寒，十二三歲時候淨身入宮，到如今權傾後宮，曆時幾十年。
能夠取得後來這般巨大成就，和他聰慧的天資，以及勤勉好學不無關係。
曹公公詩文書畫，無不精通，堪稱是個全才。
劉瑾的出身也不好，老家是當今陝西興平縣城，本姓談，六歲的時候，被一劉姓太監收養，改為劉姓，自幼入宮。
一路走來，他從最早的宮中地位最低的小太監，給那些宮女、太監洗衣裳、刷馬桶，一步步走來，才有了今日這般地位。
因為了兩人的經曆相似，所以，他從曹化淳的身上，看到自己太多的影子。
今日之曹化淳，焉知不是明日之劉瑾呐？
正是因為了這個原因，曹化淳被關至天牢以後，他並沒有故意找人折磨他。
盡管曹化淳和他的經曆極為相似，可是他卻也沒有半點同情對方的意思。
在這皇宮中，相互傾軋已成慣例。
他曹化淳做事不當，德行有虧，落得今日這般悲慘下場，那也是他理所應得，怨不得旁人！
劉瑾待在房中，麵前的書桌上擺放著滿滿當當的案宗書卷。
曹化淳一人得道，其家屬自然是雞犬升天，這些年來犯下的罪責簡直是罄竹難書。
這一樁樁、一件件的罪責，原本都已經被完美地遮掩下來，現在隨著他這位司禮秉筆太監的倒台，那些罪責將會一一翻開，重新查辦。
倒是應了句老話：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到時候未到，現在他曹家的報應到了！
“公公，王安老公前來求見。”門外突然傳來小太監的叫聲。
王老公？他終究還是來了。
劉瑾暗自歎了口氣，懶洋洋說道：“請王老公進來。”
隨著房門“吱呀”一聲輕響，一名弓腰駝背的老太監走進房來。
此人名為王安，乃是一
位老司禮太監，也是曹化淳的領路人。
當年正是王安發覺了曹化淳身上的才華，這才將他調進司禮監，從而成就了後者的一世榮華。
曹化淳手握權柄之時，王老公嫌他殺心太重，曾經數次告誡於他，得饒人處且饒人。
無奈他殺心一起，再難收回，最終師徒二人，也隻好慘淡收場。
這些年來，王老公並沒有因為了自己唯一的弟子飛換騰達，就得以安享晚年。
他也沒有像那些老太監一樣告老還鄉，他選擇去守皇陵，一待就是十餘年。
或許是有人擔心暗算他會激怒了曹化淳，也或許是有人憐憫他的晚年不幸，總之，再也沒有人會去為難他這個老家夥。
曹化淳官運亨通，權勢滔天之時，他選擇獨自退走，現如今曹化淳下了大牢，即將問斬之時，他卻重又出現了。
劉瑾望著麵前像自己行禮的王老公，心中生出一絲敬畏。
“您老既然已經守墓多年，又何必再次重涉人間啊？”
“劉公公，老奴苟活這些年，本事沒有多少，不過這人間的事啊，也算看透了。榮華富貴於我這老奴才，那是過眼雲煙，他終究有千般不好，萬般不是，咱兩個終究是師徒一場。”
王安臉上露出幾分苦笑：“人老了，對於往事就越是念念不忘，老夫想在他臨走之前，見他一麵，還望劉公公成全！”
這話倘若換了另外一人來說，即便是當朝王爺，劉瑾也未必肯賣對方的麵子，必定是找個由頭推脫掉。
可是，麵對著王安，他委實說不出拒絕的話。
王安恭恭敬敬施了一禮，伸手接過劉瑾特許的探視牌子，緩緩退出房去。
天牢守備森嚴，光是外麵就駐紮著大約三百名侍衛。
這些人都是西廠最為精銳的藩子，既然皇上把此案交到劉瑾的手上，他自然務必要保證囚犯不失，所以把這裏全部的人員換成了自己的部署。
王安手持探視牌子，一路暢行無阻來到牢獄之中。
他在皇宮中的資曆很老，這些藩子即便不認識他，也多數聽聞過他的名號。
王老公年歲已高，再加上手上又有劉公公親手批複的探視令牌，自然無人敢攔。
那獄頭把他帶到一座石室前麵，笑嗬嗬說道：“王老公，曹賊所犯事大，小的不敢打開獄門，有什麽話，還請您隔著牢房說吧。”
這牢頭倒也懂事，知道有些事情還是自己不知道為好，他把人帶到這裏，並不停留，說了句話，就轉身出了通道，在外麵候著。
走道陰沉逼仄，使人到了這裏，情不自禁生出一股濃重的壓抑感。他兩人說話聲響，早已驚醒了獄中被鐵枷鎖牢牢困住的曹化淳。
曹公公抬起頭來，看到王安的身影不覺一怔。
多少年來，他幾乎都要把自己的這個“老師
”拋在腦後，沒有想到在自己落難之時，這位老公公竟然會出現在自己的麵前。
“化淳你可好啊？”
王安一句問出，曹化淳發出一道比哭還要難聽的笑聲。
“王老公，你問我還好？哈哈！你可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這裏是天牢！”
曹化淳麵目猙獰地狂吼著：“你在宮中幾十年，可曾聽聞有誰能夠從天牢中生還走出去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