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2章 誰非亂離人
這世上誰還沒有個家鄉呢?哪怕是國破家亡之人,也知道自己曾經的歸屬。
可是……有的人卻為何像是無根之人……
又或者說,伽羅所言在暗示些什麽……魔神嗎……真是可笑……
“喂,微巳!”見他發了好久的呆怎麽叫也不理,襄離便把手放到他眼前晃了晃。
“嗯?”微巳回過神,詢問似的看著她。
“你在想什麽呢這麽入迷……”襄離嘀咕道,“不過就算是古庫嘉又能怎樣,難道雲玨不肯幫我除掉還魂蛭草,古庫嘉就肯嗎?”她歎了一口氣,“我們還是不要去什麽漢昭了,反正去了也沒用……雲玨隻是想看我們求他而已,還魂蛭草……嗬,這麽大的籌碼,他肯定還想用來做些別的。”
“未必……”微巳忽然說道。
“哈?”襄離驚訝的坐了起來,“難道雲玨弄來這玩意就真的隻是來折騰我的?”那她還真是深感榮幸……榮幸的五內俱焚。
微巳目光一閃,緩聲道,“我是說……古庫嘉或許真的可以幫你解決還魂蛭草。”
“為什麽?”襄離嘴角一抽,她可不覺得那個上次出現的金衣女人像是什麽好人。“古庫嘉把持車遲國,用邪術控製人心,難不成因為作惡多端還要行醫積德嗎?”
“他們自然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任何事情都是有交換的條件的……隻要看自己的籌碼夠不夠。”似乎是下定了什麽決心,襄離隻覺得他一直浮躁不安的那股鬱氣都沉寂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眉宇間的肅冷。
"我們明天就啟程去找伽羅。"微巳忽然來了這麽一句,隨即便柔聲對著襄離說道,“睡吧。”
襄離知道伽羅就是上次那個穿的缺衣少料、說話極其難聽的金衣女人,也知道她大概就是古庫嘉的人,可是古庫嘉那麽多人,為什麽微巳就要去找她!有貓膩!
一股子酸氣暗暗的醞釀,偏偏微巳毫無所覺。
他見襄離瞪著一雙眼轉來轉去,還頗為疑惑,“怎麽了,不困嗎?”
襄離還真的不困,畢竟睡了一路了。就算真的困,她心多大才能安心睡著啊!
“我不困,我要聽你講故事!”襄離故意開始鬧幺蛾子。
微巳渾身一僵,“講……講故事?”天知道襄離為什麽有這種稀奇古怪的要求,就算是她小時候剛來到自己身邊的時候也沒提出過這種要求。
哦,提出過。不過那時候襄離作為一隻鄉巴佬鮫人可是十分好打發,要求的也不是講故事,而是讓微巳把她“哄睡”。
那不過是一個孩子,剛脫離險境來到一個陌生地方的下意識警惕。她對周遭的一切都是不熟悉的,唯一熟悉的不過是這個把自己從苦海裏撈出來的師父,於是便像隻溺水的小動物,死死扒拉著救命的木板,渾身的毛都打得濕漉漉的,卻還是不肯鬆手。
微巳哪會講什麽故事?他少年時光是一等一的枯燥乏味,想那血色荒域能有什麽消遣的玩意,他無聊至極才弄了塊死人骨頭做了個笛子,無師自通的弄了點音律出來,竟然還不難聽,也算是個奇跡。
後來大概也是時運不濟,遇到誰不好,非得遇上那個古板老頭。他大概這輩子除了挖礦就是鑄劍,連親兒子都不帶多看幾眼的,生活簡直單一的可怕。就這樣也還是信心滿滿的拐回微巳來養,把好好一個孩子帶的跟自己一樣成了個“打鐵直男”。
你說軼文博物?你隻看一種書你不無聊?賭石?老頭天天隻知道敗家買石頭礦砂,不補貼家用轉頭他就得帶著那老頭的孫女去喝西北風。
至於故事……微巳皺了皺眉,他知道襄離小時候都愛看些什麽東西,總之就是怎麽離奇、怎麽曲折、怎麽博人眼球怎麽來……似是書生與豔鬼,將軍與名妓……那都是老生常談,襄離早就不屑一顧。可是要讓微巳來說,他還真的是一點也講不出來。
畢竟襄離小時候“哄睡”十分容易,隻需念一篇滿是“之乎者也”的遊記序文,她便能在三行不到的時間裏睡著,從無例外。
可是現在不行,這丫頭長大了,不好糊弄了,更是刁鑽起來,還學會“點菜”了。
微巳支支吾吾好半天,都沒把故事編出個開頭。
襄離期待的目光卻一直沒有熄滅,“師父你是不是不會講故事……啊,算了,那就說說別的吧。”
微巳暗自鬆了口氣,隻覺得逃過一劫。“說什麽?”
“就說……”襄離其實想聽的是他在沒遇到自己的時候,那些屬於少年的往事。畢竟隻要想想當時那個又冷又耿直的少年是如何把雲玨逼得自亂陣腳,就覺得他那時候應該有許多有趣的事。
可是話剛到了嘴邊,她就猶豫了起來。自己去過微巳的夢境,他小時候在的那個地方委實不是個人呆的地方。如果說鮫人就是活的如同畜生,那他生活的環境簡直就能把人活活逼瘋。
沒有人煙沒有活物,到處都是血色與屍骨……這不是煉獄又是什麽地方呢?偏偏又是無邊無際的模樣,讓他想走走不了,想逃逃不出。
這樣的往事……如果是自己肯定是想都不願意想的。
於是襄離便轉了個話題,笑嘻嘻的說道,“就說這幾天啊,我們不是兵分三路嘛,我這裏可是沒有找到蒹葭的下落,白白跑了一趟還差點搭進去自己,你那裏怎麽樣?”
微巳搖了搖頭,“未曾尋見。”
這簡直惜字如金啊,襄離拽了拽他的袖子,“可是我追到這裏還遇到了帶著花來祭奠蟲蟲的雲末,你呢?我不信海罌粟會無緣無故出現在一個人身上,你找到的人是誰啊?”
微巳若有若無的一歎,隻說道,“我沒有看。”
襄離一愣,這是什麽理由?
微巳繼續說道,“我追到了搖光的營帳,海罌粟的氣味就是從裏麵散發出來的……他離得最遠,不該沾染上這樣的味道,所以他的身上也該有海罌粟。”他落下了眼睫,如烏雲遮地,沉沉欲雨。
“宿桃說過,不是難以忍受的痛苦是不會使用海罌粟的……你說,搖光為什麽會用呢?”
雨未落,天青而曠遠。