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無路可退

  陸臨意到夏蓉蓉住所時，已經深夜。那是她今年剛買的一套小房子，環境幽靜，鑰匙隻給了他。


  屋內隻開了一盞落地燈。她疏懶地坐在落地窗的沙發前，月光撒在她的臉上。她聞聲，側過頭來，像個沒事兒人一樣笑道：“你來了。”


  夏蓉蓉穿著一件真絲墨藍吊帶睡裙，露出精致漂亮的鎖骨。如瀑長發傾垂，纖纖細腰，小腹平坦，完全看不出異樣。


  陸臨意身上帶了夜色的寒氣，他上前擁住她，久久說不出話來。


  夏蓉蓉敏銳地察覺到一絲異樣，但她不敢妄動：“陸臨意，你怎麽了？”


  “沒什麽。”他向來寡言，心裏有事，更是不肯多說。


  “陸臨意……”她被禁錮在懷裏，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蓉蓉……”他靜如幽潭的眼眸閃動，“我們結婚吧。”


  夏蓉蓉的心被猛然撞擊一下。她抬頭望他：“陸臨意，你怎麽突然……”


  他目光炯炯，夏蓉蓉已經知道了答案。


  “我想和你有一個家，隻是不知道蓉蓉你願不願意？”


  家這個詞，對於夏蓉蓉來說，已經很陌生。從夏蓉蓉記事起，家就是不完整的。夏媽媽在時，她姑且有一個家，夏媽媽走了，她便無根浮萍，漂泊無依。


  如今，陸臨意卻說要給她一個家。


  家？這個詞漸漸重新浮現在眼前。


  “陸臨意，如果沒有孩子，你會跟我求婚嗎？”


  “會。”他的聲音回蕩在寂靜的黑夜中。


  “陸臨意，我不會因為家庭而放棄我的職業生涯，你還要跟我結婚嗎？”


  “我早知道。”


  “陸臨意，你爸爸不喜歡我。”


  “是我要娶你。”


  “陸臨意……你愛我嗎？”最後一個問題，她從沒有問過他。甚至這麽多年來，他們之間也從未提過愛不愛這個問題。


  這句話問起來就像一個高中小女生一樣，真是傻透了。夏蓉蓉問完，自己都笑起來。


  他卻異常鄭重：“弱水三千，隻你一瓢。”


  遇到她之前，他身邊或多或少總有女子徘徊。遇到她之後，卻再沒有別人了。


  夏蓉蓉的眼底閃爍著動人的神采。夏婷婷今天不太像平時的樣子，張牙舞爪囂張跋扈的小貓今天溫馴異常。


  她伸手環擁住陸臨意，感受到他進門前冰冷的氣息一點點消散在溫暖的空氣中。


  “陸臨意，我們會好的……”她喃喃。


  “好。”陸臨意應允著，片刻後，他伸手掂起她。


  她兩腳輕飄飄離地，大叫道：


  “陸臨意，你幹什麽？”


  他笑：“抱抱咱們家小丫頭。”


  “陸臨意，你怎麽知道是女孩兒？萬一是男孩呢？”


  “女孩像你一樣漂亮。”陸臨意把下一句吞進了肚子裏——男孩如果像他，那又是重複的一生。


  “什麽嘛。”夏蓉蓉杏眼一瞪，嗔怒道，“還沒出生呢，就跟老娘爭寵。”


  陸臨意不答，大手將夏蓉蓉一撈，一個橫抱走到床邊，輕吻向她。


  淡淡的香氣繚繞在身周，蠱惑著他。是熟悉的味道。


  夏蓉蓉嬉笑著，像故意似的，雙手攀上他的背，纏綿地吻過他。美人魅惑撩人，他禁不住想要索取更多。


  然而陸臨意猛地想起了什麽，理智終於占據了上風。他猝然抽身：“別鬧。”


  夏蓉蓉吐了吐舌頭，一臉無辜地看著他，像惡作劇得逞的孩子：“我怎麽了？”


  “你知道。”他賭氣地背過身，脫下微起褶皺的西裝外套。


  “你不說，我怎麽知道呐。”話雖如此，夏蓉蓉嘴角的笑卻是藏也藏不住了。


  她掀起被子，鑽進去，不再看他。原來撩撥陸臨意是這麽好玩的事兒。


  陸臨意氣得牙根發癢，卻奈何不得她。他怎麽把這件事給忘了呢？千般好，萬般好，唯獨這一處不好。


  他心裏歎了口氣，躺到床上，長臂攬過夏蓉蓉。而後他替她掖好被角，說：“天冷了，夜裏別穿這麽薄衣服了。”


  夜涼如水，星月皎皎，萬家燈火皆寂，唯幾處明明可見。


  未來很遙遠，餘生卻在眼前。


  陸老爺子的這次見麵很快就提上日程。


  夏蓉蓉先前聽過許多有關於陸老爺子的傳聞。當年的陸仲明也是叱吒商界玩弄風雲的人物，誰想在兒女小輩的事情上卻這般執拗。


  她泰然自若地看著桌子對麵的陸老爺子。


  歲月劃過他的臉龐，卻依舊能從五官看出年輕時的清朗。兩鬢點點星白，平添幾分閑逸儒雅。隻是目光，卻是尖銳犀利的。


  陸老爺子的目光帶著幾分探究，像要把她穿透：“總聽臨意說起，但還是第一次見你。”


  陸臨意道：“爸，是我不好，早該帶蓉蓉來見您。”


  夏蓉蓉維持著鎮定：“是我忙了些，早該來拜訪的。”


  “咱們也不用說這些客套的。”陸老爺子緩緩道，“既然有著陸家的血脈，我們肯定是不會讓這個孩子流落在外的。臨意堅持這麽多年，我想你一定有你的難得之處。但家裏規矩比較多，進來就要守那麽份規矩。”


  陸臨意剛想維護反駁，

  桌下一隻微涼的小手輕輕握住了他的手，輕輕拽了拽。


  夏蓉蓉靜靜道：“我知道。”


  陸老爺子說得直白：“再有，關於結婚，這邊可能不像你們圈裏的其他明星那麽高調。媒體那邊的報道，還是能少則少。”


  她本也不喜歡高調，自然是點頭。


  “我說了這麽多，你隻一昧答應，沒有什麽說的嗎？”


  “叔叔，您說的這些，我都能做到。”夏蓉蓉坦誠，“但我不會放棄演員這個職業。”


  果然，聽聞此言，陸老爺子臉色一沉。


  “我知道您的顧慮。但演員和明星不一樣，我可以不當明星，但我還是想做一名演員。我可以跟您保證，跟臨意在一起後會零緋聞零通稿……”


  “即便是演員，也避不開這些。”陸老爺子重重歎了一口氣，心裏明鏡似的，清楚得很。


  “是，您說得對。我隻能保證盡量做到，不能保證會不會有意外因素。”夏蓉蓉頓了頓，“但……我知道一句話，人的心是憑借著希望才能得到寬慰，一直生活到生命的終結。那是我的希冀，我不會放手。我想您應該懂這種感受。”


  陸老爺子眸底驟然霧蒙蒙一片，仿若被喚起了邈遠的記憶：“你看過她寫的……”


  “是，大學時排練過很多遍。”夏蓉蓉坦誠道，“那場戲，我演過。”


  秦微之寫的劇本，在她在大學裏的常用教材之一。


  那是當年D大裏戲劇影視學院的傳奇，一直到二十多年後，夏蓉蓉去到D大，在校園裏還能聽到她的故事。


  秦微之和沈居安是年少時的手帕交，這份友情一直延續到兩個人的大學時代。彼時，一個是詩壇新秀、編劇界的翹楚，一個是影壇當紅小花旦。雖世事變化，但兩個人感情從未變更。一時間，這段友情被傳為美談。


  隻是後來，為什麽秦微之中途隱退、突然結婚，為什麽昔日好友沈居安獨身至今，兩人之間再不往來，沒有人知道。


  關於這些陳年舊事，夏蓉蓉悄悄問過娛樂圈的老前輩們，然而每個人的答案都不同。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當年那段友情，曾因為一名男子的介入而變質。這個男子是誰，是個公開的秘密。但眾人提起時總是諱莫如深。


  夏蓉蓉心裏的謎團隻解開了一半，她似乎能感覺到，陸老爺子這麽排斥娛樂圈多半和這段過去有關。可能有關秦微之，可能有關沈居安，她不得而知。


  沒有人告訴她這個答案，所以現下，她隻能賭。


  賭秦微之在陸老爺子心裏的分量；賭他這麽多年對她念念不忘的


  情誼；賭他對她，還有虧欠。


  夏蓉蓉剛剛提及的那句話，是秦微之的最後一本劇作。而那句話，又何嚐不是當年秦微之內心的寫照？


  秦微之當年是在她最鼎盛的時期隱退的。這麽多年，她當真沒有遺憾嗎？

  老輩的故事，演繹一遍就夠了。何苦要下一代繼續繼承這種遺憾。


  夏蓉蓉是懂秦微之的。所以她賭，陸老爺子同樣懂那種抱憾餘生的心情。


  “那場戲，我看過很多版本……”陸老爺子說完，陷入久久的沉默。


  相同的是，每一個版本裏，都透露著主角的壓抑和彷徨。


  “是……我當時演的時候，就明白，有些遺憾是會持續一輩子的。那個故事裏，她用她的一生，成全了最愛她的兩個人。”


  沉默在空氣裏蔓延擴散。


  夏蓉蓉乘勝追擊：“叔叔，我知道您有對我有顧慮。但我想您知道，我跟臨意在一起，不是貪慕他背後有多少勢力。您如果不放心，可以請律師簽訂協議，如果我做出損害您家族利益的行為，或是哪天我們離婚，都是我淨身出戶。”


  “蓉蓉！”一直沉默的陸臨意突然一驚，不可置信地看著夏蓉蓉。這個條件對於夏蓉蓉，可以說是百害而無一利。


  “好。”陸老爺子緩緩轉動手中的水杯，沉聲道，“你如果是真心待臨意，那我們家也不會虧待了你。”


  夏蓉蓉轉頭看著眉頭緊鎖的陸臨意，輕輕覆上他的手背：“我不負你，你也不許辜負我。”


  因為，她已經沒有後路可以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