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 治標不治本
翌日,卡恩起了個大早。
但是老人起得更早,他們剛好喝上剛出鍋的熱粥,在冬天裏特別暖人。
多謝款待之後,兩人在村子裏散步,農戶在雪地裏掘出泥土的芬芳,仿佛春天從未遠去。
沒過多久,易也從借宿的農戶家出來,肩上挎著一個斜紋布包。
看見兩人比他還早,他有些驚訝。
“你們也要上山嗎?”
“想瞻仰一下無極遺址。”卡恩一本正經的回答,他想跟著一起上山探查煞氣的源頭,他想吞噬這些“煞氣”,以自己的方式來幫助易。
“山上已經沒有什麽好看的了。”易輕歎一聲:“既然都來了,看看也無妨,且隨我來。”
“上山?怎麽能少得了我呢。”
伴隨著一聲渾厚的聲音,賈克斯從草垛後走出來。
“你又是為什麽上山?”卡恩問。
“我看出來了,這山上有什麽東西,擾亂了易大師的心,我得去看看那心魔是什麽。”賈克斯扛著燈柱,就好像一個怪異的驅魔師。
易笑著搖搖頭,向著樹林走去,其餘三人在身後趕緊跟上。
林間,聽聞鳥兒啼詠的晨曲。天空,陰雲盡散,是難得的萬裏晴空。
隻是這樹林靜止不動,像是失去了靈氣,呆滯。
通往山上的小徑兩旁曾種著百合花,冬日的它們已經凋零,無法再陪伴易一起登山。連續兩個小時的攀登讓卡莎不得不停下來散出熱氣,即使膚甲是擬態後裹在身上,也已經有了一些過熱的跡象。
而身著鎧甲的易仍然腳步輕快的走在前頭,巴魯鄂人從不覺得爬山很麻煩,他們已經習慣了攀登的感覺。
可能這就是高原血統吧。
又爬了一段路,四人終於來到山頂。
出現在眼前的是一片貧瘠之地,一座村莊的殘骸散落在眾人眼前。
這裏曾是一座靜謐的山村,蔽於如畫的美景之中。這座名為“無極”的村落,記著易的童年。
但全因為一場毒火,變成了現在這處廢墟。
空氣中,似乎仍然夾帶著灰燼的味道,卡恩注意到這裏也長出了吸血的藤蔓。
這片土地催發出這些藤蔓吸收淨化了毒水與灰燼,但也因此被汙染玷汙,生成了煞氣。
易再次動身,向墳地前進。
卡恩跟在他身後,走過傾覆的立柱和石雕。
民宅、學校、神龕的殘骸全都混在一起,其中就有易父母的工坊,已經無法找出了。
易參拜的墓園以完美的對稱結構排列,墳堆之間留有空隙供人通過。
他走過空隙,用手觸碰每一把插在地上的劍柄。這些是他對戰士、老師和學徒們的回憶,沒有錯過任何一把劍。
“列位的記憶永垂於無極,願列位的名號為世人謹記。請如土安息。”
時間來不及讓他一一祭奠,還有最重要的幾個人沒有去憑吊。
“這裏曾是一座百合花園。”易說,他的聲音很快變得疲憊:“那場火災之後這裏就變成了一塊空地,我為了盡快把列位下葬,把這裏變成了墓園。”
“你做得對。”本來是易對回憶的自述,賈克斯卻加了進去:“我的家鄉也被毀滅了,但是我連把戰友下葬都做不到。”
“哦?”易疑惑的看著他。他忽然發現賈克斯麵具和自己的七度洞悉目鏡有很多相似之處,從他說的話中可以知道他也是一個有故事的人。
“那些怪物在我的家鄉肆虐,不管活的死的都被它們轉化為了怪物。整座城都淪陷了,就在我的眼前,我隻能逃。”賈克斯說。
易沉思著,無法想象那是怎樣的一副慘烈光景,但肯定比他所遭遇的可怕多了,而且他也並沒有親眼看見家鄉被毀滅時的景象。
卡恩還想賈克斯再與易多說一些,把虛空的恐怖都說出來,再把易騙到對抗虛空的陣營中。但賈克斯並沒有那麽做,似乎從一開始就隻想通過比慘來安慰易。
“我很抱歉。”易沒有去深想,來到了一座墳墓前。
墳墓前放著一把鐵錘,錘頭已經在山中的濕氣下生鏽。
“多蘭大師,我來看您老人家了。”易從布包裏拿出一盤水果放下:“猶記得您初次帶我修行的時候,說我每天揮劍四千遍,應該去當鐵匠,而不是劍客。或許我當初就應該聽您的話,繼承父母的工坊,去當一名鑄劍師,那樣興許火災就不會發生。”
“但我後來想清楚了,如果我當初選擇去當鐵匠,選擇就無人繼承無極劍道了。見諒。”
易深深鞠了一躬,然後走向最後兩座墳墓,墓前守候著金色的劍鞘。
“伊麥,伊唄。”
易抽出兩把短劍,將它們送進父母墳前的劍鞘中。嚴絲合縫。
他摘下頭盔,鄭重地跪下,深深地埋頭。
卡恩注意到易的雙鬢間夾雜著一些白色的蠶絲,落在了衣袍上。
“願您二老的智慧繼續指引我。”
祭奠過程很簡潔,易帶上了頭盔,似乎還有別的事情要做。
他就地冥想起來,然後雙腳離開了地麵,懸浮在空中。
卡恩的左眼看到了,一股靈力在他身上擴散,易正在溝通精神領域。
他也嚐試去看,卻看見了滿地的死亡與腐朽。
酸液和毒水扭曲了這片土地的魔法,進而影響了精神領域。
他看到另一個領域中棲息的靈體,它們就像那隻可憐的羚牛一樣被妖魔化的藤蔓纏住,精萃漸漸虛弱。
強壯的靈體會掙脫束縛,隨著年輕人的搬遷拋棄這片煞氣濃重的土地。
留在這裏的都已被腐化……或不久就將被腐化。
這片土地最後將會完全惡化。
“那些藤蔓的根部,會連著什麽呢?”卡恩心中疑惑。
忽然間,易動身了。
他抽出穿環的劍,劍上注入了精神領域的力量,他化為殘影衝了出去,墳場一陣風雲變幻。
賈克斯的肌肉抽動了一下,有那麽一瞬間他想出手,試試自己能不能攔住易。
但他還是忍下了。
一閃之後,易回到了原地,刀以入鞘,保持著之前的姿勢,仿佛從沒動過。
那些藤蔓一個接一個崩塌。有的從倒下的屋頂上滑落,有的在原地皺縮。
被解救得了靈體歡聲歌唱,沒精打采的竹枝挺拔起來,就像被點了名的學生。
易欣慰的笑了笑,但他知道這並不能完全解決問題。
治標不治本,這些藤蔓仍會再次生長,覆蓋這片惡化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