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並非怪物
由於缺乏營養,亦或者是遭受虐-待的原因,女孩的臉顯得十分的小巧。這本應該是一副可愛的麵孔,卻令人覺得毛骨悚然。
在這張臉上,最顯眼是她的兩隻眼睛。她的兩隻眼睛乍一看是黑洞洞的,好像鑲嵌進去的兩枚純黑珍珠,甚至有些明顯的向外突出眼眶。
但若是仔細觀看,便可以發現在她的眼睛裏,還包容數千隻小的眼睛。而這樣的眼睛隻有在昆蟲身上才能夠見到,被人們稱之為複眼。
然而將自己異於常人的眼睛暴露出來,女孩卻顯得比襄離還要緊張和恐懼,似乎被扒出來的並不是自己的眼睛,而是什麽難以啟齒的傷疤。
見到這樣的東西,襄離自然也是害怕的,她的手都不自覺的顫了一下,甚至險些失手將女孩摔了下去。
“你……你究竟是人還是蟲子呀?”襄離緊張地問道。
可是女孩並沒有回答她,反而小聲哭泣了起來。
那哭聲低弱而纖細,好像是被踩在腳下的蟲子發出的瀕死呼號。
襄離用見鬼一般的眼神看她,“明明你才是壞人,怎麽反倒先哭了起來。”這樣搞得好像自己是個作惡多端、欺淩弱小的惡人。
就在她努力調整自己的麵部表情,好做出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繼續逼這個女孩交出救人的辦法之時,從斜裏的層層紗帳中卻衝出一個少年。
他“噗通”一聲跪倒在襄離的麵前,一邊哀求一邊磕頭,“對不起對不起,求求你不要怪蟲蟲,她也是被逼的。”
少年衣衫襤褸,與女孩一般瘦骨嶙峋,因為不停的磕頭臉上還帶著明顯的髒汙。
盡管他比那個叫做“蟲蟲”的女孩強壯不了多少,卻仍然竭力擋在她的身前,好像這樣就可以替她擋下所有的責難。
蟲蟲亦瑟縮於他的身後,怯生生的看著襄離。
襄離被突然竄出出來的人嚇了一跳,隨即驚訝於他之後卑微低賤的所作所為。
她後退幾步,避開少年的方向,“你快起來,你怎麽能隨便給人下跪磕頭,我師父說男兒膝下有黃金,一輩子隻能跪天地君親師和自己老婆的。”
做人怎麽能這麽沒有骨氣呢?就算是最卑賤最苦難的時候,她寧願被賣掉也沒有低頭沒有哭。那個時候母親總哭著抱著她,說她倔強和固執,隻有她自己知道,天性裏有些骨頭是不能彎的,一旦彎了,就再也直不回來。
襄離那時候尚且不知道什麽是底線,什麽是值得用生命守護的東西。她並非哭不出來,隻是天真的覺得,鮫人怎麽能因為疼痛而哭呢,那樣美的珍珠,總應該為一份真摯的感情而墜落。
那不是眼睛裏流下的淚水,而是將苦痛的沙礫在柔-軟的心髒中打磨,吐露出的瑰寶。
無言而動聽。
可少年卻將襄離的勸阻置若罔聞,仍舊伏在地麵,小聲哀求,“求求你放過我們,我們也是被逼無奈的。”
然而襄離縱然對這個卑微到塵土裏的人心生憐憫,也必須要索求救人的辦法。
“放過你們可以,把救人的方法給我。”
“對不起……”少年將手指抓緊地麵,“這個不能給你……他們讓蟲蟲必須這樣做,如果不按照他們的要求來辦,他們就會殺了蟲蟲。”
襄離睜大眼睛,“難道為了保全她的性命,就要別人去死嗎?”
“不,不會的,他們不會死,隻是無緣無故的沉睡,身體也不會有知覺。”少年連忙解釋,“蟲蟲她不會殺人的。”
“也就是說你們不肯救人?”襄離抱臂而立,冷冷的看著他們。
說來說去,還不是不肯救人。苦苦哀求,也隻是為了保全幕後主使,也不想承擔罪責。
看著少年訥訥不言,襄離徹底動怒了,“好啊,既然你們不肯救人,那我就隻好把這個凶手揪出去,告訴大家就是她害的別人昏迷不醒!”
她一邊說一邊去扯躲在少年身後的蟲蟲。
蟲蟲聽到自己要被拖到人前,一張臉愈發蒼白得沒了血色,她掙紮哭喊,“不要,不要把蟲蟲拉去人前,蟲蟲是怪物,蟲蟲會被打死的。”
“你覺得自己是怪物?”襄離的手忽然停住,奇怪的打量著蟲蟲。
少女除了眼睛異於常人,其他的地方都跟正常人一模一樣,比她這個鮫人都像人。
“他們都說蟲蟲是怪物,明明我和蟲蟲一母同胞,但是蟲蟲卻長了一雙奇怪的眼睛……他們說我的母親也是這樣的怪物,大怪物生出了小怪物……”少年哀哀說道。
襄離皺了皺眉頭,似乎在回憶思索,良久她才說道,“蟲蟲……蟲蟲不是怪物啊,蟲蟲隻是蝶族人而已啊!”
“蝶……蝶族?”少年和蟲蟲顯然從未聽過這樣的詞匯,相互疑惑的對視了一眼。
襄離點點頭,“我從書上看到過的,這個世界很大很大,不光有人。海中有鮫人,陸上有蝶族、巫族,據說在林中還居住有翼人……”
“據說蝶族的人擅長蠱術,生有複眼……應該就是蟲蟲這樣。”她摸了摸下巴。
少年卻有些奇怪,“那為什麽隻有母親和妹妹是這樣,我卻不是?”
“這個……”襄離苦惱的抓了一下頭發,“也許是因為你的父親是人?總之她們不是什麽怪物,而是另一個種族罷了。”
就跟自己是一個鮫人一樣,不過襄離咽下了這句話。
可是那少年聞言卻並有寬慰之感,隻是長長的歎了一口氣,“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就算我們真的是一個種族,並非是什麽怪物,在旁人的心裏也是異類。”
他指著自己苦笑,“就算我長得與人一模一樣又如何,因為這可笑的血脈,還是要被皇兄們排擠,就連自己親生父親也不待見,更恨不得從沒有我這樣的兒子,拿我當他平生的奇恥大辱。”
皇兄!襄離脫口而出,“難道你也是皇子?”
那少年衣著破爛襤褸,少女也是一身陳舊衣裙,更是十分寬大甚不合身,可能是撿自己母親的衣裳。
整個宮殿之內別說侍女宮人,就連什麽值錢的器物都沒有。
難道這樣兩個過得連尋常人家都不如的孩子,竟然是北邑的皇子和公主?
少年坐起身來,麵帶苦澀,“其實我是北邑的四皇子雲末,蟲蟲則是被宣布一出生就暴斃的七公主蝶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