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我曾愛著你
江晚已經很久沒有仔細打量過顧銘了。現在他坐在自己眼前,麵露倦色,下巴上是微微泛青的胡渣。想來這段時間他真的是身心俱疲。
“阿姨……是什麽病走的?”江晚旋轉著手裏的咖啡杯,杯中映出她有點發紅的雙眸。
“食道癌晚期。是我平時太疏忽了。”他的雙手交錯著,懊惱地垂下頭。
江晚有些唏噓。才幾天呢?明明她還在前不久才見過顧阿姨,那時她還握著自己的手,囑咐著要保重身體。也不過幾天,竟陰陽兩界,天人兩隔。
她未嚐沒經曆過生離死別,隻是爺爺走的那年她年紀尚小,懵懂無知,體會不真切。這麽多年來,她幾乎是第一次聽到有熟悉的人離開。但是她不知道怎麽安慰顧銘。
“阿姨不會怪你的。”她隻能這麽說。
顧銘回家次數少,她是知道的。大學時候每到中秋國慶這類的節日,她覺得回家的路途不算遠,便總要回去趟。但顧銘的節假日總是繁忙的,寫論文、做實驗、整理數據,好像永遠沒有清閑的時候。她知道他有野心有抱負,所以從不敢叨擾。每逢回家時,顧阿姨便常常托她帶些東西回去給顧銘,而她有時也會替顧銘看看顧阿姨。
那也不過是近幾年的事。如今想來,卻恍如隔世。
“晚晚,我辜負的人太多了,做錯的事也太多了。”顧銘的聲音在咖啡店幽暗朦朧的燈光下顯得有些蠱惑,“比如……你。”
這是顧銘第一次在江晚麵前戳破他們這些年來道不明說不清的關係。從前,他從來不說,她亦從來沒有問過。
隻是,早已經物是人非,他們早不是當初了,提這些還有什麽用呢。江晚麵色一沉:“這些就不用提了。”
“是……是不該提,但晚晚,我真的做不到。”顧銘的眼眸中燃燒著灼熱的色彩,“從前我不知道你有多麽重要,直到看到你站在別人身邊……我才明白。晚晚,從前我走錯了路,現在我想回頭了。我是真的喜歡你。從前是,現在也是,從來沒變過。”
江晚的心被這段話撕裂了一個大口子。她何嚐不知道顧銘的意思。隻是,這句話晚了太久了。晚到他們之間已經隔了一道無法跨越的鴻溝,晚到她的心早已經被另一個人占據填滿。
她強自鎮定下來,盡量語氣平穩地說:“顧銘……我們之前有六年的時間,該錯過的,還是錯過了。你從前沒有選擇我,可見我本來就不是你的第一選擇。既然過去不是,那麽現在為什麽又是了呢?”
顧銘有幾分詫異地望著江晚,眼前的她忽然變得陌生起來。
曾經的江晚是
什麽樣子的呢?在他麵前永遠是讚同支持,永遠是謹小慎微,永遠是怯怯弱弱。他似乎沒有見過這樣的江晚,素白幹淨的小臉上全然是傲然倔強和理智冷靜。
她在質問他,在懷疑他。原來,她真的已經不愛他了。
江晚見顧銘眸色黯淡下來,終究還是沒忍心責備,隻是緩緩問道:“所以,你和你的未婚妻……怎麽了?”
他遲疑了很久:“已經分手了……我不愛她。晚晚,曾經我以為我可以,但現在我發現我做不到娶一個不愛的人。”
江晚心裏隱約有預感,但聽到答案後還是震驚了:“你們不是已經訂婚了嗎?”
“隻是訂婚,晚晚,不是結婚。”他一字一句糾正道。
江晚心下淒然。顧銘從來理智自持,為了自己想要的東西,他對自己狠心,對別人也狠心。她太了解他了,斷不敢高估了自己在他心裏的分量。他為了她跟韓淙淙解除婚約?怎麽可能?
他不死心,還是厚下臉皮來追問道:“晚晚,他真的比我重要嗎?”顧銘知道,江晚和陸景行最多認識不過半年,短短的時間怎麽抵得過他和江晚這麽多年的情分。
江晚一懵,她從來沒有把陸景行跟顧銘之間進行過比較。但被問起,心裏的答案卻異常清晰。她聽到自己幾乎是下意識地,毫不猶豫地吐出那個字:“是。”
“晚晚,我們之前那麽多年,你真的說放就放下了。”
“是。”江晚堅定地回答。隻是天知道她這個“放下”的過程有多不易。他未曾見到她怎麽身陷泥潭無法自救,現在她已經走出來了,也無須向他提起。
連她自己都沒想到,有一天她可以這麽冷靜地遵循自己的內心對顧銘說話:“我不知道你和韓淙淙之間發生了什麽。但你總歸不該來找我,也不要把我放置到你們之間導火索的位置上。”
“晚晚……”顧銘眼底充滿了歉然。
夜色愈濃,江晚意識到自己出來也有段時間了。她並沒有跟林曉芙說明自己是出來見顧銘的,隻是編了個借口匆匆趕來。
江晚覺得該說的話一句說完了,便起身,對僵坐在原地的顧銘說:“時間有點晚了,我先回去了。”
“晚晚!”顧銘突然伸手握住她冰冷的手,言語裏帶了一絲哀求,“你……再等等。晚晚,我……很久沒見你。”
江晚從未見過如此低聲下氣的顧銘。她知道顧阿姨剛走,讓他失意。但他不該以顧阿姨為由頭喊她出來。
“顧銘……你……放手。”江晚吃痛地想要抽出她的手,但無奈顧銘握得太緊,她力氣小,一時掙脫
不開。
“我知道這樣的方式……也無濟於事。隻是晚晚,我真的很想你……”顧銘黯然,他這些天感覺到空前的無力,隻有看著她,才覺得心是安頓下來的。
“顧銘,我很謝謝你……在這麽多年後給我一個答案。即使這個答案,我已經不需要了。”
她需要這個答案嗎?這個答案宛如把她結痂的傷疤再一次揭開,它隻是在提醒著她,顧銘曾經為了什麽而放棄了她。
他愛她,她現在可以相信。隻是她更相信,他沒有那麽愛她。也許在他眼裏,自己不過是他的所有物,看到她跟陸景行在一起,他覺得不舒服,被搶奪了什麽東西一樣而已。
她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不是他的所有物。她知道愛,知道恨,知道誰待她是真心,誰於她是假意。
“不管你和韓淙淙有沒有分手,顧銘,我們以後都不要再在私底下見麵了。”江晚趁顧銘失神的片刻,抽出了自己的手,“我尊重我喜歡的人,我不想讓他患得患失。”
顧銘失笑:“晚晚,你是真的確定是他了?”
“是他。”若不是顧銘的一再逼問,也許江晚自己都不會這麽確定。
她最初一直擔心,自己對陸景行的感情裏摻雜的更多的是感動,而不是愛。如今她卻無比篤定。
雖不知是從什麽時候開始。
也許是知道他自認識後一次次暗中幫自己開始;也許是他給自己放了滿天煙火慶祝生日開始;也許是那個雨夜他給自己換了一夜冷帕子開始,也許是他在災區給自己鋪了一路墊腳石開始……他為自己做過很多,樁樁件件,她都記得清楚。
認識陸景行後,她才知道愛一個人究竟是什麽模樣。
他教會她愛,救她出泥潭,治愈好她的遍體鱗傷。
顧銘教她成長為一個大人,獨立麵對這個世界;而陸景行卻要她活得像個小孩,永葆天真善良。
她為陸景行做過的,相較之下少得可憐。但她知道自己最起碼能做到陪伴他,不辜負他。
往後是他了,她確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